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城》绘花猫

21、第八章上

　　屋内火盆中的炭火烧得旺。屋外依旧是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放眼望去全是白雪茫茫。
　　陈王静坐在小花厅中，身侧站着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陈宣。这次到这里来，他只带了陈宣一人。
　　“看来我是来得太突然，你瞧他们那慌张样儿！”陈王漫不经心笑着，目光飘向外面，看见太子彦正走在来小花厅的路上。
　　陈宣微微笑起来：“接待太子殿下已经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王爷这一来，他们不慌才怪呢！”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的罗？”陈王轻轻笑起来，起身迎接已经走过来了的太子彦，“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彦虚扶一下，温和地笑着：“不必多礼了。”
　　陈王亦是温和地一笑，却不等太子坐下自己便坐下了：“或许是老夫来得不巧了，外面似乎忙得很。”
　　“小王倒是也没想到王叔会来。”太子彦在火盆便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身侧的何琪倒茶，微微笑着，“王叔冒着大雪到这里来，必是有大事吧！”接过何琪递过来的茶浅啜一口，彦抬眼看向陈王：“不过，说起来倒也好久没见王叔了，王叔近来可好？”
　　陈王呵呵一笑，道：“这一向都好。难为了殿下挂心。”顿了顿，他又道：“殿下是越来越客气了。其实今儿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只是听说殿下在路上受惊，便想着要过来看看。”
　　“王叔也不必太客气。”彦放下手中的茶杯，温和地笑着，“王叔来了必定是有大事，否则您不会走这一趟。王叔有话不妨直说，这么绕来绕去的，也不知要绕到何年何月去了。”顿了顿，他却是一笑，“小王在路上遇刺的事儿，只怕是和王叔脱不了关系吧！”
　　陈王不慌不忙地笑着：“近来事儿多，总有些事情是在意料之外的。殿下在路上遇刺的事儿，是不是老夫差使的，这其中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定论的。”
　　“那王叔愿不愿意给小王说说呢？”彦温和地笑起来，不骄不躁，从容得很。
　　陈王端起手边的茶，若有所思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嘴边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帝都里传来的消息，皇后快不行了，一旦皇后去了，这么多年辛苦维系的平衡只怕也是会被打破了吧！皇后虽然不干涉朝政，但在朝堂上，总是有威严的。这么多年，多少人要为许氏鸣冤不平也是皇后一手抚平。殿下想想，要是皇后一旦去了，这朝廷是不是就会……”他刻意没有把话说下去，仔细看着彦的表情，陈王嘴角的笑容隐隐约约变得明显。
　　那日他进宫找文帝说太子彦的婚事，说到太子彦年纪也不小，该立正妃了，文帝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家的眷媛能成为太子妃。只要眷媛当了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一旦文帝去了，依着太子彦懦弱的性子，他陈王身为文帝的亲兄弟、皇后的亲爹，他便是实质上的皇帝。一切都算得好，可就没想到皇后说了一句眷媛年纪太小配太子不好，他也不能反驳什么，只好悻悻地离去了。后来北方雪灾，文帝也没心思去给太子婚配，派了他到北方去巡视派粮，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彦眉头轻轻皱起来，眼中闪过几分愁绪，目光越过了陈王看向了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雪白，一时间竟然有些怔忡了：她，真的已经活不久了么？火盆中炭火噼噼啪啪地想着，伸过去拿茶杯的手就那么碰在了火盆边上，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枯笑一声收回了手，还好只是有些红并没有大碍。摆摆手让上前来的何琪退下，他抬眼看向陈王，笑得温和：“其实说白了，许氏不过是他们的借口，说什么鸣冤不平，为的不过是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王叔其实是明白的，对不对？王叔今天说起了这些，倒是让人觉得，王叔其实也正借这样的一个借口在找寻一个抓住实权的机会，对不对？”
　　听着这话，陈王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了。他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太子彦其实不是像看上去的那样懦弱。讪讪地笑笑，他低下头看着火盆中烧得过旺的火。
　　彦轻轻挑起一抹笑容，起了身：“要是没什么大事，小王就不多陪了。王叔请自便吧！”说着，他接过何琪递过来的大氅披上，阔步出了小花厅。
　　陈王沉沉叹了口气，枯笑几声，什么也没说。再次端起手边的茶杯，他看向外面，笑容渐渐淡了下去：“陈宣，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儿一见，倒是觉得他从前都只是在隐藏自己罢了。”
　　陈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彦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沉吟片刻，他恭敬地开口：“太子殿下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
　　“也是。”陈王自嘲般笑笑，“倒是我，把这一层给忽视了。他毕竟不是个孩子了。”顿了顿，他起了身，从陈宣手中接过了斗篷，笑道：“我们准备走吧，这儿留得久了，只怕皇上会起疑心。”
