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恐怖逃生小游戏是如何诞生的》沙澄

2、日常（Ⅱ）

　　付延溪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手机了，但微信仍然没有动静。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皱着眉拨打了对方的手机号。手机中虽并未传来他想象中的“关机”或“不在服务区”的语音，却也一直无人应答。
　　“搞什么……”付延溪烦躁地搓了一把头发，翻身下床，想着自己还是要到别墅跑一趟，便走下楼梯。
　　“妈。”付延溪朝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付妈妈叫了一声，“我要出去找邵麒他们。”
　　付妈妈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便拎起手提包：“我送你去吧，刚才还在和邵麒妈说这事。他们一直联系不上他，以为是学校有安排，打电话给班主任才听说还有几个同学家里也在找人。”
　　付延溪登时一悚，顿时感到不妙，连忙催促她快走。

　　八点多刚好错开下班高峰，道路倒也还算通畅，付延溪却仍嫌不够，不断地给他们几人打电话，又不时听到占线的语音，料想是他们的父母也在一刻不停地联系他们，便先收起了手机。
　　由于对别墅附近不熟悉，付妈妈还绕了好一通路。当他们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这边围满了人，警察拉着线维持秩序，白大褂的医生在抬着担架上救护车，消防车喷着水柱，而那废弃的别墅，还笼罩在熊熊大火里。
　　付延溪愣愣地下车，他的思维已不足以接受视野中的复杂情形，只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呼呼火声，以及围观人群嘈杂的议论声。
　　他无意识地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救护车上，待他看清那是什么时，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手机也掉在地上。
　　——被抬着的是，烧焦的人。
　　班主任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付妈妈以后便跑了过来，语气焦急地解释着：“刚才附近的居民发现这边起火就打了119，119冲进去才发现有人，又赶紧联系了警察和医院。之前已经找到了四个伤员，有几位家长已经跟着救护车过去了，刚才又找到一个，人数是对得上的。……因为不能辨认面目，严格来说还没有认定就是他们，但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之后警察会联系你们了解情况，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隐瞒也别害怕，明白吗？付延溪？”
　　“延溪？老师跟你说话。”
　　“付延溪？……”

　　“付延溪？你脸色比昨天还差，真的休息好了？”
　　付延溪猛地坐直身体，沉沉地喘着粗气，胸部不停起伏着。他神情茫然地看向邵麒，却又像被吓到一般跳了起来。
　　他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刚走到门口的班主任也走了回来，问道：“你怎么了？”
　　方才班主任焦急的脸瞬间在他眼前闪过，然后融合于面前这疑惑的表情中。
　　“没、没什么。”付延溪一开口就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连忙清了清嗓子，“刚才好像有只老鼠窜过去了……”
　　前排的在收拾东西的女生闻言立刻尖叫着站起来，杂物撒了一地，她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见没有令她害怕的东西，才惴惴不安地去捡地上的东西。
　　付延溪赶紧去帮忙。
　　全班哄堂大笑。
　　班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边转身边道：“好了，大家都快回家吧，周末好好写卷子，前几天好几位老师都说你们现在态度不太端正，作业也不好好写……”
　　邵麒托着腮等付延溪捡好东西坐下，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吧你？”
　　被刚才的事这么一闹，付延溪倒是缓过来不少，那种迷迷糊糊的虚幻感也都消散了，仿佛自己是被从梦中拖回现实。
　　是梦吗？
　　是梦吧。
　　不然呢？
　　邵麒有些不放心地打量他：“压力太大了吗？”
　　“可能吧。”付延溪有气无力地背上背包，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明天见。……咦？又到周末了？你们待会儿就要去了吗？”
　　邵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你这日子过的，这两天好好休息，别有事没事地打游戏，网瘾少年。”
　　付延溪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这对话似乎发生过。是在梦里吗？记不清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似乎残留着灼人的热度。他定了定神，刚转身想和邵麒说话，却发现他已经走向了蒋泽恩几人。顾不上其他，付延溪朝那边叫到：“邵麒、蒋泽恩，你们别去了！”
　　几人都一脸奇怪地看他，蒋泽恩道：“我说蟋蟀，别你自己怂就不让别人去啊。”
　　“不是，不关这个的事！”付延溪一脸崩溃，“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们去了那边别墅就烧起来了，多不吉利啊。”
　　邵麒无奈地朝他笑：“你能不能唯物主义一点，一个废宅子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付延溪一脸“我就是不让你们去”的神情，吴丞雅也道：“好了延溪，我们又不带其他的，就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出来。别太担心，好吗？”
　　这几个好兄弟里，邵麒最聪明，却总是喜欢挂着好孩子的笑容和别人对着来；蒋泽恩不用说，就是个不嫌事大的性子；方衡则整天想着买新鞋子和勾搭小学妹；廉轻因为家庭条件好，大体上还是温文尔雅，但遇到一些事也总死心眼得很，不肯听别人的意见。只有吴丞雅相对而言比较稳重，虽然长着一张小学生的童颜，却是在付延溪看来，最靠得住的人。
　　他这么退了一步，付延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也让一步：“好吧，你们注意安全。”
　　几人一道往校门走。
　　一路上，付延溪仍旧有些不甘心，想着自己这没头没尾地反对他们，确实是没办法把所有人都拦下来，但至少要把邵麒留住。这么多年竹马竹马，就算自己把他硬拉着，他也不至于因为一个破宅子和自己翻脸。
　　做了决定，付延溪便立刻抓住邵麒的手臂：“委员长，我们还是好哥们吗。”
　　邵麒顿时反应过来他还没放弃，连忙应道：“是是是，那这不是和他们约好了嘛，总不好临时反悔吧。”
　　付延溪忍不住大吼：“什么反不反悔的，再去，再去你命都要没了！”
　　邵麒也变了脸色：“付延溪。”
　　马路对面，几个人才发现邵麒还在和付延溪拉拉扯扯，一脸不忍直视，便开始闲扯几句。
　　蒋泽恩性子急，不一会就朝那边叫道：“委员长快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邵麒！闪开！”
　　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付延溪双手撑地坐在地上，满脸不敢置信。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想往那边去，却双腿发软，整个人扑到邵麒身上。
　　“邵、邵麒……”
　　付延溪茫然地抬起手，手上因被邵麒拼命推到地上而受伤流出的血，与邵麒自己的血融合在了一起，不辨你我。
　　他眼前的世界又是一片红色，与那像要把天空烧毁的大火重叠在一起。

