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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五章下 ...

  •   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看着蕈扑过来,韩阕笑得灿烂无比:“乖侄儿,我就知道你会扑过来。这么多年了,你也就跟我亲。”
      话音未落,蕈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讷讷地从他臂膀间退出来:“小叔叔……”
      韩阕挑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是像个小孩子,动不动脸红。也难怪了你母后要请我来教你了。”
      “为什么是你呀?”蕈好奇。
      “怎么,瞧不起你小叔叔我?”韩阕用力捏了一把蕈的脸颊,满意地听到蕈怪叫一声。
      “不是啦。”蕈揉着被他捏疼了的地方,口齿有些不清,“只是没有想到嘛。”
      “想知道为什么?”韩阕理了理衣衫,拍了拍蕈的脑袋,笑得依旧灿烂。
      蕈用力点点头,抬头看着他,等他的答案。
      韩阕倒是一笑,道:“我想你去问你母后比较直接——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也是,一会儿我去问她。”蕈笑道,看向韩阕,又道:“小叔叔吃过早饭了没有?要不就和侄儿一块儿吃算了。”
      韩阕道:“刚才已经吃过了,你安心吃饭,我去和你母后说话,一会儿你记得过来。”说着,他拍拍蕈的脑袋,转身离开西殿。
      蕈点点头,看着韩阕走开。
      裕祥宫偏殿中,许湄和文帝已经等待许久了。看着韩阕从西殿过来,文帝嘴边扬起些许笑意,道:“韩世子见过蕈了?”
      韩阕忙道:“回陛下,见过二皇子了。”
      文帝满意地笑笑,道:“那小子打小就跟你亲近,朕也想着如果你教他或许更有效果一些。”
      “陛下抬爱。”韩阕恭敬地笑道,拘谨地在一边站下。
      许湄勉力笑着,看向文帝,道:“蕈聪明,加上韩世子的学识,将来定当是人中翘楚。”
      文帝微笑着拍拍许湄的手,声音柔和了许多:“那是当然了,再加上你的教导,蕈不成材也难。”
      许湄轻轻点头,抬眼看向韩阕,道:“以后蕈交给世子了,还望世子多多担待才好呢!”
      韩阕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这时,蕈也出来了。四人又说了些寻常话,文帝便离开裕祥宫到北花厅去了。蕈去武房练武。裕祥宫中便只剩下了韩阕和许湄。
      开口之前犹豫了许久,韩阕不敢多看许湄,只敢低着头:“娘娘,下官能和娘娘单独说说话么?”
      许湄轻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说这样的话,道:“这宫里人本来就少,不用再屏退什么人了。”
      韩阕抬了头,看向许湄,仿佛挣扎了许久,未开口眼眶就已经微红:“阿湄……你,你……你这是何苦!”
      许湄低低笑着:“这是何苦,你倒是把我给问住了呢!也只有你,一声声把我问得哑口无言。”
      韩阕自嘲般笑笑,道:“不是哑口无言,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多说。”
      许湄抬眼看向他,依旧是轻轻笑着:“那些年,想说的太多,这些年,能说的太少。你过得……应该很好吧?”
