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分岔的生活》花小未

6、有特长的人

　　作为高考生，和很多很多人一样，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擅长的是什么。

　　讲真，单靠语数英、文理综那几份卷子，谁能知道自己到底适合哪个专业，到底热爱哪个职业呢？

　　从这个角度，保送生和特长生们有着天然的优势——因此，我一直非常羡慕K。

　　K从小就喜欢画画。那时候每学期班级都要出几份小报，有K镇场，我们组的作品无人能敌。

　　后来，K意料之中地选了美术特长生这条路。

　　师大附近的巷子里，据说藏着不少画室。K大把大把的时间都待在那些地方——老师免了他的学费，因为他画的好，很有希望考个好学校给画室做宣传。高三的时候，我每天依然两点一线地来来往往，而K则开始一所接着一所学校的艺考。

　　春节期间他回来了。有一天下午我们打完球，K细心地从单肩包里掏出白纸垫在水泥看台上，然后递给我一瓶饮料，坐在夕阳下的操场边开始讲他全国各地奔波赶场的经历。

　　学艺术是件颇为烧钱的事儿，不仅仅是收费高昂的培训和价格不菲的画材，还要算上四处飘泊的开销。许多艺考生为了省点银子，都住在拥挤的短租房里。几十平米能住十来人，阳台都是封起来的，这样可以多隔出一间来……

　　他们也在夜以继日地努力，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在象牙塔外摸爬滚打了一圈，再抓紧最后几个月的时间拼命突击高考科目——我之前从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身边有些人，过着和我截然不同的高中生活。

　　K考上了全国排名最好的建筑系之一，从一众高考分比他高很多的同学们中脱颖而出，崭露头角。

　　他先是交换去了新加坡，课业得心应手，利用假期逛遍东南亚，在柬埔寨给我寄了明信片，说你应该来吴哥窟看看，真的很棒；

　　之后回来没多久，K又获得了一个去韩国参与项目的机会，依然是张明信片，告诉我他拿到推荐信了，认识了不少朋友，还体验了一把跆拳道；

　　上海世博会的时候，K顺手投的作品拿了第一，东欧某国包机票食宿地请他去参观，“我坐轮渡到芬兰了”他说，这是第三张明信片。

　　接下来是个新西兰的室内设计竞赛，依然是获得了最高奖项，受邀去大洋洲展示……

　　那时候的我，蜷缩在帝都的四环外，被各种专业课和学神们碾压成了一块蔫了吧唧的沥青。而K从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向我展示着另外一种可能，刺激着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本科毕业后，我转了专业，继续寻找到底什么是适合自己的工作。K去香港读研究生，期间公费前往比利时荷兰交流，还因为在又一个设计竞赛中拿了前三，而免费到伦敦溜达了一圈。他去台湾参与项目，在明信片上收集了各种旅行章寄给我；接着因为和东京大学的合作而在日本待了一阵子……

　　现在的我，也有了些行走在旅途中的经历。我有时也会给K寄明信片，虽然仍不及他寄给我的多。

　　现在的我，依然不确定自己擅长且热爱的是什么。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找到“付出努力-获得赞誉”的正循环，就像K那样。

　　L是我的另一个老同学。L是音乐特长生。

　　小时候被家长逼去学琴的孩子有很多，考过钢琴十级的我也认识不少。但L是唯一个，最终以此作为职业的。

　　我们之间的联系断了很久很久，记忆中的她还是那个眉清目秀喳喳呼呼的花裙子小姑娘，而一转眼，恍然间都过去快二十年了。

　　L本科毕业后考取了世界排名前十的音乐学院。我在Facebook上看到她个人音乐会的海报——一袭黑色晚礼服，侧身坐在锃亮如镜的钢琴旁——气质温婉，容貌倒是没多大改变，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点了个赞。L很快给我发了一封私信，说“天哪，小未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么久没见了，有机会一定要聚聚。”

　　“好。”我回复，心里挺高兴的。

　　作为一个怀旧派，我记得很多的人。记得我们是怎样一路走来，又一路走散；我在自己的小径上举目四望，看着旷野里一条条各自分岔出去的轨迹，百感交集。

　　L留在美国当了老师。她教孩子们弹琴，也参加了许许多多场的演出。我看到学生们给她的感谢信，看到乐团同事对她的赞誉，看到一张张笑颜如花的合影，知道她过的很好。

　　“真正做艺术的，绝大多数时光都和苦行僧似的；但最终的最终，你会修炼成渐臻禅艺佳境的朝圣者。这些深入骨髓的音符，那些梦里呢喃的旋律，连带着是一路的回忆和内心的热爱。”L这样写道。

　　能挖掘出自己的特长，真是令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