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夹竹桃》沙末

6、倒影？幻影？

　　星期天，唐玉一直在床上睡到上午10点才起来。姑姑已经和爷爷来看她了。唐玉起床后不多时，值班医生也来做了例行检查。结论是星期一做次验血和X光，要是没问题的话周二上午就能出院了。
　　“ 你可真能睡！十多个小时呢！” 唐昕向正在梳头的唐玉笑着说。
　　“ 所以我好得快！” 唐玉调皮地说。
　　爷爷则是在一边忙来忙去，拿出在家做好的吃的，催促着唐玉趁热吃。
　　”叮叮～” 唐玉的手机突然响起，“ 昨夜怎么样？我下午过来找你。” 原来是方怡的短信。
　　“ OK” 唐玉简短地回了她几句。

　　中午2点多，唐玉就让姑姑和爷爷回家了。不多久，方怡就来了，她满面春色，笑意盎然。
　　“ 玉，昨晚回来你们竟然什么都没做？！究竟他是唐僧，还是你是灭绝师太？！” 方怡一看到坐在床上又开始犯困的唐玉，就大声调侃她。
　　“ 那你觉得应该做什么？” 唐玉猛然睁大眼睛看着她说。
　　方怡一脸明知故问的戏虐，“ 我和Peter在台上都看见了，他使劲抱着你亲，甜蜜爆了！”
　　唐玉听了眼睛黯了下来，“ 你难得不觉得这样太快了吗？我们才认识几天？！”
　　“ 这其实不重要！” 方怡眨了眨眼睛，“ 一见钟情嘛！又不是拍电视剧要凑剧集，没必要拖拖拉拉。”
　　“ 但如果他有女朋友甚至是老婆呢？”
　　“ 你不会想跟他长期交往吧？！” 方怡转了下眼珠，“ 你就要回英国了呢！和他这个情种隔这么远，你确定你们的关系可以长久？”
　　唐玉一怔，垂下眼睛，思考了几秒，转而又戴上微笑抬起眼皮，“ 你道行还真是很深嘛，看得这么明白！”
　　“ 只要明白过来，就不会想太多没用的。” 方怡意味深长地笑着，“ 至于他怎么想，你不需要在意。男人在这方面的属性绝对是动物，很大程度上比你拎得还清。”
　　“ 动物？” 唐玉笑了一下，“ 还真是动物呢！” 随后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昨晚Peter抱着你的时候，有没有对你有反应？”
　　方怡得意地说：“ 当然有了！我们抱了一个晚上呢！要不然怎么现在才过来找你？！”“ 嘿！ Excuse Me？” 唐玉被她的话震惊了一下，“ 我不是在问你那些细节。就是，在舞台上的时候，有没有？”
　　方怡想了想说，“ 我觉得是有的。不过，” 她凑近了唐玉，神秘地说：“ 昨晚竟然是Peter的第一次！ ”“ Oh My God！” 唐玉一脸的不可思议，“ 方怡，你又赚到了呢！”
　　“ 赚什么赚！” 方怡并不是很在意，“ 在台上，Peter都不敢使劲抱我，一直弯着腰。”
　　“ 真的是个害羞的男生呢！” 唐玉笑了笑。“ 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她的眼睛又暗了一下，“ 否则也不会被这么狼狈。”
　　“ 周医生的表达方式还真是直截了当呢！” 方怡略有所思地说：“ 看来确实是阅人无数经验丰富。不知道，有多少女病人被他搞定过。。”
　　方怡的话好像在唐玉脑子里敲了一下。她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之前非要一门心思让周家明带她出去？！现在想想还真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看到唐玉的沮丧模样，方怡立刻停止了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 看来你已经在胡思乱想了。我还是陪你出去走走吧！”
　　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住院部楼下花园的树荫里。
　　“ 喂！我最快周二上午就能出院了！” 唐玉看着花园里满园的绽放的夹竹桃，雪白的花朵铺满了整个树冠。若不是在夏天看到，会让人产生一种刚刚下过大雪的感觉。唐玉突然觉得对这里有一丝不舍，过往的几天似乎变得好漫长。
　　“ 真的？！” 方怡闪过一丝高兴，不过随即就又恢复平静，“ 定了什么时候回英国了吗？”
　　“ 下下个礼拜一，机票老秦已经订好了。” 唐玉有些怅然若失，“ 假期这么快就结束了呢！下次回来，又得半年以后了。”
　　“ 不就半年吗！” 方怡突然提高声音，“ 半年时间够换好几个男朋友了！”
　　唐玉听了，略微笑了笑，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那一树树怒放的白色夹竹桃花，白得好像医生的白大褂，“ 听说这花有毒呢！”
　　“ 什么？！” 方怡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簇簇开得浓烈的白花，“ 不过还挺漂亮的！”

