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里》未玫

3、桂城偶遇

　　从宴会回来到现在，白浅浅都没怎么做噩梦。
　　美国那边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沈霂霖不得不去处理。看她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得多，他也放心了不少。
　　她提出要回公司上班，但是沈霂霖不同意，说她需要多休息，她只能作罢。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总喜欢待在家里的她，最近突然很不想待在家里。
　　她想出去走走，但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她想去找舒雅和苏叶，但是舒雅在顾轩宣布婚期后就失联了，苏叶在躲林暮勋，人不在梅城。
　　她突然发现，他们都好忙，似乎只有她比较闲。
　　这天清晨，她正准备出去遛狗，手机就响了。
　　是舒雅。
　　“阿雅，”她笑着说，“你回来了？”
　　刚听到舒雅说她在桂城，她就微微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薄亚西，拉着套狗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你在桂城？”
　　舒雅说苏叶躲林暮勋，最近躲到了桂城，她正好在桂城附近，就去找她了。然后问她要不要去。
　　她长这么大，似乎都没去过桂城。反正自失忆后，她一次也没去过。
　　想了想，说:“那你们等会儿去机场接我，我马上过去。”
　　然后又把狗牵了回去，一手摸着狗头，一手拿着手机。电话接通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张阿姨，又要麻烦你了，我等会儿要出门。”
　　“沈太太，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张阿姨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会按时过去的。”
　　她道了句谢，挂断电话。将狗牵回它的娱乐屋，然后上楼收拾好东西，就去了机场，却不想竟然在机场遇到了薄亚西。
　　薄亚西看着正朝他走来，离他只有几步远的白浅浅，停下了脚步。
　　白浅浅微愣，随后朝他微笑示意，没说一句话，脚步也未停顿，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薄亚西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神情有些复杂，然后转过头，冷冷地对助理说，“查出她要去哪儿？”
　　“是。”
　　白浅浅抵达桂城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苏叶和舒雅在机场外等她，她刚出机场就看到了她们，然后快步朝她们走去。
　　她们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接过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中，三人就上了车，准备回苏叶的住处。
　　在临近市中心的一个小区，是苏叶一个大学同学家的房子，现在正好空着，她就租下了。
　　白浅浅泡了个澡，吃了一点儿点心，就被她们拖去逛街了。
　　三人边走边聊，默契的避开了那些让人不开心的话题。
　　天渐渐黑了，舒雅早已饿得不行。然后苏叶提议去吃海边大排档，她们两人没什么意见，所以就这样决定了。
　　桂城和梅城的天气有些不同。
　　桂城临近海，六月比较凉爽。而梅城虽然有江环绕，确是一座火城。每逢六月，就热得不可开交。
　　所以人们说桂城是自然的空调，梅城是天然的火炉。
　　从下飞机的那刻开始，一股熟悉的感觉就涌上了白浅浅的心头。她总感觉自己来过这座城市，而且在这儿呆的时间似乎还不短。
　　尤其是这片海，多么似曾相识。
　　站在海边，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梦。
　　如果背后是山，她站着的地方是公路，公路下边是一块磨平的礁石。
　　这似乎就会与梦中的场景重叠。
　　有种直觉，那个地方就在这座城市。
　　她想去找，但内心却有些抗拒。
　　“浅浅，浅浅？”舒雅叫了她好几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嗯？”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舒雅。
　　“你怎么了，叫你都没反应？”舒雅笑了笑，“叶子叫我们过去呢。”
　　“就是觉得这片海太美了，”她拢了拢头发，然后挽着她，“走吧。”
　　三人这几天在桂城都快玩疯了，哪好玩就去哪儿。其间沈霂霖给白浅浅打了很多通电话，她本想告诉他她不在家，但是她们不让她说，所以她也就没说。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白浅浅提议去逛街，她想去给沈霂霖买礼物，他的生日快到了。
　　“白美人，这个怎么样？”苏叶指着玻璃柜里的一条男士项链，偏头问她。
　　她摇了摇头，“霂霖不喜欢这种珠宝项链。”
　　沈霂霖从来不带这种珠宝项链，她只见过他带玉，是一块紫玉，很小巧，样式很独特。
　　“这条手链呢？”舒雅问，“挺适合他的。”
　　白浅浅的眼睛亮了亮，对售货员说:“小姐，我想看一看这条手链。”
　　黑色皮革编织的链子，中间是以蓝宝石为材质雕刻而成的鸢尾花。
　　她记得两年前，他特地带她去法国看鸢尾，那时他告诉她，鸢尾是他最爱的花。
　　“沈太太，好巧。”
　　白浅浅刚拿起手链，陌生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她没有在意，继续看手链。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偏头看了一眼叫她的女子，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女子挽着的薄亚西，又将视线移回女子身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偏头看舒雅，然后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手链，再抬头，带着歉意的笑自她嘴角蔓开:“抱歉，你是？”
　　女子微微一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唐清嘉，”她补充道，“那天我们在宴会上见过。”
　　她抬头看着女子，仿似在回忆什么，然后疏离地笑笑，脸上依旧带着些许歉意，“那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相识。唐小姐，别介意。”
