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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湘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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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林的尽头,树木渐少,视野终于逐渐得以展开,往前看去,是一片开阔的绿地,远处隐约可见一间茅草屋。
那定是蛊婆的家了,小九眼睛一亮,“终于到了。”
麒麟话少,只嗯了一声,始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他再也不想发生像上次那样,比小九晚一步发现危机,害她替自己挡在身前的事了。
“奇怪了,狐妖说,很多女子都来找过蛊婆,可这一路艰难,她们是怎么找到蛊婆的?”小九不解。
“可能是新布的陷阱,有人不想让我们见到那个蛊婆。”这么说来,屋子周围可能还有危机,麒麟淡淡看了小九一眼,“怕了吗?怕的话就走我身后。”
“一个老婆婆而已,鬼还能怕人不成?”小九不明白麒麟为什么总是要自己走在他身后,自己修为虽远不及上仙,可在冥府一向都是德艺双馨的五好员工,怎么到这儿就分分钟被小瞧了去?
她不仅不听,还挺胸往前窜了窜,上仙威压甚重,她不敢窜得太远,只比麒麟多出只个脚的距离。
这半只脚的距离在麒麟看来已是造次,他不说话,睨了一眼小九,又往前快步走了一大步。
小九跟着也往前了一大步,始终保持半只脚的距离在前。
两人就以这样奇怪的“阵形”来到了茅草屋前。
这时四周突然下起了浓雾,天色阴了下来,空气里湿漉漉的,恐怕要落雨。
茅屋四周布有阵法,六芒星状,小九看出阵法,却不明其意,抬头疑问的目光看着麒麟,麒麟看了看,启唇说了句“布魂”。
小九只知布魂是久远的阵法,在地府是禁术,其危害如何,就不知道了,看身旁的麒麟一副应付自若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没有多问。
虽有六芒星阵,却并不见什么异样,一路走到蛊婆屋前,也未见一只妖魔鬼怪。
屋里布置极为简陋,十分显眼的是四面墙跟前,那累地像小山那样高的小坛子,漆黑的坛身,牛皮纸封口,安安静静不闻其声,不敢想象里面养了些什么。
走进门去,面前一张矮桌,上置一盏油灯,一个密封的黑色小坛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坐在桌前,阴沉沉的样貌,像一具朽尸。
“请问,您就是湘婆吗?”小九有点发怵,但还是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老婆婆干笑两声,声音干涩,像年久失修的老机器部件吱呀一声卡住的声音。
她一张脸皱地像个小核桃,一开口,牙齿已经所剩无几,只剩黑洞洞的一片,整个人像一片枯萎的落叶,到处透露着行将就木的腐朽味道。
“坐。”湘婆声音暗哑。
小九犹豫地坐下,麒麟坐在她身旁,稳当当像一座山,是这晦暗的屋里唯一明亮的存在。看着四面阴森森的坛子山,小九不自觉往他跟前靠了靠。
“你们看着不像来求蛊的。”湘婆幽幽开口。
小九道:“我们是来问小蝶的事的,她求了什么蛊,您总该知道一些吧?”
“她的事老朽当然知道,姑娘求的,当然是情蛊,为的,当然是绑住情郎的心,还能求什么其他?”湘婆目光一闪,小九这才在那张尽是皱褶的脸上找到一双灰暗无神的眼睛。
麒麟在一边始终一言不发,像遵石像,但就是这尊石像伴在身边,也让小九在这全然陌生的诡异环境里,不感到那么慌张了。
“小蝶真的来求过蛊,又为何自己中了蛊?她没有理由反其道而行之,必定是被人算计了。”小九厉声问道,“是否是您算计的她,她死后,有没有回到过这里?”
“老朽为何告之于你?”湘婆语气不大好。
小九一时语噎,找不到话说。
“此事……牵连甚广……湘婆若愿意告知,可积大德。”她紧攥着拳头,找不出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声音是心虚且急躁的。
对方闻言冷冷哼了一声,大有送客之势,“老朽一辈子做的都是有损阴德的事,不惜得积这点德行,两位要是不求蛊,就请走吧。”
就在小九无计可施打算祭出收魂杖强拼之时,一旁的麒麟说话了:“在下若是没看错,您也是身不由己之人吧?”
