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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忆后的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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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及膝睡裙,光着脚,急促却又刻意将力道放轻地敲着他的房门。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整座城市都已经熄灯,原本寂静的夜,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划破。
没多久,门就打开了。他揉了揉眼睛,借着屋里微弱的光看着她。
她的眼框红红的,乌黑发亮的长发略微凌乱,有些无措地、无奈地看着他。
他微微皱了皱眉,因刚醒来,磁性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慵懒,“又做噩梦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有些苍白地笑了笑。
他侧过身子,让她进屋,“进来吧。”
她走进他的房间,在大床靠窗的一侧躺下。一股熟悉的他的味道侵袭而来,她恐惧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在她旁边躺下,没有将床头的昏黄的壁灯关掉。
因为她怕黑。
她背对着他,闭上了双眼。
他看着她,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带着些许的幽深。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她最近第几次做噩梦了。
自五年前醒来回到这里,她就开始做噩梦。
梦中是未漆黑透的夜,一片海,一面山。
一个女子背山面海而立,长长的头发在呼啸而过的海风里犹如群魔乱舞,压抑的抽泣声淹没在怒吼的海浪声中。
不知过了多久,开始闪电雷鸣,天下起了大雨。突然一道强光照在她的身上,雪白的婚纱早已湿透。来不及回头,两物相撞的声音和人摔地的声音在雷鸣和浪击声中却也那么清晰。
女子摔倒在公路下边那块被磨平了的礁石上,被打湿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容颜。
她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动静了。海水打在她的身上,就在她要被海浪吞噬掉的时候,一只手将她拉进来了些许。
那个人蹲在她面前,带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双带着些许同情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站起身从身后的公路边提下一个瓶子,拧开瓶盖,将里面的液体泼到女子的脸上,她微微侧脸,抬手,然后撕心裂肺的叫声破喉而出……
然后她就会被惊醒,枕头早已湿了一大片。
同样的噩梦缠着她不敢入睡。
那个噩梦整整缠了她两年。
后来的三年,她在梦中惊醒的次数渐渐少了。
只是最近,她几乎夜夜敲门的情形,仿佛让他觉得回到了那两年。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凌晨,他应酬回来,正好撞见坐在他房门前的她。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双手抱着膝盖,然后将头深深地埋入双臂之间,卷如波浪的长发随意地散在两边。那晚的月亮很圆,借着月光,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忧伤,恐惧,彷徨,孤独……各种负面的情绪。
微微发抖的身体和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告诉他,她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她听不到他上楼,以及走到她面前的声音。
她自己为自己构建的世界,安静得让人不忍心打搅,仿佛惊扰了她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罪。
他就那样站在她前面,好久,好久。然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磁性的声音满带温柔,“在这儿干嘛呢?”
她像是犯了错被抓到的小孩,快速地抬起头,满眼恐慌地看着他。
她站起身,垂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没说一句话。
直到他打开门,绕过她进屋,准备关门,她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
“我不敢待在房里。”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很小,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他能够听清。
他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听到她继续说道,“也不敢入睡,”顿了顿,“怕做噩梦。”
他微微一愣,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多久了?”
“从医院回来,”她的声音细弱蚊鸣,“直到今天。”
“你每天都坐在这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揉了揉眉心,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缥缈,夹着迷茫。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许是因为心疼,他让住在他隔壁房间的她过来和他一起睡。
她猛然抬起头,转身看着他,惊讶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害怕。
他便说,“下次做噩梦就叫我,不要再坐在这儿了。”
然后他走进了浴室,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许是被噩梦缠得怕了,提脚,关门。
那是她第一次睡在他身边,依然睡得不安稳。他只能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安抚着,然后她就会渐渐地平静下来。
后来,她每次被噩梦惊醒都会来敲他的门。因为在他身边,她总能睡得很安稳。
她从来想不透她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虽然她之前发生过一场车祸,但是她看过报道,那只是一场单纯的车祸,责任还在她。
她当时是被人从火里拖出来的,而不是海里。
可她也并没有比梦里的那个女子幸运多少。
那场车祸使得她的肌肤大面积损伤,不得不做皮肤移植手术。尽管手术很成功,但她的容貌到底还是有所改变,所幸与原来还有七分相似。
不仅如此,这场车祸带走了她的从前,二十岁之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关于她的过去,她只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
真真假假,她并不能判别。
为了找回记忆,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和以前一样。
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爱好习惯。
一切的一切都尽量模仿着以前,哪怕有些东西和事她现在并不喜欢,甚至排斥。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是无用功,她仍旧什么也没想起。
渐渐地她就不想再勉强自己,开始随心,不强求。
毕竟有些东西、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她应该庆幸,比起那些失忆后无家可归的人,她至少还有一个家,还有一群亲人。
除了失去记忆外,她似乎什么也没弄丢。
当然,如果可以不用做噩梦,那就更好了。
因为它太过真实,所以无论梦过多少次,她也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