　　唐清嘉更加尴尬，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只得转移话题，看了看她手里的项链，“沈太太在给沈先生挑礼物？”
　　“小姐，麻烦包一下。”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链递给了售货员，从包里取出一张卡递给舒雅，“密码你知道的。”
　　看着舒雅和苏叶走远了一点，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知道会遇见他们，她怎么也不会出来。
　　那么相似的脸，也难怪舒雅的脸色会不好了。
　　“唐小姐，还有事？”她问。
　　“沈太太难得来一趟桂城，不如一起喝杯茶？”唐清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谢谢，只是很抱歉，”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带着些许歉意，“我今天约了朋友。”
　　“这样啊，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她点了点头，有些惋惜地笑笑，“沈太太，祝你玩得愉快，我们先走了。”
　　“再见。”
　　“再见。”
　　白浅浅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的薄亚西，微微蹙眉。
　　他们刚走，舒雅她们就回来了。她略带歉意地看着舒雅，“阿雅，你还好吧？”
　　舒雅牵强地笑了笑，“我差点以为唐清心出轨。”
　　三人相视一眼后，同时笑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走到哪儿，她们都能和薄亚西他们或者薄亚西偶遇。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偶遇的次数已经不下十次了。
　　她们由衷地感慨世界真小。

　　逛了一天，白浅浅有些乏了。洗完澡回到房间，正准备入睡，沈霂霖的电话就来了。
　　“你在哪儿？”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疲惫。
　　她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地问，“你回来了？”
　　“嗯。”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她想。
　　她本打算再玩两天就回去，赶在他回来之前到家。虽然想到了他可能会提前回来，却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了那么多天。
　　两人都没再说话，隔着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她隐约听到了他似有若无的叹息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我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
　　“嗯。”
　　挂断电话后，她将身体狠狠地摔向大床。揣测着他此刻的心情，她的内心有些许的不安和歉意，但更多的是失落。
　　第二天一早，她就上了飞机。
　　刚下飞机，就看见了沈霂霖的特助，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太太，总裁叫我来接您。”林许恭敬地说，“您是要去公司还是回家？”
　　“去公司。”她微微颔首，然后跟他一起去了公司。
　　看着红色的数字越来越接近36，她的手便下意识地握紧，手心出了少许汗。
　　“叮——”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异常的清晰，她踩着羊绒地毯走到他的办公室大门前。
　　看着面前的这两扇雕刻着两朵大鸢尾的大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推开。
　　他站在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办公室里开足了冷气，丝毫感觉不到窗外翻滚着的热浪。
　　她轻轻地合上门，走到他身后，伸手圈住他的腰。
　　看着他那么落寞的背影，她只想抱住他，“我回来了。”
　　“嗯。”他覆上她的手，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一向璀璨的眸子褪去了所有的星光，只剩漫无边际的黑。
　　“我去了桂城。”她偏了偏脸，鼻尖轻触着他的背，闭上美目，将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封闭在黑暗里。
　　“嗯。”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慌张，只是很快就消失在了那片黑海里。
　　“阿雅和叶子也在。”她缓缓地说道。
　　“玩得开心吗？”他的语气淡淡的，仍旧听不出一丝情绪。
　　“嗯。”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你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好。”
　　吃过饭后，沈霂霖把白浅浅送回了别墅，然后他又去了公司。
　　白浅浅目送着他的车子离开，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的眼睛有些微疼。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转角处，她扯了扯嘴角，一抹苦涩自她嘴边蔓延开。
　　对他隐瞒行踪，她自知理亏。
　　转身进屋，倒了一杯红酒，朝阳台走去。
　　白色的圆桌被白色的沙发环绕了半圈，阳台左边多层落地阶梯花盆架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景，右边有一座瀑布假山池，下边是盛满水的泳池，在阳光下呈现大海的蓝，微风过时，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晃了晃高脚杯，眼神迷离地看着晃荡的液体，思绪万千。
　　两天前。
　　没和舒雅她们一起去游泳，白浅浅选择在家午睡。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是一条很别致的街。
　　复古的房屋，典雅的楼台，中间是一条铺满了沉淀着无数故事的鹅卵石的街道。
　　街道的末尾栽了一棵柳树，旁边是一家卖字画的店。
　　与其他的店不同，它只卖字画，没有其它的古玩，透着些许的书香。
　　太阳早已落山，店里点燃了红烛。没有现代化的白炽灯，也没有昏黄的冷光，有的只是红烛跳跃着的丝丝暖意。
　　整条街在这样的黑夜里，安静又祥和。