湘婆闻言蓦然抬起头打量着这位上仙,他眉宇之间散发着冷峻和肃杀,眼神平静却不怒而威,仙气凛然,不可小觑。
“你是如何知道的?”湘婆沙哑地问道。
麒麟道:“茅屋周围的六芒星阵是布魂咒,布魂咒是上古邪恶的咒法,驱使恶灵为己所用。想必,这屋子周围已经布满了恶灵,您只要走出一步,三魂七魄便被恶灵蚕食殆尽,永世不得超生。”
湘婆眼神陡然凝聚,顷刻间又黯淡下去,垂头叹息了一声,嗫嚅道:“永世不得超生……”
“是有人施了布魂咒逼迫你为他做事吗?”小九也恍然大悟,那此人,也必是放飞蛾的人。
湘婆牙咬默认。
麒麟的声音镇定而强势,“关于此咒,在下略懂一二,若是湘婆肯告之详情,在下愿意帮湘婆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湘婆木讷地看着窗外——她已经被囚禁在这里很久了,她目光来回打转,似在犹豫。
犹疑的目光猝然落在麒麟右手手腕的红豆手链上,阴阴地笑了一笑,“打从二位到来,老朽就该知道,离重获自由不远矣。”
麒麟瞟过手腕,并未说话。
湘婆又冷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恶灵食人魂魄,这蛊也是一样,情蛊食人心神,中蛊之人从此心心念念全是对方,日夜思念,如受食髓之痛,若不得见,则痛不欲生,堪比地狱。”
若不得见,则痛不欲生,堪比地狱……
小九听到这话,脸毫无预兆地热了,血一下冲上头顶,只好悄悄把头埋下去,不让人发现。
这样突如其来的话,旁人听了自是不明其意,麒麟亦然,但他心头莫明升起一道壁垒,着力想把这番话拒绝在心门之外。
“湘婆是否愿意答应?”他声音里不再有一向笃定和骄傲,倒是显得有些烦躁。
湘婆不接他的话,自个儿拿过桌上的那个小坛子,放在手里把玩起来,“任何情深的种儿,都可用来养蛊下蛊,只要情深,就有机可乘,这位脱世高人,你一定觉得为一个情字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可笑至极吧?”
仍是听不到麒麟回话,可小九的脸,已红到了脖子根。
只听湘婆又讲:“小姑娘,你有没有动情的人?要不要老朽帮你一把?”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小九的头摇地像拨浪鼓。
“高人呢?”湘婆又问。
麒麟还没说话,小九却误以为湘婆问的是自己,鬼使神差地抢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说完发现搞错了,窘迫地缓缓抬头,正对上麒麟低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一双眼,彻底沦陷了。
麒麟摩挲着红豆,眉目冷淡无情,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湘婆,屋内一时间尽是仙气威压,“这是最后一遍,湘婆可愿告知?”
“看来老朽是不得不说了,”湘婆感到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威压,终于缓缓开口道,“是我对蛊作了手脚,将小蝶的夙愿封进蛊种,再将蛊种封成卵状,骗她说这是蛊,叫她下进情郎的食物里,再将真正的蛊放在小蝶体内。她还以为她肚子里养着蛊种,其实一天天更加意乱情迷,跌入万劫不复的,是她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做?”麒麟问。
“是那个施布魂咒的人,他逼迫我对上门求情蛊的姑娘这样做的,下一百个蛊,布魂咒自解。”湘婆笑道,“老朽同样的事做了一辈子,也乏地很,正想玩玩别的花样。”
“谁施的咒?”麒麟又问。
“谁施的咒嘛……”湘婆眯起眼,避而不答,反问道,“高人是否觉得这些姑娘为情所困,反而自受其哭,不值得同情,罪有应得?”
“是。”麒麟的耐心本就所剩无几,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
小九闻言,心里陡然间充满了失落,她深深低着头,身形却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麒麟敏锐地察觉到小九的反应,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间想起了昨夜红豆里说出的话来,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忍。
他当然不信红豆之言即是小九心事。
可此时,心里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不喜欢清净的心神不经自己的意愿闯进来任何东西,眼眸一敛,心境陡然缩紧,腕间的红豆竟又开始闪烁起点点光辉来。
就在这时,谁也没察觉到,湘婆手里的坛子突然开启了,一只黑色布满金线的飞蛾冲破牛皮纸封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麒麟的腕间飞去,快速而准确,就像是被那红豆吸去了似的。随之而来的是蛊婆可怖的声音,“高人无情,却佩戴红豆,红豆有情,最是相思,像这样自欺欺人的高人,最是容易让蛊有机可乘的!老朽已施九十九蛊,这最后一蛊,就送给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