《谁家小夫郎？》南风扬

2、张阿嬷

　　等到了张阿嬷家才发现院大门已经锁上了，唐源儿心里咯噔一声，要坏事了，扭头往回跑。
　　唐源儿一走，众人也觉得没什么戏可看了，不一会儿就散了去，只有三四个村民依然热络地围着王氏。
　　今年老天爷格外地赏脸，既没有洪涝也没有干旱，但是偏偏在稻子要抽穗时候生起虫子来。虫子钻在秸秆中，想要抓虫就得把秸秆破开，但是秸秆破开了，这季的稻子就真没什么收成了。
　　留下来的这三四个村民租的是唐家的田，又都种的稻子，少不得要求王氏减一点田租。
　　被撂在一边唐氏被王氏下了面子，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偏偏王氏财大气粗，儿子又是秀才老爷，他当然惹不起，但是心里的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想到罪魁祸首唐源儿唐氏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刚刚唐源儿口口声声说他昨天宿在张阿嬷家，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唐氏。
　　“这还能有假吗？”唐氏的话瞬间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王氏眼珠子转了转，刚刚吃下的暗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侧着耳朵等唐氏的下文。
　　“我和张家是邻居，中间就隔着一道篱笆墙，张家有没有人来我还能不清楚！昨天我申时回到家，一直到亥时都没有看到唐源儿。这么长的时间唐源儿怎么可能不出来活动一下？他就是上个茅房不也得露个面儿吧！”
　　“哎呦喂！刚才唐源儿是在说谎？难道他真的一夜未归？”
　　“这唐源儿的胆子不是一般大，说谎骗人也就罢了，竟然真的一夜未归！”
　　“源哥儿平日里就不爱待在家里，整日里没个小哥儿的样儿，王氏这你也该管管了！”
　　王氏心里暗喜，面上却万分委屈，“我虽然是唐源的阿嬷，但到底是继嬷，比不得亲嬷。管得多了说我黑心肝苛待原配的孩子；我撒手不管，唐源儿出了什么问题，却又都得赖到我的头上。这继嬷不好做啊！”说完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他一个小哥儿一夜未归能干什么去？”
　　“大晚上夜不归宿还能干什么？十有八、九是去会情郎了！我虽然是唐源儿的姑嬷，但是也不能再纵容他了，否则我们唐家村的脸面都要让他丢尽了！”唐氏义愤填膺道，俨然一副要为唐家村除害的表情。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唐氏，你倒来跟我说说唐家村的脸面是让谁给丢尽了？”那声音冰凉刺骨，仿佛一大盆冰水从天而降，瞬间冻结了众人所有的声讨的热情。
　　说话的人是谁？正是唐源儿的姨嬷张氏——张阿嬷。张阿嬷父姓张，与唐源儿阿嬷黄明真是两姨表兄弟，又先后嫁入了唐家村，两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张阿嬷一直都没有孩子，一直视唐源儿如己出。
　　张阿嬷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旁边缩着脖子的王氏，最后视线落到了刚刚说话的唐氏身上。
　　“我们张家关着房门居然也挡不住你的眼睛和耳朵，我竟然不知道唐氏你原来长着一双千里眼，一对顺风耳！”
　　什么千里眼顺风耳，唐氏一噎，张阿嬷是唐源的姨嬷，平日里最是护着唐源。唐氏其实根本不知道唐源儿昨晚上在不在张家，因为刚才编排唐源儿的事心里有几分心虚，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没有出声反驳。
　　唐源儿昨晚上没在唐家，也没来张家，张阿嬷已经断定唐源儿是真的一夜未归，只是张阿嬷知道唐源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断不会像唐氏的说的那样龌龊。
　　“唐氏，你天天听我们家的墙角，你这千里眼顺风耳帮了你不少忙吧？怪道我们张家总是丢银子，莫不是唐氏你偷偷拿了去？”
　　“谁偷了你家的银子？空口白牙的，张氏你少在这里诬陷人？”
　　“唐源儿在没在我家屋子里你都看得到，这丢了的雪白雪白的银子你竟然看不到，唐氏你这见钱眼开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了？”张阿嬷笑道。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显然对于唐氏这个毛病深有体会，王氏皱起了眉头却又松了下去，看向张阿嬷的目光也透出几分冷意和窃喜。
　　唐氏似乎是没有听到众人的笑声，厚着脸皮继续道： “我虽然是唐源儿的姑嬷但是也得实话实说，昨天我从申时一直到亥时都没有看到唐源儿。这么长的时间，唐源儿不是一夜未归是什么？我不过在这里说几句实话，张氏你就空口白牙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哎呦，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以后大家可得小心了，张家的银子可是说丢就丢了的！”
　　“哼！”张阿嬷冷笑一声，“你也知道空口白牙啊？昨天唐源儿明明是身上不舒服，一直躺在屋子里休息，没想到竟惹来你这一番的编排，亏得你还是他的姑嬷嬷！自己的侄子尚且如此，如果是别人还不让你给生生地逼死！”
