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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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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房中。
女子只字未说,倒是男子似乎有了些醉意,含糊着说个不停。一时拔高了声音道“你们人人畏他如虎,独我秦葆偏要向那虎山行”,一时朗声大笑仿佛报了平生大仇,夹杂着“屈狗”、“狐媚子”,不难猜出他所痛所快的是何事何人。
屈凉面沉似水,一手按住腰侧剑柄,三尺青锋随时可以出鞘。右掌轻覆在窗棂上,略一施力,窗间缝隙又扩大了寸许。
他能看到秦葆已经喝得微醺,酒色上脸,神情亢奋。秦葆拂袖扫去酒杯,忽的起身,双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高声道:“当真以为这汴京无人敢动你么,屈一一”
“老爷,您的酒。”
屈凉正要拔剑,听得刻意压低了的询问声响起。
秦葆没有作答,陪酒那女子细声应道:“进来罢,把酒放下。”
“是。”送酒的杂役一身灰布短褂,浓眉大眼,模样很是讨喜。他轻手轻脚地把酒瓶放下,还伸手扶了秦葆一把。
女子道:“这里便交给我,你下去吧。”
“是。”杂役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扶在秦葆腰侧的手。女子作色.欲喝,杂役偏过头,冲窗外打了个呼哨。正与屈凉先前冲夹壁打的那声一模一样。
长剑出鞘,屈凉破窗而入,鹞子翻身轻盈落地。在女子呼喊前,一剑鞘击中她的后颈,紧接着便期身逼近秦葆。
杂役打扮的唐容对他眨了眨眼睛,笑问,“怎样?先前饱了眼福没有?可惜这趟差使不容出差错,否则哥哥便顺道带你在这销金窟中逛上一逛,保管你乐得不想再回去。”
屈凉扼住秦葆的喉头,将对方含在口中的呼声逼了回去。“我可以让你时时不想回镇抚司。”
唐容想起前夜被困在深井中的彻骨冰寒,打了个哆嗦,身子刚刚回暖,便见到屈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点暖意顷刻间蒸发了个干净。
秦葆似有所动,从嗓子眼里挤出沙哑的声响:“屈一一”下一个字没有出口,但从微圆的口型和耸动的喉头,可以猜出他要说的是什么。
屈凉挥剑上挑,唐容面色一变,道:“你做什么!韩大人吩咐带他回去!并未一一”
屈凉两指错开秦葆的下颚,让他无法闭口,青锋刺入口中,搅了一搅。鲜血掺杂着断舌碎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锦绣地毡。屈凉面无表情地在秦葆的蓝衫上擦拭剑锋,答道:“韩构只让我们带人回去,少了一条舌头也算不得什么。”
唐容低头看见那血沫混杂的地毡,胃中一阵痉挛。面对生死相托了多年的同伴,他说不出指责的话。镇抚司中谁人没有一二不为旁人所知的过往,与夜深人静时分在噩梦中扭曲的、渲染的阴暗血腥相比,搅断一两个人的舌头算得了什么。
唐容从袖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在地毡上洒开。粉末遇到血水即溶,不出片刻,暗红色的血迹渐渐淡去,渗入毛毡中,不复可见。
秦葆已因惊愕失血昏迷,唐容将他反身扛在肩上,对屈凉道,“走吧。”
屈凉的靴底在地毡上碾了碾,似乎嫌弃那截断舌所遭之苦尚且不够。
唐容半晌没听得回答,心中发憷,回头催促了一声,却见屈凉俯身在秦葆脸颊上拍了拍,低声说道,“他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随意说的么。”
那名青楼女子没有见到屈凉样貌,唐容进屋时又曾乔装改扮,不需再做处置。唐容扛着昏迷的秦葆,不方便从后院出入,两人便推开窗子,决意从屋檐上轻行,过暗巷回镇抚司。
唐容扒住窗沿回头笑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屈凉示意他转过头去,莫要松懈,“你还想碰上一一”
嗖!
听得劲疾的破空声,两人瞳孔俱是一缩。一枚短巧的弩.箭穿过窗棂,狠狠扎入墙中,碎末四溅。
唐容松手把秦葆向下一甩,同时矮身向后,急退到窗边。秦葆挥剑前撞,将窗子猛地合上,往旁闪避,两指拈起插入墙中的弩.箭,横置眼前。箭身长不盈尺,精钢冶制,三道凹槽倒钩,一旦嵌入躯体便极难拔出。
“劲机弩。”屈凉厉声道,“来的是巡卫司!”
唐容擦去眉角血水,方才弩.箭正从他的脸侧擦过,若非反应及时,只怕被钉穿的不是墙壁,而是他的眼珠。“呸!那群小人!”
巡卫司与镇抚司矛盾日久,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安心将宫门巡卫的大权交与对方。帝王心术,讲究制衡之道,镇抚司在汴梁城中堪称一手遮天,但总得有能时不时刺上一刺的对手。在朝堂上,那便是一众清流御史,在武将中,巡卫司当得头筹。
屈凉当机立断道:“我从暗巷引开他们,你带秦葆过后院走。”
唐容道:“我引开他们,你带这劳什子御史走。他娘的,文人风骨怎的那么重,哥哥我背不动了。”
屈凉弯腰拎起秦葆,往唐容身旁一推,自己收剑回护身前,左肩撞开窗棂,翻身而出。窗外弩机齐发,如骤雨般落入暗巷之中。
对方不下五人,伏击于高处。屈凉无比冷静地分析着,身形如同烛影,随风摆动,捕捉不到下一刻的摇晃痕迹。
劲机弩,三箭连发,穿力惊人。
噌!
屈凉贴着巷道疾行,偶尔闻声一顿,甩身向后,砸中墙壁,正好与一支弩.箭擦身而过。不等他喘息一刻,下一支弩.箭便破空而至,狠狠钉入他的肩头。箭头去势极快,穿透骨肉后并未顿住,又插.入了青砖之中。
屈凉闷哼一声,反手拔出弩.箭,再次向前急奔。
鲜血从肩头渗出,染红了他的整只手掌。但他不能停下包扎,甚至逃离的脚步都不能稍有停缓。敌人没有放弃追击,甚至从弩.箭的数量判断,绝大多数敌人都放弃了盯梢,追击他而来。
暗巷之中,弩.箭破空声,软靴踩在青砖的轻响,沉重带着血腥的呼气吸气声,全都错杂在一块,被西浮桥繁华的夜景掩盖。
“去看夜市么?”
屈凉脚下一顿,心生疑窦,是他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一支弩.箭从后穿入他的胸口,箭头撞上肋骨,撕裂般剧痛。
屈凉心中一哂,原来是失血太多,都开始出现了幻觉。他收剑护住身后,放缓了前行的脚步。还有几十步便可离开暗巷,但那打在剑脊上的弩.箭,不断响起的金铁之声,都在提醒他,这几十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汴梁城中最热闹的便是西浮桥夜市。”
屈凉握紧了右拳,在墙上用力一砸。他以为自己习剑多年,总算可以底气十足地站到对方身前质问一句,没想到一一
嘎吱。
手底一动,屈凉偏头看去,只见那暗巷两侧,并非坚实的墙壁,而是一扇同夜色融为一体,难以辨别的暗门。暗门后兴许是青楼,兴许是地下银庄,总逃不过是繁华布景底下的污垢暗尘,不过总好于五支劲机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