      “怎么会不好!”韩阕自嘲地笑起来,“我或许还该庆幸当年的那一出。”
      “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许湄若有所思看向手边的茶杯,“好朋友、好兄弟。那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天注定。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韩阕,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没有认识过,如果我不是许湄,那多好……”抬眼看向他,她的眼角微微湿润,“我的时日不多了,最近总想见见从前的旧人,还能说说话。今天能见到你,其实我很高兴。”
      韩阕轻轻叹气,道:“你何苦折磨自己。我听皇上说起过你的病,虽说是心肺功能衰竭,但重要的还是心病。你这样想下去,不是自己给自己……”
      “我找不到理由不去想。”许湄淡淡然截断他的话,“我已经想了二十年,想得人心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当初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幸福。”韩阕抬头看向许湄,“我从来没有想过,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没有想到。”
      “我也曾经这样以为。”许湄脸上浮上几分笑意,“后来,再也没有这样想。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如果活下来,应该和蕈一样大。他生下来的时候哭得真响,整个裕祥宫的屋顶都快要被他的哭声给掀翻了。我抱着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了,会笑了,会喊我娘,会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开——然后,他死了。”她木然说着,脸上甚至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抱着他,不敢哭。我怕一哭,我就真的垮了。他让我真正死了心,在他心中,我首先是许氏的女儿,才是阿湄;而我的儿子,首先是许氏皇后的孩子,然后才是我和他的骨肉。因为我是许氏的女儿,因为他是许氏皇后的孩子,因为当时许氏的势力还没完全击垮,所以,要杀了他,所以,要让我死了心。可不是那样呢,心真的死了,人却活到了现在。”她抬手抹去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的泪水,平静地看着他,嘴边甚至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是我领悟地太晚,我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当初的深情。年少时候,比较容易被爱打动,好像有了爱,一切都可以过去。所以,我愿意一次又一次原谅。现在,已经太难了。我常常梦见我的父亲,我的哥哥,还有我的孩子,我害怕做梦,害怕面对他们,日子久了,连眼睛也不敢闭上。”
      阳光斜斜地从窗棱间射进偏殿,窗边的台架上,一片粲然。
      韩阕抬头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许湄扶着韩尚宫起了身,淡淡笑道:“我倦了,你也退下吧!很多年没见你了,皇上也挺想你的,你去见见他,说说话也好。”
      韩阕点点头,退出了偏殿。走得远了,回头看向她,她无力地靠在韩尚宫肩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北花厅中,文帝仿佛等了他许久。韩阕恭敬地行礼,垂手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良久,文帝笑道:“坐吧,不必太拘谨。”
      韩阕“是”了一声,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依旧是拘谨地没有说什么。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文帝抬眼看向他,温和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总想见些从前的老人,也只有见着从前的老人的时候才精神好一些。”
      韩阕垂下眼睑,轻轻挑出些许笑意:“她说了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哦……”文帝微微一怔,却是沉默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笔,退开手边的折子,文帝认真地看向韩阕:“曲然,你也爱过她。”肯定的语气,没有半点迟疑。
      韩阕落寞地笑笑,点了头:“是,她值得。”
      “有些事情,已经没法回头。”文帝轻轻笑道,“我和她之间,终究是,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几分冲劲,仗着自己的一点聪明,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万无一失,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果真就是十全十美,现在回头来看看,功和过,并不是当初想象的那样,功大于过,而是功过相抵,甚至过大于功。而现在再谈后悔,已经太晚了,连亡羊补牢的机会也没有了。时间过得太快,一晃眼已经是二十年,在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和她渐渐走远了。”
      “臣……明白……”听着这话,韩阕在不知觉中声音中已经有些哽咽了。
      “曲然,有些话,有些事情,我不敢对她说。”文帝自嘲般笑笑,“有些话,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说出口,她听不到这些话,或许真的会怨我一辈子,就好像当年死去了的那个孩子——我知道她一直怨我,我一直都知道。”
      韩阕抬头看向文帝,不知该说什么好。
      文帝却还是一笑,道:“她对蕈的感觉很复杂,所以请你来当他的老师。”
      韩阕松了口气,道:“臣定当竭尽所能……”
      “朕,看中的不仅仅是你的才华。”文帝看着韩阕,轻笑一声,“朕想,你是明白的。”
      韩阕眉头一紧,身后却渗出了丝丝冷汗,道:“臣明白。”
      文帝又道:“曲然,朕希望你能陪蕈,一直到他长大成人。”
      韩阕一愣,忙道:“臣,明白。”
      “明白就好。”文帝抚额轻叹,“你有空也多陪陪阿湄吧!曲然,朕有时候真希望日子能重新来过。”
      韩阕点点头,没有说出话来。
      到了中午,文帝特地拨了时间出来去裕祥宫陪许湄用膳。
      或许是秋日里阳光最是舒适,许湄在阳光下睡得很熟。近来她常常困倦,常常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周尚宫忠心地守在许湄身侧,看到文帝来了,忙行礼退下了。
      抚上许湄冰凉的脸颊,文帝暖暖地笑着:“阿湄,该起来了。”
      许湄低声嘟哝了句什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见是文帝,便只是轻轻笑笑,用手挡住阳光,道:“你来了。”
      “来陪你吃午膳。”文帝伸手抱起许湄,亲昵地笑着,“外面凉气重,可别睡久了。”
      许湄安心地把头埋进文帝的胸膛,轻轻笑着:“像个老头子,罗里罗嗦。”
      文帝却是酸涩地笑笑,故作轻松道:“还嫌弃我不成?你这辈子可没后悔的机会了。”
      许湄格格笑出声来,抱住文帝的脖子,一声声轻轻道:“不后悔,不后悔,这辈子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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