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策瑜》青苓

3、牛肉汤/夜（1）

　　“伯符啊，只是几年不见，你已经这么有本事。”吴景看着孙策带来的军队，由衷的赞叹着，“文台大人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非常欣慰。”他是孙坚夫人的弟弟，也就是孙策的舅舅，拉着孙策又开始讲古，“想当年，我姐姐……”
　　“只有这点倒是不至于让老爹欣慰。”孙策不以为然，“我还要率部渡江，几千人算什么，等我过江平定诸郡，手下召集到几万人也不足为奇。”
　　吴景有点尴尬的拍拍侄儿：“贤侄，我知道你和袁公路是这么说的——可是，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贤侄，你在牛渚追击山贼的时候受了伤，还是舅舅给你收的场，你不知道，张英樊能比起山贼来，更凶的，刘繇这个人，好难缠的……
　　“当真？”孙策原本还盘着腿坐在一堆文书前，那堆不知道哪里收来的各式各样的书信，有示好的，有招揽的、有投靠的，还有说着不知道哪里编出来的好话的。孙策东翻翻西翻翻，因为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而把这些都推到了一边，“我当然是当真的！不过，我得等封信。”
　　“信？”吴景好奇，“桌上不都是信吗？”
　　“你别管！”孙策嚷嚷了一句，又自言自语：“好多天了。”
　　他来到历阳之后，除了和吴景孙贲一道整合部下兵马，各方打探刘繇一方的情报，就似乎在等什么很重要的信，但是别人怎么问也不肯说。
　　吴景也不去管他，苦笑道：“不管你的信到不到，突然增加了五六千人之后粮草、供给可是不够了。看来只能试试硬攻一次，夺些补给了。”
　　孙策看看外面，自己带来的人正卖力的操练着兵器，这些都是沿途招揽而来最精干的汉子，和历阳原先的驻军从外表上一看就可以认出来，这是他的骄傲，更是他的资本。但是现在，急剧扩张的队伍带来的另一个问题也正摆在眼前。
　　精干的汉子，饭量也和他们的体型相符啊……
　　难道是信使出了什么差错……

　　正在此时，原本日常练习的士兵们突然发生了些许的骚动，有人骑着马直冲进来喊着吴景大人的名字。孙策认得马上兵士的打扮是历阳驻军中的斥候，看他这么焦急，莫非是出了什么麻烦事？
　　这样的时代，哪能有什么别的麻烦事啊。
　　孙策熟门熟路的就去套披挂。
　　果然，他还没有系好最后一个结，斥候就匆忙赶了过来。他跑来的时候速度太快，以致于差点撞翻整桌的竹简。
　　“有……有一大队人马朝着这里来了！”斥候惊恐的说，“从南方！”
　　孙策与吴景对视一眼，心中腾起一股不详的感觉。孙策俯下身皱着眉问斥候：“一大队，是有多大？可认得带头的将军是谁？”
　　“有，有，有上千人！”斥候大喘了一口气，“朝着这里而来！带头的，不，不认识！”
　　“我们还没有动手，他们倒先来了。”孙策咬牙切齿，“让我前去一会。”
　　吴景深知他勇武过人，也不阻拦，只是嘱咐：“想必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所以特地来挑衅。”
　　话音未落，又一名斥候慌乱奔进：“吴将军，有大队人马，直奔我们营地而来！速度不见放缓！已至数十里外！”
　　“袭营？疯了吧？！”孙策当然也干过偷袭人家驻地的事儿，但绝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带着只有别人三成的人马，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来了。孙策被这挑衅气得不轻，立刻抓起枪，口中直出恶言的奔出去整备人手。
　　孙策手下兵士未谈身经百战，也常常以少胜多，精于厮杀，顷刻间就已经被他列好前后军，乌压压的向着敌人的方向迎了上去。原本赶路一样疾驰的军队，被逼停在了距离驻地十多里外的地方。
　　“来将何人！”对面的将领骑在一匹白鬃的黑马上，“报上名来！”他的头盔连眉毛也遮了，战甲的护颈又偏高，孙策只听声音大约是一名年轻将领，却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
　　“你爷爷孙伯符在此！怕的就乖乖下马投降，饶你一条狗命！！”孙策高声呼喝，比对方声音还高了八度。他身后的兵士们也配合的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嘲讽起来。
　　谁知马上的人的人也提高了八度，厉声骂回：“你是我爷爷，我是我爷爷的兄弟，那我也是你爷爷！”
　　孙策经常自称爷爷、爸爸、祖宗，战场上也经常见到别人互骂的时候自称爷爷、爸爸、祖宗，但是一般都会用“恬不知耻”或者“不知死活”来反驳，从这个角度反驳自己的辈分的人倒是头一回见。
　　就在孙策思索下一句该怎么接时，马上的人又叫骂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孙伯符！你要带兵打仗，也把裤子穿上再说！”
　　孙策身后的士兵们当场被成功激怒了，这种嘲讽自家统帅是光屁股小孩的侮辱性语句挑衅感十足，只要孙策允许，他们随时愿意冲上去把这个家伙戳成筛子。
　　孙策却没有怒，就像有人在他的头盔上用力锤了一记那样，他的心跳陡然加快，然后全身的血液都以几倍的速度开始奔腾过四肢。他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这在战场上，是决不可容忍的——然后跳下了马，扔掉了头盔，以一种足够把第三个斥候吓得从树上掉下去的模样朝着对面奔跑了过去。
　　白鬃黑马上的那个家伙居然也跳下了马，大家这才注意到他并刚才没有把兵器拿在手上。然后他也扔掉了头盔，以一种足够把第四个斥候吓得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模样朝着这边跑来。
　　“他们要……肉搏吗？”吕范喃喃的说，“还是想把对方撞飞？”
　　他看着两个人奔跑着越来越近，却没有任意一方减缓速度。
　　大家看着两个人没有任意一方减缓速度，终于即将撞在一起，有人忍不住皱眉向后一缩头颈，光是看起来就觉得会很痛吧？
　　所有人看着孙策和来人终于近到可以互相伸手够到对方的距离，孙策不负众望的伸出自己有力的手臂，然后在大家期盼着他施展擒拿能力的时候和来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像两只正常零件却突然拼成了一只陀螺一样的在地上转圈，嘴里还嚷嚷着毫无意义的乱七八糟的声音。
　　吕范：……
　　众人：…………
　　对面众人：…………呵呵。
　　陀螺转了十几圈之后终于停下来，两人互相放开对方，孙策喘着气：“我还在等你的回信，你竟然自己来了！”
　　孙策身后的兵士也终于看清了陀螺另外一部分零件的真实样貌，两人年纪相仿，与孙策麦色的肤色不同，来人皮肤白些，个子更高些，眉眼不及孙策那么锐，但和孙策一样有神。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把造型精致，看起来价值颇高的宝剑，与旁人不同。通常来说，这代表他应当出身于贵族。
　　“原来是他……”吕范大概知道是谁，孙策豁达的很，但是也没有豁达到被人说不穿裤子还能这么高兴的地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认识的时候，的确可以不穿裤子。
　　“将军等的既然是信不是瑜。”周瑜一本正经的掏出来，“请阅。”
　　“阅你个头哦。”孙策大笑，“不过我也没有听说你已经带兵了啊？这后面的是？”
　　“我叔叔在丹阳做太守，这是他治下的兵马，后面是粮草。我想义兄既然要东进，这些总是需要的。”
　　岂止是需要，简直是太需要了，孙策默念着，连日来的困扰终于得到了解决。
　　岂止是需要这些，更需要的是你，孙策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了更浓重的笑意来。
　　“你叔叔愿意资助我？”
　　“哦……恩……”周瑜想了想，理直气壮的说，“没有啊，我借的。”
　　孙策努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可以，义弟很可以！
　　周瑜强行补充说：“他没有说不行，所以我觉得就是‘行’吧。”
　　孙策定定的看着他，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周瑜从容的答非所问：“我觉得他不会介意的。倒是我长途跋涉这么久，也不招待我喝口热汤？”
　　“有！”孙策斩钉截铁，“有有有！先跟我回去！”
　　吴景看着孙策急乎乎的出去，又急乎乎的回来，大呼小叫的喊着开饭，又大呼小叫的喊着小灶。他回来的时候身后多跟了个人，不避讳也不怕生的样子，被他牵着在营地中乱走。
　　“舅舅！”孙策喜滋滋的拽过那人，“这是舒县的周公瑾，就是我小时候住他家那个，不但给我们带来了兵，还带来了粮草！这下我们真的可以筹划东进了！”

