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常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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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后的日子里，安冈有时候会遇见那个名叫夏目玲子的少女，也渐渐的知道了关于此人过去干的事迹——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个会对着空气说话的夏目玲子简直就是怪胎。
不过安冈也可以理解，因为父亲说过，人总是会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感到恐惧。就好像当年他第一次觉醒血脉时把家都烧没了，醒来后非常害怕，倒是向来严肃铁血的父亲这回难得温和的安抚了他，并手把手的教他该怎么使用那种远超凡人的力量。
如今，他来到了母亲的故乡，短短几个月内，足迹就遍布了这片土地。
虽然他一直装作自己看不见那些妖怪的样子，但是直到有一天他和一头黑熊妖怪玩摔♂跤的时候，不巧被路过的玲子撞见了……
安冈至今记得那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的亮了起来，那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欣喜与纯粹。
“你看得到那些妖怪。”
这句话说了第二次，却是用肯定的口吻。
安冈略微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先前瞒着说看不见的事情，只好点了点头。
谁知道对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头一次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太好了。”
“啊？”
“来交换名字吧。”夏目玲子兴致勃勃的提议。
安冈已经不想辩解自己先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敢情一转头就被人家忘得精光了吗！
“开玩笑的。”少女说到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安冈君。”
安冈吉勇闻言顿时咧开嘴，“对，没错，你记性真好。”
旁边的黑熊妖怪摸摸后脑勺，感觉自己身处两个人类之间显得非常多余。
于是它不解风情的插嘴，“喂！人类！我们还比不比了？”
安冈无语的盯着它，玲子见状，便问要不要帮忙。
“好啊。”
所以接下来少女就帮忙揍了这傻大个一顿。
他们坐在被前些年被伐木工砍断的树墩上，悠闲地聊天。
夏目玲子问道，“你们那天在玩什么？”
“斗弹珠呀。”游戏高手安冈有点小骄傲的说，“你要是想学，回头我教你。”
“好啊。”少女欣然同意。
“对了，那天的樱花树是怎么回事？”安冈又问道。
“那个妖怪，拜托我去帮忙弄点赐灵之泉。”夏目玲子说的很轻松，“可那个是山神的宝贝，很难弄出来，但是树妖答应我，要是我弄来了那个宝物，它就绽放花给我看。”
安冈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又为那天驱赶了对方感到羞愧——虽然准确来说，并不是他主动驱赶，但由于开口的是自己的朋友们，所以作为没有及时阻止朋友们粗鲁之举的人，他心里挺郁闷的。
“其实认真的说来，给我看也只是顺带的，你不用太愧疚。”玲子虽然看起来冷面冷心，但却意外的体贴，只见她眉眼平静，语气柔和的补充道，“她说，当年栽种她的那个老人在前几天去世了，而后日就是他要下葬的日子——到时候灵车会经过那棵树，可现在是盛夏，早就过了花开的季节……樱树她……想给当年的恩人，看最后一次花开。”
“……这样啊。”
安冈静静地看着夏目玲子，又想起那日见到的如火如荼的樱花盛开之景——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希望能用最美丽的面貌见昔日恩人的最后一面呢？
而愿意帮助妖怪完成这样一个艰难任务的玲子，内心又是如此的柔软啊。
“这么想想，”他没头没脑的开口，“玲子真是温柔的人。”
“咦？”
这次轮到夏目玲子吃惊了。
安冈也愣住了，随后尴尬的假装左顾右盼，一时间似乎连手都没处放。
玲子见他这样窘态，倒是微微地笑起来，“以前没有人这样说过我。”
“不是吧！”
【这些人他妈的眼睛都瞎了吗！！】
“安冈君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哦，我就当做是夸奖了。”
“是、是的，是夸奖……哈哈，你高兴就好，哈哈哈哈。”少年语无伦次的摸着后脑勺傻笑，表情跟旁边躺尸的憨厚熊妖如出一辙。
夏目玲子温柔的望着他，目光里像是浸透了柔和的霞光。
此后，有很多与妖怪有关的事情，玲子都会叫上他一起去玩。而两人渐渐熟稔以后，很多话都随便说了。为此，安冈吉勇认识了很多玲子的妖怪朋友，也见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向沼泽深处的妖怪索取名字？要我一起去助阵？那家伙是鳄鱼精吗！”
“安冈君真有幽默感。”
“那个鸟妖偷走了我的衣服！玲子你能不能帮我追回来……”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呢？”
“……因为我在游泳啊朋友。”
“大半夜的让我帮忙买酒？不行啦，我会被母亲大人责罚的。”
“你不去的话，我就要被妖怪吃掉了。”
“……”
“好凄凉的死法呢。”
“开什么玩笑！好吧好吧，我去，我去买就是了，要喝哪一种？”
“哟，安冈君果然大方，唔……就要最贵的那种吧？”
“这只猫妖今早来找我，向我告状……”
“我才不要向它道歉！它偷走了我的小鱼干！还挠了我一爪子！你看，你看我手臂上的伤，多么惨重！”
“抓破皮而已呀。”
“……”
“吹一吹就好啦——莫非安冈君在向我撒娇？”
“才没有！”
…………
……
日子过得非常愉快，然而总是会有点不愉快的小插曲——比如那帮曾经的小伙伴们在察觉了两人的友好关系后，在放学后逮住了一个机会，问安冈吉勇，到底是要继续和他们玩，还是要和那个怪胎夏目玲子玩。
安冈吉勇听完他们的来意，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玲子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我们不想听那些辩解，大家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和她，你只能选择一方做朋友！”几个男孩子怒气冲冲的叫嚣道。
“我想和谁做朋友，是我的权利，谁也不能强迫我做出不喜欢的选择。”少年顿时更加不悦，“更何况，玲子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不能背叛她。”
