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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镇抚司的厢房只有三四丈宽,同囚室也相差无几。靠墙摆了一张木桌一张床,便没有多少可供腾挪的地儿了。身高八尺的男儿站在其间,难免显得有些拥挤。幸而屈凉身形已经抽开,却远远还没有到壮硕的程度。
屈凉盘坐在床边,方桌上摊着纸笔,墨韵幽眇。他数指捏着笔杆,姿势并不十分赏心悦目,但笔下游走勾勒出的一个墨字,方方正正,似是久习书法之人所书。
笔杆摩擦着指腹新生出的嫩皮,痛痒难耐,屈凉皱眉写满了整整一张竹纸,才放下笔,揉了揉红肿的五指。
白日习剑,以韩构的严厉,断不会让他们有余力在夜间玩闹。其余同龄人回房后大多打坐休憩,至多默诵所传心法,没有如他一般特意向人央了纸笔,趁着入夜习字的。
镇抚司也安排了人来教他们习字念书,但往往相隔数日才来一回,教的也很粗糙,只求认得全、写得会便好。他记得从前自己倚在屈楚才怀里,看对方批点卷宗时写的小楷秀丽飘逸,像是只小雀儿在云天清啼,与老夫子凝滞的古体全然不是一番模样。
他不仅朝刘大福要了纸墨笔砚,还要了屈楚才早前习字临摹的帖子。刘大福媚笑着将一应物什交给他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韩大眼、郑跛子都是一副死脑筋,少爷若是还有什么要用的玩的,只管来找我便是。”
屈凉搂着那个蓝布包裹,平静道:“我不是少爷。”
刘大福看了眼印着屈府徽识的包袱布,含笑回道:“这你说我说都不作数,全凭大人心思。”
全凭屈楚才的心思?屈凉心想,这倒也不假。他本就是屈楚才捡来,预备当个仆从养着的,上心些只能算作东家厚道,不合意了便随手扔到犄角疙瘩,给两口饭果腹,也没人会指摘。
屈凉喃喃道:“那为何要……”为何要在他发热时小意贴身照管,甚至同床共枕看护着?为何要带他看遍汴梁城中的繁华景象,将半城秀色同柔情一道蜜糖般灌入他的心口?为何要替他出头,与那权势日盛的副枢密使针锋相对?为何要待他这般好。
床边木桌上搁着一个漆盒,盒盖已被打开,倚靠在一旁。盒中只摆了一碗羹汤,香气浓郁,嫩绿碎末浮在表层,点染了素白的汤汁。
屈凉端起盛汤的瓷碗,手指摩挲着碗底。自他进了镇抚司之后,韩构每夜都捎一碗羹汤来。羹汤中不知熬了何物,服下后,身上的旧伤隐隐发痛,却渐渐结痂,连同筋骨暗伤都一并痊愈。
他将双唇贴紧了瓷碗碗沿,手指止不住有些颤抖。素瓷内敛的光泽和温润的触感,都让他想起了曾经贴近过的另一样东西……
“屈凉!同我去冲凉一一”
房门被人撞开,来人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桌边,啧啧两声,“你的小情儿待你真不错,日日羹汤不断送着。”
屈凉瞥他一眼,仰头一饮而尽,末了伸舌细细舔去碗沿滴漏的汤汁,好似舍不得错过一丝一毫。
来人喋喋不休道:“同我说说又如何?你那小情儿家中该有些势力罢?镇抚司这地方,说送汤便能送来的?”
屈凉将瓷碗收回漆盒中,盖上盒盖,冷冷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唐容。”
唐容挤了挤眉头,把手中软巾甩到了屈凉肩上,大咧咧跳上木桌坐下,嬉笑道,“说来我们可是从冯家家塾到镇抚司一路走来的交情,怎么样,同哥哥我说说?”
屈凉抬眼看他。他在冯家家塾不过待了两日,同唐容谈不上深交,却还依稀记得这总爱早早溜走的双髻小孩儿。他被屈楚才扔到镇抚司学剑,按理同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不会再有往来,没料到时隔数月后能见到唐容。再见时唐容的双髻已经剪了,一头碎发看着模样狼狈,跟在韩构身后,见到他便扯嘴扮了个鬼脸。
“你没有?”屈凉冷冷道。
唐容撇了撇嘴,非常不在乎似的,“我那叔父心中有愧,隔三差五送些小玩意儿进来,免得我老爹在下面合不上眼。与你这浓情蜜意日日相送,怎么好比?”