　　张阿嬷的话一说完，周围的几个人多少有些回过味来，是啊，唐源儿刚刚也说自己肠胃不好，在家躺上一天也没什么。唐氏可是唐源儿的姑嬷嬷，虽然不是嫡亲的姑嬷，但是唐源儿这孩子虽然平时皮了点，但是对长辈可都是恭恭敬敬的！自己的侄子都能背地里下狠刀子，这以后谁要是得罪了唐氏，可不得让他编排死？
　　这时周围人看唐氏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唐氏看不上唐源的原因他们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都是十多年的事儿了，何况黄明真已经死了这么久了，现在还牵涉孩子，总归是过了。况且他们也是家里有哥儿的人，都是娇惯的养大的，平日里对孩子的管教并不严格，白天出去玩回家晚了这都是常有的事，如果都让唐氏随意的编排，那自家小哥的名声……
　　张阿嬷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继续道： “先不说唐源儿昨天晚上一直都在我家，唐氏，我且问你，昨天一整天你去了哪里？一大早我就看到你匆匆出了家门，你既没有扛着锄头下地，也没有回你阿嬷家，连晌午吃饭的时候都没回来，你倒是说说你去哪里了啊？虽说你已经小三十了，年轻时也是村里的一枝花啊，这村里的王二麻子，张瘸子可都没娶上夫郎呢？你莫不是和他们去私会了！”
　　张阿嬷话音一落，周围人都笑炸了。这王二麻子和张瘸子一个丑，一个瘸，邋里邋遢的，整天在唐家村里晃荡，是唐家村顶没出息的男人。
　　唐氏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这次真的是被气狠了！王二麻子和张瘸子？张氏这是往死里面编排他啊！唐氏手指气得直打哆嗦，“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你还知道这几个字啊？你毁唐源名声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是血口喷人！只允许自己泼唐源的脏水，我张阿嬷说几实句话就是血口喷人了！名声对一个小哥儿来说有多重要，我就不多说。今天只因为你没见唐源，便污蔑他和小汉子偷偷幽会，那其他村民家的小哥儿出趟门是不是都要给你报备一下啊？不然你一个没看到，又乱嚼人家的舌根子！”
　　“是啊！是啊！没有这个理儿！”村民议论纷纷，唐氏这意思分明是指许他编排别人，不许别人编排他，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没看到唐源儿就说他一夜未归，这也太霸道了吧！”
　　“唐源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侄子啊！你这姑嬷可真是狠心啊！”
　　“昨天也没见你出来，你这一天又是去哪里来……”
　　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到唐氏身上，张阿嬷暗中松了口气，唐源儿这件事总算是圆过去了！
　　周围人的集体声讨让唐氏更加怒火中烧，他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处，却怎么咽都咽不下去。看了一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张阿嬷，唐氏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张阿嬷面前，抬手就要撕张阿嬷的嘴。只是他平日里是个好吃懒做的，虽然比张阿嬷长的胖，也比张阿嬷壮，但到底比不上日日在田里干活的张阿嬷有力气。
　　只见张阿嬷对着唐氏猛然一推，唐氏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许多步，一个不稳摔了个屁股蹲。
　　唐氏这下子彻底不干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好不委屈。
　　这时，王氏迈着袅袅的步子很是时候的走了出来。
　　“张阿嬷你这次可真的是冤枉唐氏了，他昨天一直都在我家，午饭也是在我家吃的，你没见着他也是正常。他都是两个孩子的阿嬷了，你这么随意的编排他，刘钱儿阿爹那里若是信了，他可就不用活了！”王氏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他保养的很不错，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再加上他一副无辜善良的白莲花的模样，在一众村民中很是吃得开。
　　张阿嬷最烦也是他这副虚伪的模样，一见他就生气，“他一个成了亲的老夫郎被我编排几句就不活了，那唐源儿这个没有出嫁的小哥儿被唐氏这么编排还要不要活了？”
　　张阿嬷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光听到我说了几句唐氏就着急麻慌的出来帮他辩解，真真地一副菩萨心肠，怎么刚刚唐氏编排你的儿子的时候你却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都不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唐源儿不是你生的！黑心烂肝、脏心烂肺的东西你还有脸在这里扮慈悲？你怎么进的唐家的门你自己不知道啊！”张阿嬷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都替你臊的慌！”
　　王氏的身形一僵，脸色也是一白，好似一支在风中摇曳的白莲，仿佛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张阿嬷的狂风暴雨。
