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岸》东篱云开

3、03.不识

　　过了四天，穆祁回到了酒吧，继续工作。

　　穆祁做的是白班，薪资一般，一月三天假，可任选日子休，前提是不影响酒吧的经营。

　　白天的酒吧有些冷清，门外车水马龙，拥挤熙攘，不过门内的人，加上服务员在内，扳个指头就能数得清。

　　所以酒吧一般是在晚上才醒过来。

　　穆祁无聊的擦着高脚杯，虚掩着手，打了个哈欠。

　　晚上，她下班前，麦施打了个电话，说要来接她。

　　穆祁没有推辞，依言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麦施开着奔驰，拐过马路线，驶到了酒吧门口，她坐在主驾位，戴着墨镜。

　　麦施摇低了车窗，对着外面说:“愣什么，快上来啊。”

　　穆祁垂眸，挪了挪脚，小跑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她靠着座背，淡淡感慨，“麦施，你变了好多。”

　　麦施抬头，隔着墨镜看她，眼底笑意一闪而逝，“那你说说，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穆祁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偏过头，看着路旁的街景，华灯点亮了夜幕，临江的船只靠在拴杆上，在水面上前后漂浮。

　　s市算是半个风景区，这儿极富盛名的的是青山泉涧，流水泠淙，房屋基本倚着山脚的低地而建。刚开始这儿还是个城，后来，旅游业带动了经济发展。省领导大笔一挥，城也就成了市。

　　看了窗外良久，穆祁的思维被拉回，看着她，说了一句，“你知道。”

　　麦施转了个头，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神色黯然。

　　回到家里，麦施没有换鞋，站在玄关处，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扔给了穆祁。

　　穆祁挂衣服的动作一停，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麦施利落地从橱柜里取出咖啡豆，清洗干净后，拿出咖啡机，插上排插，看着它自动搅拌起来，回答道:“健身俱乐部会员卡，里面有教女人怎么防身。”

　　说完，她按了暂停，螺旋器停止转动，麦施拿起马克杯，把磨好的咖啡倒了进去，走到沙发旁，端给穆祁。

　　麦施咬着吸管，吸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说:“今晚我有点事，可能不回来了。”

　　穆祁看着麦施，妆容细腻，五官精致，有着得天独厚的女人资本。
　　她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随意问道:“......晚饭吃了吗？”

　　麦施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穆祁很无奈的没话找话，“额，......那注意身体。”

　　麦施笑得捂住了嘴，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她敷衍了一句:“放心，我很安全。”

　　穆祁嗯了一声，看着她穿好外套，拎着包，施施然的跨出门外。

　　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同的，她又能多说什么呢？

　　穆祁没有麦施能豁得出去，所以没有高档的香奈儿和跑车，可她能看得开，日子也就如此过来了，平平淡淡，没有惊涛骇浪。

　　麦施开着跑车，像支蓄势待发的箭一般，冲到了马路的洪流里，融入其中。

　　麦施走后，穆祁随意的用余光扫了眼健身卡，又放下杯子，拿到手心里来回翻看了看。

　　无聊的刷了会手机后，穆祁去了厨房捣鼓了些晚饭，人世漂泊，五谷不分恐怕太理想化，起码要会点零星的做饭技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

　　临睡前，穆祁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后背的擦伤，已经结了痂，好得快差不多了。

　　她松了口气，把镜子移近了几寸，对着伤口的位置，往背部抹了消炎药，贴上了纱布。

　　一个月后，穆祁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凄惨的大花脸也变回原来的正常人脸。

　　美艳不足，清灵有余。

　　麦施帮她化着淡妆，对着镜子啧啧直叹，“还是这张脸看着习惯，你不知道，之前你那脸，看得我是天天晚上做噩梦。”

　　穆祁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里朝她翻了个白眼。

　　今天穆祁休日假，刚好麦施也有空，说要带她去健身所熟悉熟悉。

　　穆祁点头，到衣柜里挑了件运动装，宽松的卫衣，浅灰色的运动裤和米色的跑鞋。

　　穿上后，穆祁站到镜子边端详，这身打扮，倒是显得人青春活泼了几分，麦施来回看了看，摸着下巴，一锤定音，“就这套吧。”

　　套在身上的衣服是暖色系，穆祁对着镜子又比了比，不由失神了几分。

　　换好衣服后，两人下楼，去了地下停车场。

　　麦施车速很快，但是达不到飙车的时速。穆祁坐在副驾驶，经常体验得到心脏移位的刺激。

　　就像小时候坐海盗船，从高空猛的被人掷入到谷底，心脏紧缩，这样的感觉，穆祁在一年前就感受过。

　　车停在俱乐部门口后，几粒尘土飘起，麦施把钥匙交给门童，门童微微躬了躬身，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麦施挽着穆祁，说:“走，咱们进去。”

　　穆祁点头。

　　麦施像是来过很多次，上了个电梯，左绕右拐之后，带着穆祁来到了跆拳道区。

　　穆祁被麦施领着，拿着会员卡，在桌边填了个简单的联系方式，跟着今天的班学习基础动作。

　　麦施坐不住，半会的功夫里，穆祁再回头，已经看不到人影。

　　这种班大多是自由班，比较人性化，照顾着消费者的安排，时间几乎是会员任意。

　　练了一个半小时基础动作，穆祁热得出了一身汗，看着别人毛巾和矿泉水齐全，她心里真不太是个滋味。

　　她想了想，打算下楼去看看。

　　穆祁按着来时的印象，倒着往回走，出了俱乐部后，右手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是一片商铺。

