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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当日结束手术回到住处已是天色大亮,重压卸下之后便是浑身极度的疲乏感。江蘅倒头便睡下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倒是出现了唐峄,为她端来一碗担担面。

      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她有些发怔地望着窗外橙红的晚霞天光,忍不住为方才的梦境发笑。自然,无论是唐峄还是担担面,在如今的太原城内都是难以寻觅其踪的。

      而那一瞬的画面却烙印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他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敛了眉目,褪了锋锐的手甲,双手捧上一碗面。那一刻的他仿佛不再是印象里那个冷峻漠然的唐门,指尖拂过亦不再是鲜血与暗器,而是生动流转的烟火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么个离奇的画面,可能现实中看不到的景象,只能靠梦境脑补了罢。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忙碌而奔波,伤员之多简直超出预期,两月前从洛阳采购来的药品已陆续告急,而战事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江蘅隐约感觉到每日仿佛有人在匿行跟踪自己,而一回头却是人来车往,并无什么可疑的行迹;夜里睡觉时偶尔听到笼里云萝不安地跑动和叫声,似乎被门外的异动惊扰,而窗棂上却是银晖素朗,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这一晚她依旧睡得不甚安稳,月上中天时迷迷糊糊又听到了云萝的动静,她正准备起身出去看个究竟,但仔细听来今晚云萝的叫声与寻常有些不同,比起慌乱更像是……兴奋?

      她侧身正要点灯,却听得四周漆黑的空气里陡然响起一句:

      “别点灯。”

      她伸到一半的手生生顿在那里,半晌才道:

      “你回来了?”

      “嗯。”

      她自是有那么多的疑问争先恐后地堵在喉间,但此刻最想做的,却是看一看他的脸,那张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沉着淡定的脸,眉峰若蜀山,眼神似夜雨,望向你的一眼仿佛相隔了多年的山水迢递。

      说来奇怪,他明明就是个杀手出身,却总是带给她安心和笃定的感觉。可能在这乱世之下,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了罢。

      “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必,已经痊愈了。”他语声淡淡,而身形隐在黑暗里,仿佛夜雾般无处不在却又无从寻迹。

      她和衣坐在床榻上,知道他正在注视着自己,而她的目光甚至缺少一个焦点。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不悦,唐峄打了个响指开启了心无旁骛,幽蓝的光弧一圈圈地泛起在他的周身。江蘅定睛看去,他正倚在最近的那根廊柱上,抱臂望着自己。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很久。”他望着她,不知是不是微弱光线的错觉,他似乎微微弯起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很久是多久?”幽蓝的光弧消失在空气里,江蘅顺手替他糊了个春泥,青绿的小叶子开始绕着他一圈圈地转。

      “你待多久,我便留多久。”他伸出手去,指尖去够那青叶。

      这话语听起来着实暧昧,她自认唐峄也不是轻浮之人,此话必另有隐情。

      他忽地走上前来,俯身点亮了油灯。

      她抬首望见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眸里瞬间映着星星点点的暖黄烛光,仿佛那年在长安郊外盛放的万家灯火,一刹那点燃了沉湛夜空的璀璨和惊艳,尽数重现在脑海里。

      故里有长安。那些年远离战火的宁静闲适的时光,恍然间遥远得仿若隔世。

      她曾听师姐谷之岚说过:我从不知钟情何种感觉,但若是想到将来,与我携手一生之人是他,便觉得很欢喜。

      她当时觉得这话听起来空泛虚无,而如今面前的男子俯下身来,她从他的眉山眼水里读尽的,全是战争结束之后,那描摹了漫长未来的画卷里该有的样子,仿若执灯照山河。

      她心底有着转瞬即逝的动容,却听得他说道:

      “如今述怀阁主的性命可值十万金铢,我自是要好生看护。”

      她闻言呛了一下:“什么?”

      “本来刺杀郭子仪就是狼牙军攻城计划的一部分,前几日你却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如今这步棋走了差错,安庆绪非常恼火,现在也一并想要你的命。”他语气平静,所述内容却是闻之色变,“凌雪阁目前最大的一桩单子就是你述怀阁主的,赏金十万金铢,金主是葛尔东赞。”

      “这两日你有没有察觉到一些异常?比如被人跟踪,或是夜里听到一些动静。”唐峄凝视着她微变的脸色,问道。

      “有,但我以为那是你……”

      ……要是我,会让你发觉?

      唐峄腹诽着,但还是继续说道:“昨日夜间两人,白天一人;前日夜间四人,白天两人……都是凌雪阁和其他暗杀组织的精锐杀手,为了赏金而打算对你下手,如今尸首已尽数弃于东山矿场。”

      她一开始还面色不豫地听着,直到轻描淡写的最后一句听来简直是触目惊心。江蘅脱口道:

      “你把他们都杀了?”

      “不然留着过中秋么。”他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我为了不惊动你,还特地把他们用子母爪从门口拉到台阶下面再——”

      “好,好,打住……不要细节。”她伸手做出下压的手势,阻止他进一步的描述。

      他倏地一笑,忽然身形一低,屈膝踞在她榻前,仰首定定地望入她的眼里:

      “让我做你的影卫吧。”

      ***

      她记不得自己又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已是天光清明。而子夜那场相逢,似乎也是梦中一景,辗转落在了回忆的尘埃里。

      而下一瞬便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唐峄,穿着银蓝相间的朔雪挟龙轻甲,显得英挺干练;手里端了一碗面搁在几案上,转头望见她醒了,便道:“起来吃早饭。”

      她自来太原之后便养成了和衣而睡的习惯,此刻简单洗漱之后便坐在案前端详着那碗面。

      是一碗简单的阳春面,面条细韧,汤水清淡,上面洒了一把青绿的小葱,倒是看起来很灵的样子。虽不是梦里的担担面,但“唐峄送面”这个场景居然还真奇妙地从梦境还原到了现实,令人不得不感叹人生还真是如梦。

      唐峄坐在她斜对面,江蘅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想验证下是否同梦里的未戴手甲一致;而他正从怀襟里掏出一把青竹来放在桌上,露出的指节分明白皙,还真是与梦境别无二般。

      她拄着筷子怔然发笑,唐峄有些莫名地望过来。她迎住他的目光,余光瞄见那些短窄青竹散落在案几上,而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匕来。

      “上次答应你的,”他解释道,“替你做新的竹节来放那些银针。”

      她讶然于他的细心和重诺,心底起泛起暖融的感动,仿佛饮尽一瓢温水。眼前这人,此刻褪了锋锐手甲,埋头替她削竹为节,做着最寻常不过的手工活计;而那双手曾执过夺命无声的碎屏沉星,拨弄过瞬息封喉的深海沉银。

      她不再多想,埋头吃面。晨起尚未正式绾发,只是简单地挽起,鬓边的散发还是随着低头的动作不时滑落到唇角。她伸手别到耳后好几次,但总是徒劳。

      唐峄留意到她的动静,分心从斜对面望过来,看了片刻,忽然冒出一句:

      “挺好看的。”

      “什么?”她手上动作一滞,看向他。

      “你这样……就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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