　　“你脸色比昨天还差，真的休息好了？”
　　付延溪头皮一炸，睁开眼睛，面前是探过身来的邵麒。
　　活的。
　　付延溪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一片混乱的大脑已经让他无法仔细思考。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他已经没有余裕来分辨，唯一的想法就是——其他人他管不了，至少不能让邵麒出事。。
　　“邵麒，你相信预知梦吗？”
　　似乎是意料不到付延溪会突然蹦出这么个问题，邵麒愣了一下：“怎么说？”
　　“举个例子，我就是举个例子。”付延溪语速飞快，“我梦见你要出事，但没有阻止你，结果你们去别墅的时候别墅烧起来了。然后我又发现其实别墅烧了还是个梦，这回我试图拦你，结果你出车祸了。最后这场车祸还是个梦，我现在醒了，我来拦住你了。”
　　起先邵麒的神情还有些古怪，听到后来反而笑了出来：“我跟你多大仇啊，为什么就一直盼我出事呢。那好，我不去了行吧？”
　　认为邵麒还要跟自己唱反调的付延溪本已蓄好了力，这句话又一下子如细针般将他的气放得干干净净：“好、好的……”
　　原来这么简单吗？
　　“那蒋泽恩他们……”
　　邵麒轻松地打了个响指，扯着他站了起来，朝蒋泽恩那边喊道：“泽恩，我今天就先不去了，你们溪大帅要带我回家吃饭。”
　　付延溪：？
　　闻言几个男生都“哦哦”地起哄起来，蒋泽恩一脸促狭：“行，好好安慰安慰你老婆哟。”
　　付延溪：？？？
　　付延溪面无表情地目送几个男生边吐槽着“狗男男”，边离开教室。
　　邵麒一脸无辜：“我已经跟家里说了今晚不回去吃饭，不让我去你家蹭吗？”
　　想到直到几年前他们当邻居时，还总是抢着往对方家里跑，付延溪蓦地心里一软，勾起嘴角道：“让让让，你想吃什么，我让我妈做。”
　　原来就这么简单啊。

　　“就你要求多！什么鬼烤全鹅，谁家冰箱会放这东西！”付延溪拎着沉甸甸的肉怒吼。
　　“明明是你问我要吃什么的。”邵麒撇撇嘴，“我帮你提总行了吧？等我理完你的钱包，乱死了。”
　　“算了算了，谁知道到家你会不会朝我妈告状。”付延溪翻白眼，“我们往旁边走一点吧，这种不分人行道车道的路好危险。”
　　“好……噗，为什么这边还塞着这么多硬币？”
　　付延溪又向前走了几步，才一回头，见邵麒还蹲在原地。
　　“别捡了，不就几块……”
　　付延溪惊异地看向仅在邵麒身后几米之遥的大卡车，卡车上，司机正眉飞色舞地打着手机。
　　“钱……”
　　“嗙”的一声响起，然后卡车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司机还一脸不明所以，只低头看到发懵的付延溪，便吼道：“行西呀侬！……”
　　哎？
　　是在做梦吗？
　　付延溪想要大叫，喉咙却像被胶水封住一般，不得发声。他的大脑再次被搅得一塌糊涂，一连串噩梦般场景如洪水淹没了他。他无意识地挥着手，想要挣扎着逃出这命运的漩涡，身体的力气却不断流失，最终视觉、听觉、一切感觉，都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