　　她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随意选了一家，扫了眼上面挂着的商标牌，跨进了超市。

　　穆祁和货架个头平齐，她走到日用品区，用手在毛巾上摸了摸，挑了个条吸汗性较好的，又拿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去收银台结账。

　　报价表上的红色数字闪了闪，穆祁看了一眼，低着头，从钱包里抽出了张纸币，递给收银小妹。

　　背后，有个声音响起。

　　“好，多谢您照顾。”

　　声音低平，没有特色，不过穆祁却觉得莫名耳熟。

　　她回头，后面是满目的货架，过道很空，没有人。

　　穆祁接过袋子，随意的问了问收银小妹，“刚才说话的人是谁啊？”

　　小姑娘啊了一下，疑惑的抬头，怔愣的看着她，问:“什么？我没听到啊？”

　　穆祁叹气，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又推开门，走出了超市。

　　她在超市门口顿住了脚步，停了一秒，疑惑的朝路边看了又看。

　　沿边的单行道上，多了辆小型货车，灰白的车身，方正的棱角处透出了几丝铁锈色，似乎挡了小半个车行道。

　　穆祁打量似的盯着车，随即，眯起眼笑了笑。

　　她随意的靠在树上，从袋子里掏出矿泉水，拧开瓶盖，悠悠的灌了几口。

　　直到超市门口有人出来。

　　穆祁从树干上直起身，偏着头，看着往货车旁逐渐走近的男人。

　　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上身套着黑色短T，有些微紧，可以看出身上大致的肌理，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也就是几秒的时间，辜敬走到她面前。

　　穆祁瞬间看清了他的脸。

　　黑发极短，几乎紧贴头皮，眼尾上挑，有着几分不羁的邪气，棕色的眸子里是片汪洋，眸中深沉似海。皮肤偏黝黑，透着不可言喻的精壮。

　　或许是穆祁注视的太久，辜敬若有所感，目光越过路障，从她的身上飘过，仅是一瞬。

　　穆祁的眼睛来不及躲避，对上他的视线，随即心神一窒，呼吸停了一秒，像是整个人被湖水围溺包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看着这个男人越走越近，然后......

　　直直地从她身旁略过。

　　穆祁紧握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她回头，注意着男人的动作，掏钥匙，开后车门，然后卸货。

　　穆祁在原地踌躇了一秒，吸了口气，提紧了手里的购物袋，缓缓走到辜敬背后。

　　她想了想下开场白，如何才能自然而不突兀。

　　还没等穆祁走近，辜敬就转过了头，扶着车身，看向她，打量似的在穆祁身上逡巡了一眼，勾起唇角，半是调笑道:“小姐，我们认识吗？”

　　穆祁哑口，前进的右脚僵在原地。

　　辜敬踩了踩地上的烟头，眼里有种别样的笑意，“你可看我很久了。”

　　穆祁闻言，不由抬头，猝不及防的撞入他的眼中。

　　这次，辜敬看清了她的正面，淡妆的瓜子脸，眸色清淡，似乎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穆祁心里打了小阵鼓，又挺直了脊背，漠然开口:“我在找一个人。”

　　说完，目露深意的看了看他。

　　听到她的声音，辜敬脸上的调笑消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秒。

　　穆祁看了眼货车，突兀的冷笑了声，垂下眸，拎紧了手上的购物袋，挪步，转身离开。

　　辜敬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背影，从长条缩为一个黑点。

　　指尖轻扣车身，若有所思。

　　穆祁回到俱乐部时，跆拳道班开始了小半会，她不好意思从后门溜进去，就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定。

　　麦施急匆匆的从楼上下来，经过休息区时，她皱眉，走了过去，问:“怎么不进去，坐在这？”

　　穆祁平静的摇头，手上下动了动，晃着矿泉水瓶，意兴阑珊。

　　麦施了然，娴熟的点烟，任其自燃，撇嘴道:“高嘴葫芦。”

　　穆祁沉默，没有开口，指尖微微收拢，捏紧了瓶身。

　　麦施淡淡的看了眼瓶子，起身，抚了抚裙子的边褶，对着穆祁道:“要不逛街去。”

　　穆祁目光纷杂，拎过袋子，从沙发上起身，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麦施动了动眼皮，神情不变，“也好，记得回来就行。”

　　穆祁点头。

　　走出俱乐部，穆祁站在路边，随手招了辆出租，坐了上去。

　　车窗大开，风声呼啸，一阵一阵刮在她的脸上，有种痛快的清醒。

　　而后，穆祁在呼啸中听到自己的声音，直接果决。

　　“师傅，拐个头，去酒吧。”

　　出租车在酒吧门口停下，穆祁付了钱，拉开车门，下车。

　　她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头，经过酒吧时，抬眸望了一眼，又径自朝前走。

　　邬北巷在酒吧两条街开外，脚程不远，没多久，穆祁就到了。

　　巷子历时悠远，路面坑洼不平，过道狭窄，台阶间或，车只能停在巷子外。白天的日光太强烈，巷子里的红色砖瓦泛着土色，低矮的民房参差不齐，偶尔蹦出一两个独家别院，在林林总总的黑漆楼里，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