　　星期一，周家明照例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开会，门诊，手术，巡病房。星期一总是一周最最繁忙的一天。直到快11点，他才来到了502的门口。
　　“ 对了，我看了王医生的电子记录，502今天需要验血和做X光。你先去验光室约一下今天几点可以做，我进去给她验血。分头行动，上午可以快一点结束。” 周家明支开了跟着他的护士。随后拿过推车上了一只装了验血用品的盒子，就走向了唐玉的病房。
　　透过门上的玻璃，周家明看到唐玉此刻正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放着iPad，正低头看着。他想都没想，就掏出工作卡刷了一下旋即打开了门。
　　唐玉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到了那个熟悉而此时又略带陌生的身影。雪白干净的白大褂，里面是衬衫领带，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仿佛周六晚上的那个周家明只是冬天早晨玻璃上的窗花，太阳一升起就消失了。
　　周家明并没有说话，他像看着自己熟悉的爱人一样，目光带着想念，笑着走到了唐玉的床边。唐玉就一直看着他，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感觉，有期盼也有不安。周家明用身体挡住门上玻璃的方向，将头靠近唐玉，“你看起来比上个星期好了很多呢！！”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一天没看见你，”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还从来都没这么期待过上班呢！”
　　唐玉下意识地将脸转了个角度，看向周家明后面，并没有护士在，门也是关着的。她轻轻舒了口气，这才觉得刚才的动作多余了，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 在看什么？” 周家明用眼角扫了一眼唐玉腿上的iPad，发现并不是之前她一直看的电视剧。
　　唐玉笑着举起iPad伸到周家明面前，那是旅游频道正在播放的西藏旅游纪录片，画面略过夕阳下的冈仁波齐峰，绝美而神圣，好像造物主的手在轻抚着自己最爱的作品之一。
　　周家明轻抬了一下眉毛表示惊叹，“ 好地方！以后找机会带你去怎么样？”
　　唐玉笑着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答应，还是仅仅表示感谢。
　　周家明照例拿出温度计，自己伸过手去撩了撩唐玉耳廓的头发。
　　“ 你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吧？” 唐玉突然问道，“ 哪个国家？”
　　“ 美国。” 周家明边测着体温边轻轻回答着。
　　“ 哪个城市？”
　　“ 旧金山。”
　　唐玉想了想，又问道，“ 最近的一次旅行，你去的是哪里？”
　　周家明收回体温计，看了看度数，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唐玉早就退烧了。“ 印度。” 他仍旧笑着回答，温柔而耐心。那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情了。他是和一个男性好朋友一起去的。张可心不喜欢印度，在她眼里，那里天气炎热潮湿，环境卫生非常糟糕，到处充斥着一股带着咖喱的怪味。张可心是个有洁癖的人，她一听周家明提起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拒绝了同去。
　　唐玉微眯着双眼想了片刻，然后看着周家明说：“ 这个好！” ，说的时候她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好像淘气的小海盗发现了宝藏一般。
　　” 你也去过？”
　　” 没有呢。“
　　说话间，周家明已经戴上了听诊器，“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他听着唐玉的心跳声说。在他听来，清晰的心跳声好像伴随着柔美的节奏一般，如此简单却溢满着情感。这让周家明不禁联想到了《诗经》。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唐玉沉默了一阵，“ 没有了。“
　　周家明把原本落在唐玉胸口的目光抬起到她的脸上，似有期待似有意外，但仍旧是用温柔而耐心的语气，“ 有的话随时问，我都会告诉你。”