　　陈王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没有在县衙留太久就离开。陈王走后没有多久，从帝都来了一封信，给太子彦的信。宋衍曦匆匆忙忙拿着信到太子彦的屋子里。看过信，彦的脸色并不是太好。
　　“不等粮食过来，今儿就到太原府去。”彦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宋衍曦，“让程旎欷留在这里监督，落实了粮食的数额，再让他赶上我们。”
　　宋衍曦微微一愣，正准备说什么，彦又开了口：“到了太原府还要去哪些地方，你再列一张单子过来，没那么多时间再在路上耗着了。我希望能赶在除夕之前赶回帝都。”
　　“殿下……是帝都出了什么事儿么？”宋衍曦试探着问道。
　　彦却是枯笑一声：“没什么事儿，帝都里一切都好。”帝都里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封信上写的，不过只是一些叮嘱的话语。他想回去，只是因为陈王之前说的那句话：皇后快不行了。若有所思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寒冷，彦自嘲般笑笑，抬头看向宋衍曦：“你去安排吧，中午之前走。”
　　宋衍曦忙答应了离开，心中总有些疑惑，没有说出口来。离开了太子彦的屋子，遇到了程旎欷，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在中午之前，他们又上了路。浩浩荡荡的车队消失在大雪中，县衙门口，丁戚和程旎欷并排站着，直到车队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朝廷的粮食要过两日才能到。”程旎欷温和地笑着，文文弱弱的样子，“丁大人也不用太急。”
　　丁戚礼节性地笑笑：“有程大人在这里，下官一切都是放心的。”
　　程旎欷轻笑一声，率先走到偏厅中坐下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程旎欷抬头看向在一边站着的丁戚，温和地笑起来：“听说，这里有个人叫邱蠡叶，是不是？”
　　丁戚心中暗惊，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确是有这个人，程大人是如何得知？”
　　“路上听人提起过。”程旎欷漫不经心地笑笑，把玩着手中的磁杯，“所以就把名字记住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兴元府府尹邱旭楠，他曾经有个儿子的名字就叫邱蠡叶。一模一样的名字，当然是有些好奇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丁戚，笑容很是随和：“丁大人能安排我见见那个邱蠡叶么？”
　　丁戚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既然程大人想见见他，下官这就去安排。不过那人乃山村粗野之人，若是哪里有冒犯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见谅才好。”
　　程旎欷温和地笑笑，道：“也无妨，只是见见罢了。丁大人也不用太担心。本官只是想见见他。”
　　丁戚恭恭敬敬地笑着：“那下官这就去安排。”
　　“也不急。”程旎欷笑得依旧温和，放下手中的磁杯，“昨儿看丁大人和宋大人聊得挺开心，你们的关系很好么？”
　　“宋大人平易近人。”丁戚道，“所以也就多聊了些。”
　　程旎欷“哦”了一声，抬眼看向外面，雪依旧下的很大：“粮食过两日就到了，丁大人着人好好准备着。”
　　丁戚忙答应着，看了程旎欷的脸色退出了偏厅。厅中，程旎欷若有所思盯着丁戚的背影，嘴边挑起些许冷漠的笑意。到了晚些时候，丁戚便带了那邱蠡叶到了程旎欷的屋子。
　　拨亮桌上的灯，程旎欷挑了笑看向跟在丁戚身后的邱蠡叶：“你就是邱蠡叶么？”
　　丁戚忙推了身后的邱蠡叶到程旎欷前面，笑道：“他就是。”
　　被推到前面的邱蠡叶抬头看向程旎欷，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低下头，嘴边隐隐有些笑意：“见过程大人。”
　　程旎欷眉头微蹙，打量了眼前的邱蠡叶：一身半旧的灰色长袄，面色有些苍白，双目却是炯炯有神。脑海中浮现了邱旭楠的面容，而眼前这个邱蠡叶和他甚至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这个认知让程旎欷皱起了眉头。
　　“草民脸上是有脏东西么？大人看了这样久。”邱蠡叶挑了几分笑意看向程旎欷，没有太多的怯意。
　　程旎欷轻笑一声，看向了丁戚：“他倒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山村粗野之人，反而像个书生。”
　　丁戚讪讪地一笑，正要开口，却被邱蠡叶抢了先：“大人先入为主的想法，倒应该改改才好，丁大人说的不过是几句谦虚的话，哪里是能全信！大人，您说草民说的对不对？”
　　程旎欷轻笑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
　　邱蠡叶也是一笑，道：“大人总爱给人戴上一顶大帽子，是不是？”
　　程旎欷一怔，脸色微变，示意丁戚先出去。等丁戚离开了，程旎欷转而看向站在一边的邱蠡叶，想说的话斟酌了许久，却是一笑：“你坐吧！”
　　邱蠡叶毫不拘泥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程大人果然以为邱蠡叶还活着么？”
　　“你是谁？”程旎欷皱起了眉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把我当作是谁。”邱蠡叶温和地笑了，轻啜一口茶，抬眼看向他，“程大人，您说对不对？”
　　程旎欷蓦地恍然。“你是陈王的人？”程旎欷试探着问道。
　　“程大人这样以为，那我就是了。”邱蠡叶温和地笑道，“程大人怎么说，就怎么是。”顿了顿，他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道：“程大人，其实当个轻轻松松的司农寺少卿日子过起来惬意得很，又何必往这水深火热里跳呢？”
　　程旎欷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些许光芒。过了许久，他起了身：“你出去吧！”
　　邱蠡叶轻笑一声，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