　　“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们来这儿干嘛？”女生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疑惑和不满。
　　“不是有烛光吗？”男生温柔的声音带着丝丝宠溺，“带你去看一家店，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还是回去吧，怪吓人的。”女生拉着男生准备往回走，“哪有人放着灯不开，点蜡烛的？”
　　“马上就到了，”男生拉住她，指了指街尾的字画店，“喏，就在那儿。”
　　女生抱紧了男生的手臂，恶狠狠地说:“要是我不喜欢，你就完了。”
　　男生轻快的笑声回荡在街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风轻轻吹过，屋里的烛光晃了晃，原本光线就弱的屋子，又暗了几分。
　　女生和男生的脸在这样昏暗的屋里，根本看不清。
　　店主走了过来，“少爷。”
　　女生早已雀跃的跳开，她似乎对其它的古玩没兴趣，却对字画情有独钟。
　　男生的视线追随着她，“张叔，你进去吧，我们自己看就好。”
　　店家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到了里屋。
　　男生跟在女生身后，听着她欢快地给他讲这些字画的故事和背景。他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句。
　　白浅浅醒来的时候，天已微微泛黑。她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房外传来一股饭香。
　　“你们回来了？”打开门，看见苏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而舒雅正在厨房炒菜。
　　“白美人，来，坐这儿。”苏叶起身，给她让出位置，然后躺在她的腿上，“看你睡得香，阿雅就去买了菜，今晚在家吃。”
　　“嗯，”她笑了笑，“好久没吃到阿雅做的饭了。”
　　苏叶点了点头。
　　“可以吃了。”舒雅端出最后一道菜，边解围裙边叫她们。
　　吃过晚饭，三人围在电视前看电影，白浅浅兴致乏乏，看了一会儿，就不想看了。脑海里全是梦里的那个地方和那两个她没看清模样的人。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地方就在这座城市，突然心底涌出一种冲动。
　　迫切想要去那个地方的冲动。
　　“我明天就回去了。”她轻轻地说。
　　“沈美男回来了？”苏叶偏头看着她问。
　　“快回来了。”她垂下眼，“你们要不要回去？”
　　苏叶偏过头看着电视，说，“我打算在这里长住。”
　　舒雅皱了皱眉，“我还不想回去。”
　　白浅浅点了点头，“嗯，那你们明天送我？”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们都起得很早，看着白浅浅过了检票口，她们就离开了。
　　白浅浅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机场大厅便走了出来。
　　她无意骗她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在失忆之后才认识她们的，对于她的过去，她们并不知晓，就算了解一些，也只是从林暮勋和顾轩那儿知道的。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真的存在，直觉并不完全可信，不是吗？
　　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准备先在网上搜索那个地方，想了想，在键盘上敲下“桂城古玩街”。
　　弹出的网页很多，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条里的图片，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眉头微皱。
　　这个地方跟她梦中的一样，只是现在的人很多，少了几分她梦里的宁静。
　　她走到街尾，看着这家店，然后抬脚。
　　店主惊讶地看着她，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夏小姐？”
　　她回头看了店主一眼，挑了挑眉，“你认错人了。”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认错了，自薄亚西之后，自来到这座城市之后。
　　“对不起，小姐。”店主恭敬地弯腰道歉。
　　又在店里逛了逛，发现店里真品不少，但是赝品也多。
　　不知为何，越来越觉得这地方处处都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好像她以前来过。尤其是在看到眼前这幅《簪花仕女图》的高仿品时，熟悉的感觉最为强烈。
　　“老板，”她指着这幅《簪花仕女图》，转身对店主说，“麻烦包一下。”
　　“对不起，小姐。”店主歉意十足地看着她，眉目间尽是为难之色，“这幅画不能卖。”
　　她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店主，又看了一眼画，然后略带遗憾地说:“哦。”
　　她又在店里逛了逛，正准备离开，店主却叫住她，“小姐，请等一等。”
　　她疑惑地看着店主，店主对着她笑了笑，“请问小姐还想买那副画吗？”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只是我家少爷说他想和小姐见面谈，”店主依旧温和地笑着，“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抱歉，我还有事，”她看了看天色和手表，有些遗憾地说，“你问问他，明天再谈可以吗？”
　　店主又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话后将电话递给她，她接过电话，礼貌地说:“先生？”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为什么想买这幅画？”
　　熟悉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怔，容不得多想，她思索着他问的问题，为什么想买吗？
　　“眼缘。”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几秒后，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明天上午过来吧。”
　　她笑了笑，“好。”
　　然后将电话递给了店主，道了句谢就匆匆离开了。
　　她得赶在天黑透前离开这儿，她从来不敢一个人在黑暗又陌生的地方呆。
　　上车前，她似乎看到了薄亚西的车。
　　但是她不能确定，毕竟她只见过他的车几次，还都是匆匆一瞥。
　　可能看错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