　　唐玉只是向他笑了笑，周家明试图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一些她的心思。然而此时的唐玉却好像一张失了焦距的照片，这幅画只能看出蓝色的背景，说不清到底是碧空，还是海洋。
　　“ 现在我要给你抽血，等下护士会带你去做X光。” 周家明从这片蓝色的迷雾中抽身出来，慢慢说道。接着他轻轻地抓起了唐玉的手，“ 不会很疼的。”
　　唐玉也轻轻地攥住了他的手，在指尖回应着他的力度。
　　周家明一瞬间就看清了眼前人的表情，他的眼里满是激动和欣慰。周家明把唐玉的手更加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看着那张同样闪着熠熠爱意的笑脸，周家明好像跌入梦里一下子就忘记了周围事物的存在。他正想凑过去用嘴唇触碰那张脸时，唐玉突然收起了笑容，“ 有人来了！”
　　彼时的唐玉也沉醉在了周家明的笑意里，她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刚才的行为，情不自禁地就抓紧了周家明的手。可就在她想配合着接过着一吻的时候，门外突然出现的一抹白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 咚咚！” 敲门声响起。
　　“ 进来！” 周家明飞快地笑了一下，一手抓着唐玉的手，一手拿过酒精棉球。
　　等护士推着车进来的时候，看到周家明已经拿起针筒准备下针抽血了。“ 下午一点可以去验X光，两个小时出报告结果。” 护士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她一边低头拿药，一边说道。周家明冲她点了点头后，把针头对准了唐玉手背上的血管。
　　看到周家明下针的动作，唐玉有些发怵，她把脸转向窗户的一侧。很快，周家明就抽到了足够的血拔出了针头。唐玉这才把头又转了过来。
　　由于有护士在场，他们并没有再做过多的语言交流，就连眼神也小心翼翼，尽量深埋于眼底。
　　不多时，周家明就和护士走出了唐玉的病房。护士跟在后面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略微睁大了一下眼睛，想要开口说出来。但她看着周家明的背影，想起这可是院长的儿子，随即又收回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哎，原来周医生也有操作不当的时候，刚才给人抽血的时候竟然忘了戴手套。护士暗自想。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周家明再一次来到了五楼的病房。这次跟着他的护士换了一个人。他在快要走到502的时候，突然回头对护士说：“ 对了，502的X光报告应该已经出来了。你去验光室拿过来吧。还有，再顺便问一下验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护士只得停下脚步转身走向电梯的方向。周家明则一直慢慢地走着，直到护士进了电梯，才几步走到502的门口，刷了工作卡推门而入。
　　唐玉正坐在沙发上，不过并没有在看iPad。她一手拿笔一手拿着有医院抬头字样的便函纸，正在上面涂涂画画着什么。看到周家明快速地闪进来，她微微一笑。
　　周家明快步走到她旁边坐下，这才看清楚纸上唐玉正在画的东西。
　　那是一个他非常喜欢而且熟悉的建筑物，通体白色，圆圆的尖顶，大大小小的拱门。建筑物正对着一个矩形的水池，池面影影绰绰地倒映出整个建筑物的轮廓。建筑物前面两排圆柱形的石碑沿着水池两侧一字排开，好像是在守护着住在里面的神灵。
　　没错，唐玉画的正是泰姬陵。
　　“ 你也喜欢？” 周家明笑着问。“ 想不想以后跟我一起去？“
　　“ 你已经去过了。”“ 我喜欢的地方，是会去好几次的。”
　　“ 你假期还蛮多的。”
　　“ 哪有？上一次出去也是两年多前了。”
　　“ 看不出你这么忙！”
　　“ 我看起来很无所事事吗？” 周家明耸了一下肩，“ 你把这幅画给我吧，画得还挺像的！” 说着就要伸手拿过来。
　　唐玉急忙捂住，“ 还没画完呢！”
　　“ 那画完了再给我！” 周家明调皮地说。
　　说话间，护士敲门走了进来，看到周家明正拿着听诊器。“ 周医生，这是X光报告。验血报告明早才能出来。”
　　周家明接过报告，很快地看了看。“ 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验血结果如果也没问题的话，明天上午你就可以解放了！” 他语气平静 ，甚至在故作轻松，然而看着唐玉的眼神却带着失落和不舍。
　　唐玉听了之后，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周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