屈凉把软巾扔回他身上,自己收拾了皂角巾布一应物什,往院中水井走去。
唐容跟在后头跳脚嚷嚷道:“说说呀,你那小情儿姓甚名谁,样貌如何?”
水桶咚的一声沉入井中,木轱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屈凉打起一桶水,解开上身衣袍,只着了一条粗布长裤。少年人的胸膛还有些单薄,瘦削的线条向下又束紧,收于劲瘦的腰肢。长年习武日晒出的蜜色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如铜骨般的光泽,背后没有完全褪去的疤痕,替这副身躯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息。
“啧啧,这腰身……”唐容坐在井边,抬肘脱去了自己的外袍,目光斜觑屈凉,“怪不得人家看不上我。”
屈凉提起水桶,走开两步,提桶浇下冷水。井水沿着他微微扬起的下颌一路流过脖颈、胸口、小腹,浸湿了粗布长裤。
唐容看着那深色长裤,忽的上前伸手捞了一把。
屈凉一手拍下,去势之重带起了风声。唐容矮身错步躲开,反手又往胸口探去,嘴上道,“哥哥我帮你掂量掂量,若是不成,早早与那小情儿断了,莫要平白惹人伤心。”
他们的功夫都是镇抚司教出来,对彼此的招式步法谙熟于心。唐容右脚往前踏了半步,屈凉便预先晃开身形,让那后发先至的手掌落了个空。
啪啪啪。几次交手,唐容的手臂上多了数处红痕。他一顿步,嚷道:“不来了不来了,没你这么仗着力气大欺负人的。”
屈凉收了手,拾起两人打斗时撞开的皂角,往身上擦了擦,搓出些细沫后,提水冲去。
唐容在旁一直心不在焉地擦洗着,见这时屈凉双手提了木桶往下冲水,视线为桶壁遮挡,心中一动。他双眼一转,估准两人之间的距离,足下一蹬,急弹而出,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屈凉胸口扑去。
屈凉双手抛开木桶,双手按住唐容后颈,一拉一甩,将对方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身子提起,倒着抛进了深井中。
唐容呛了一大口水,抱住垂在井中的粗绳连连咳嗽,仰头朝上怒骂:“姓屈的!不就是摸摸么,你有我也有的东西,摸一下能短一寸还是怎的!”
屈凉冲干净了身子,提好自己的衣物,缓步走到井边。他晃了晃那井绳,从靴侧摸出一把短匕,在绳边磨了磨。“这口井少说也有五丈深,井壁光滑,不可借力。不知你的纵云梯,修习到了何种程度?”
唐容噤声。
屈凉又道:“今日夜深,必不会再有人来提水。若要待到明日清晨烧水,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于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唐容低声骂了一句,色厉内荏道,“你倒是割绳啊!”
屈凉笑了笑,短匕与粗绳摩擦的细微声响在井中回荡,分外清晰。
“好汉饶命!”唐容大半个身子泡在井水之中,这种深井中的冻水冰冷彻骨,虽说他能在雪地中蛰伏数日不动不语,却不愿意在平日无事时这般折腾自己,当下服了软,“知道你要为小情儿守身如玉了,成不成?”
屈凉按着短匕锋刃,没有再动作。
唐容趁机攀住井绳,向往蹿了数尺。没等他攀过半程,手中忽的失了依持,井绳如同泄了劲般向下委顿而去,唐容连人带绳狠狠砸进了水中。再次从井水中挣扎出脑袋来,他顾不上多年情谊,破口大骂。
屈凉将短匕插回靴侧,等对方骂得累了,淡淡道:“他不是我的小情儿。”
你那小情儿姓甚名谁,样貌如何?回房途中,屈凉的心中一直回荡着唐容带着揶揄的问话声。他几乎下意识想回道,姓屈名楚才,样貌……他有多年没见过屈楚才了,依稀记得对方的眉眼有些疏淡,像是在漫天遍野的积雪中蜿蜒淌过的浅浅一痕溪水。嘴唇倒是极艳的……
屈凉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止住了回忆。他推开房门,将换下的衣物搁下,走回桌边。握起空瓷碗,翻看碗底,是一个方正的汉隶一一屈。再看那一旁堆叠的竹纸,上书的数百个楷字,也是屈。
屈凉的屈。屈楚才的屈。
昨天沉迷小说不能自拔,又日常思考了一下人生,恍恍惚惚就断更了 ┑( ̄Д  ̄)┍
安利巫羽大大的霁青,六万字左右的中篇,前面有点虐,但最后是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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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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