　　不等周瑜说什么，孙策又志得意满的指了指账外：“我以前都是小打小闹，你到了，我的事业算是正式开始。”他今天看起来大概是真的太高兴了，连往常装作稳重青年的样子都不装了，拉着周瑜就走，“先吃饭，先吃饭，正好有只牛年老体衰不能耕地可以杀了，我让人留了些肉下来，炖了一整锅！”
　　吴景直叹气，驻地里何来“年老体衰”的牛？孙策又什么时候关怀“耕地”了？就算有，自己作为最高长官，杀了也没见人给自己送半条尾巴？他才不信这个看起来聪明正派的年轻人不起疑心。显然他错了，这不能怪他，他没有见识到刚才周瑜说兵马粮草是借来的那一刻。
　　周瑜看起来就很高兴，丝毫不起疑：“舅舅……啊不，吴将军一起吃吗？”
　　吴景打个哈哈：“不必不必，老夫还有点事，要回城一趟。”小兔崽子，别隔着人对舅舅飞眼刀，光天化日就要清场，这德性简直跟你爹一个样！
　　小灶里的牛肉煨的香气四溢，孙策一边小心的吹着一边讲述：“攻下横江和当利，然后就可以挥师渡江，秣陵，江乘，曲阿，全部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毫不在意。
　　孙策的话佐牛肉，周瑜吃的津津有味，吞下一口裹着汁水的肉块后他补充：“还有吴郡，会稽，豫章，扫平荆州和扬州也是顺理成章。”
　　周瑜的话添在肉汤里，顿时酱香更可口了，孙策一拳拍在案几上：“对！然后以长江天险做倚，建功立业，扫除群雄！”
　　对，就是这样，这样狂妄的语句只有在同样的人面前才能如此酣畅淋漓的说出来，只有具备同样灵魂和血液的人才能在同一口锅中品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我会跟着你的，孙策。”周瑜笑着端起碗，和他碰了一碰。
　　粗瓷清脆的碰撞声，听在耳里如同冬日严寒中暖阳跃出云层，又如同夏日酷暑里树荫下拂过微风。当初待在袁术手下忍气吞声，东奔西走又反复被食言，就在刚刚还在为了粮草发愁，孙策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吾得卿，谐也。”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眼前的周瑜，锅，碗，军帐，自己身上的软甲，都忽然恍惚起来，扭曲的光影像漩涡一样飞速的转着，当孙策再度睁开眼睛，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净化器的微弱蓝光在闪烁，也许是打着空调的缘故，自己身上出了一身汗。
　　这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上海。
　　他翻开床头的手机，时钟以现代特色的格式显示着四点整。
　　“梦？”孙策抓过床边的杯子，里面还残留了半杯水，他一饮而尽。
　　“这也……太真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