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草结籽》只禾

6、出逃

　　“千白，老爷找你”

　　“找我？”千白心想莫非汪年之出什么事了，便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去找老爷。

　　“老爷，我是千白”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走到门口，平复了下心情方才叩门。

　　“进来吧”

　　千白有些疑惑，老爷表情凝重的坐在会堂上，她心里不禁打了个颤，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年之出什么事了，越想越慌乱。

　　汪灵用放下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嗓子，问道：“千白啊，你自小跟随你父亲在我们汪家，我和夫人也视你为亲女儿，你今年也十六了，想着该为你找一位好夫婿了。”

　　千白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年之出什么事了，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什么！？夫婿！”千白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老爷说要给她找位夫婿。她脸唰一下红了，虽然也早就到了这个年龄，但还是有点难为情。

　　“年之的表弟，你也见过吧，和你年纪相仿，家里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也日子宽裕，年纪轻轻也什么好学，想必早晚也会考取功名的，嫁给他我和夫人也放心。” 汪灵用语气平稳，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千白脑袋轰隆一下全乱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手紧紧的捏住衣角……

　　“年之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想必你有这样好的归宿，他也会高兴的。”汪灵用接着说。

　　“汪哥哥……汪哥哥知道吗？”此时千白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略带哽咽的问道。

　　“我和他姑母说了，你德才兼备，相貌端正，我把你生辰八字也给了，他们家很是满意，过段时间会来上门提亲的。”汪灵用避开千白的问题，好像他不是在和千白商量，而是告诉她一件事，告诉她，她要嫁给谁，容不得反驳。

　　“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你马上就要做新娘了，我和夫人是把你当女儿的，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千白此刻只觉得自己可笑，汪年之这些年极尽所能给予她最大的保护，给她营造了个美好的世界，她在这里没有过寄人篱下的感觉，一时间她竟以为自己也是汪家的人了。

　　走出汪府，晃晃悠悠来到了父亲的坟前，在那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她只想和父亲呆在一起。

　　“爹，我来看你了……”

　　“爹，女儿好想你”

　　“爹，我好想汪哥哥”

　　说着千白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趴在胳膊上，泪水浸湿了袖口，许久，哭的脑袋疼，哭的没力气，才平静下来。

　　她难过这个时候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老爷夫人对她好，是因为年之，随便决定她的命运也是因为年之。从一开始，没有人因为她是千白而选择怎样对待她，而是通过年之对待他的态度而选择怎么对待她，汪老爷所说的为她择一户好人家，不过是斩断她与年之情缘的手段罢了，汪老爷是为了给年之迎娶一位能对他仕途有帮助的人家吧……

　　千白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给她讲过的一个小故事：南海的大帝名叫儵，北海的大帝名叫忽，中央的大帝叫浑沌。儵与忽常常相会于浑沌之处，浑沌款待他们十分丰盛，儵和忽在一起商量报答浑沌的深厚情谊，说：“人人都有眼耳口鼻七个窍孔用来视、听、吃的呼吸，唯独浑沌没有，我们试着为他凿开七窍。”他们每天凿出一个孔窍，凿了七天浑沌也就死去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故事，就在那一刻，忽然胸膛中充满了勇气，她不能再在汪家呆下去了……她在这里，自己的人生就是被别人所掌控！

　　离开这里，去找汪年之！

　　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爹爹在世时，有爹爹宠爱，爹走了之后，年之又对她呵护有加，她从未独自面对过，此时，她更恨自己的懦弱。

　　“千白，你难道真的要嫁给别人吗，你现在寄人篱下，年之不在身边，没有人能保护你，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千白心想。

　　“嗯！今天就离开这里，拖的越久顾虑越多，趁现在有这份勇气。”

　　“爹，女儿决定了，等我找到汪哥哥，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草堂镇的一切离她越来越远，也是在那时，千白不再软弱，她自己成为保护自己最坚实的壳。

　　一直等到黄昏，方才下山，回到汪府，好像没人发现千白的离开，大家一如往常，看到千白，互相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各顾各的。千白心中有些落寞，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又能再见到大家，整理了下情绪，和厨房里的人说今天身体不舒服，自己就不吃饭了，说完后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千白完全没有计划该怎么去找汪年之，只知道是在福建南方，这个时候已经顾及不了太多了，只要往南走就行，她把自己父亲给她留下来的一些钱和这么多年汪家给发的俸禄拿着，小心的缝到几件衣服里，只留下几块能够随身带的碎银，还应该拿些什么呢，往包袱里塞进去又拿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干脆就带几件衣物银两吧……千白想：“天无绝人之路，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千白拿出纸，研好墨，她心跳的厉害，又是对前方的未知的恐慌，又是对自己掌握自己人生的欣喜，呆坐了许久，将纸揉成一团扔掉……

　　诗有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而她顾千白行到水穷处，偏要逆水而上！

　　夜已深，整个世界都已入睡，千白背着包袱离开了这里。

　　顾千白不知道，现在的迫不得已，造就了更大的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