　　只是王氏这朵白莲花确是钢铁铸成的，断不会轻易被打倒的，“你这话却是要杀了我啊，我虽是唐源儿的继嬷，但是这孩子自小跟着我长大，我又怎么会不信任他！唐氏的话我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只是刚刚唐源儿一个人蓬头垢面的从村子外面回来，我被他唬了一大跳。我问了许多，但那孩子却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肯说，我这个当阿嬷的少不得要多打问打问，恰巧唐氏知道些唐源儿的事，我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唐源儿已经回去了？张阿嬷看了一眼王氏，眉头一皱，说话却是谨慎了几分，“打问打问？哼！王氏你这嘴可越发的巧了，你这阿嬷当的也越来越大度了！就唐氏那张臭嘴十句里有八句是假的，你竟一句话也不肯替唐源儿说！是你自己傻啊，还是拿大家当傻子啊？”
　　唐氏一听张阿嬷又骂上了他，挺着胸脯子梗着脖子要找张阿嬷理论，却被王氏强行按了下去。王氏勉强笑了笑，“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再说，最近村子里实在不怎么安生，昨天官老爷还进村了，说是要找什么人。今天我一看唐源儿的装扮，心里就吓了一跳，生怕他遇上什么恶人，只是这孩子到现在什么也不肯说，你也告诉我一下他这一大早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周围的三四个村民开始窃窃私语，有两个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被王氏一扫，两人只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对于唐氏他们可以无所谓，但是对于王氏他们还是要又几分顾忌的。
　　见张阿嬷不答话，唐氏此时也跟着狐假虎威来起来，“怎么？张氏？你这是不知道吗？唐源儿昨天晚上可是宿在你张家的，他这一大早干什么去了你竟然不知道？还是你刚刚说的是假话？唐源儿昨晚上根本就是一夜未归！”
　　张阿嬷知道那两个村民租着唐家的田，当然不敢得罪王氏，他也不想为难两人，“唐源儿去了哪里……”
　　张阿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突然打断了，“阿嬷的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不好了！您才刚刚才问过我早上去了哪里，怎么转眼就忘了？”
　　说话的人是谁？正是匆匆赶来的唐源儿。
　　“张阿嬷，我刚刚已经催过张阿爹了，他很快就回来！您何必再跑这一趟？”唐源顶着张阿嬷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挽住张阿嬷的胳膊。
　　“你张阿爹也真是的，吃个早饭还要三催四请的！”还好来得及时，张阿嬷心下却是松口气，只是唐源儿的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敢夜不归宿，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功亏一篑，王氏咬了咬牙，忍下这口气，又挂出了标准的笑容，“瞧我这记性，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源儿哥儿今天可要早点回家，可不能再打扰张阿嬷了！”嘱咐完，王氏施施然走了，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王氏一走，想跟他商量田租的村民也跟着走了。
　　唐氏瞪了眼张阿嬷和唐源儿，扭头走了。
　　“唐源儿一会儿跟我回家，知道了吗？”张阿嬷咬牙道。
　　“知道了，张阿嬷！”唐源儿缩着脖子冲张阿嬷讨好的笑了笑。他转了转眼珠子，趁着张阿嬷不注意，突然抽回了手，撒开腿跑的人影都不见了。
　　张阿嬷……　╰(`□′)╯
　　张阿爹扛着两把锄头晃悠悠地往村子里走，一抬头就看到张阿嬷黑着张脸正站在村口，仿佛那年画里的门神，要多严肃又多严肃！多年的经验告诉张阿爹这时候说话一定要小心，否则就会扫到一片雷。
　　想到自己的夫郎最喜欢唐源儿了，张阿爹顿时有了主意，“看到唐源儿了吗？我都两天没见到唐源了，心里还怪想的！”
　　“见到了！”张阿嬷道，声音里透出几分凉意，压着火气，低头往家走。
　　见张阿嬷答了话，张阿爹以为自己选对了方向，他加快了步子紧跟在张阿嬷身后，再接再厉道：“源哥儿真是个好孩子啊，打得了猎下得了田，比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只会涂汁抹粉的小哥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就是比村子里的汉子也差不了多少！谁家的小汉子娶了他，就是谁家的福气……”
　　张阿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把唐源儿夸的是地上没有天上有的。
　　回到家，等张阿爹进了屋，张阿嬷扭头将屋门关好。
　　“对比整个唐家村，就数咱们源哥儿的性子好了，就是这青山镇，咱唐源儿也是数得上的！”张阿爹说了一路，自顾自的倒了杯水给自己，然后继续道：“他这性子可都随了我！”
　　张阿嬷已经忍无可忍了，“可不都是随了你？我现在才找着根了！都是你！你非让他学什么打猎！现在好了，一个好好的小哥儿生生让你养成了个小汉子！谁家的小哥儿胆子像他一样肥？谁家的小哥儿敢像他一样夜不归宿啊？和着根就在你这里啊！”
　　张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