“吉勇……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去跟怪胎玩吧，再见。”
于是男孩子们郁闷的扬长而去，安冈仰着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夏目玲子知道这件事后，反而有些消沉，并说自己不值得安冈吉勇跟那些小伙伴翻脸。
“无所谓，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安冈很冷静的说，他事后也想过了当初的抉择，却发现自己并不后悔，“无端背叛友人，或者恶言嘲讽女性——这些都不是我的道路。”
褐发少女听完，微微阖眼，良久，才道，“你啊……”
“再说了，他们就算没有我，也依然有很多朋友一起玩，并不会很寂寞；但如果我拒绝了与你为友，那玲子你，岂不是又要一个人了吗？”
夏目玲子倏然抬头，入眼的是他的笑容。
少年五官深刻，眉目轮廓分明，笑起来英气无比，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骄傲在其中。
她竟然说不出太多的话，最后，只能笑道：“谢谢你……吉勇。”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随着时日久了，安冈发现玲子在写一本东西。
“写小说？”
“不是。”夏目玲子把封面给他看，“是友人帐。”
“它有什么用？”
“你还记得那些被我打败的妖怪吧？”
安冈用力点了点头。
“以后只要用名字就可以召唤出它们，再次为我所驱哦。”
少年沉思了几秒，点评道，“你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像什么反派人物。”
玲子故作怒气状，玩闹般的用友人帐打他的手，作为胡言乱语的惩罚。
“诶，那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啊？”
女孩子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哦。”
“什么！原来我们的友谊在你心中，连河里的河童仔都比不上吗！”安冈野假装生气的说，“我不管，我的名字要在首页！第一个！”
玲子的笑容略微收敛，郑重地告诫他，“吉勇，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名字是有力量的媒介。因此只要记上去，你就会为我所驱了哟。”
谁知少年只是挑眉微笑，“没关系啊，为了可爱的女孩子，哪怕是做牛做马，我都乐意啊。”
夏目玲子注视着他，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你呀，真是油嘴滑舌。”
“过奖过奖。”
随着冬天过去，春日再度到来。母亲那位在京都的亲戚寄来了一台相机，被安冈拿去玩，漫山遍野给妖怪们拍照。
妖怪们没见过这种新奇玩意儿，兴奋地排着队要拍——哪怕照片上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到这些家伙。
不料坐在一旁围观的夏目玲子忽然提议，干脆大家一起来拍个大合照好了，一只麻雀兴奋地提议帮忙按快门。妖怪们嘻嘻哈哈的把两个人类摁在一起，放在中间合照。
安冈颇为羞涩，尽管不是第一次凑得离这位朋友那么近，可他还是无法抑制的心跳加速了起来。
趁着快门还没摁下，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少女的耳朵似乎有点发红……也可能是错觉吧。
可是还没等照片洗出来，安冈就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你今天去哪里玩了？”母亲大人温柔的替他拭去头发上的蒲公英茸毛，见他抱着相机，满头是汗的模样，便开口问道。
少年人挺不自在的笑了笑，觉得这么大了，还被妈妈当作小孩子对待，所以他想要随便应付过去，“……去山里啊。”
“对了，吉勇，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安冈注意到不对劲，“怎么了？母亲大人。”
“你爸爸他今天来信了。”母亲拿起鞋柜上的一封信，递给他，眉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期盼，“他现在已经在美国落脚了，并且希望我们能去美国跟他一起团聚。”
“可是，父亲大人不是去德国吗？”安冈吉勇不解极了。
“德国……”母亲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说，那已经不是他的德国了。”
年少的安冈此时还不清楚社会形态之间的斗争给曾经的德意志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又是如何将父亲深爱的祖国撕裂成两半。毕竟他还太年少，眼睛里总有干净明亮的光芒。
“那你想不想去美国，和爸爸见面呢？”
安冈吉勇的心里忽然一沉，母亲那期盼中带着渴求的目光，是他无法拒绝的。
他生命中最爱的人，想要去遥远的国度与爱人团聚，谁也不能指责这种想法。
“如果我说，”少年不安地用脚踩了踩门前地板那块鼓起来的地方，“我不想去……母亲大人会同意吗？”
这次母亲沉默了片刻，摸了摸他的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生活，吉勇。再说了，爸爸他也很想见你呢。”
他知道答案了。
一切事情都好解决，可他始终无法亲口告诉好友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随着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安冈愈发焦躁了起来，可又不敢在母亲与玲子面前显露，只能一个人憋着。
“吉勇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他抬起头，看着少女那澄澈的眼眸，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只好转移话题。
“没什么……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学斗弹珠吗？我教你吧！”
然后两个人就在一群小妖怪的围观下，玩起了弹珠，夏目玲子很聪明，学得很快，很快就用手中的小弹珠把安冈的王牌弹珠给打飞了。
“呀，我赢了。”
玲子愉快的说道，眼睛都笑成了两轮弯月。
“喏，愿赌服输。”安冈盘腿坐着，把手里那颗清澈透亮的弹珠递给她，郑重其事的交代，“我最喜欢的王牌，送给你了。”
“嗯，谢谢！”玲子接过这战利品，小心翼翼的放进兜里。
安冈终于下定决心。
“那个……有件事得告诉你。”他磨磨蹭蹭的开口，“我……三天后就要走了，去美国，和我爸爸他们团聚。所以你……”
少女的笑容淡了一些，有那么一瞬间，她露出了无法遏制的、哀伤又寂寞的神情，随即又摁下来了。
“我知道了。”她说。
安冈急忙抬起头，“你在生气吗！我其实不是很想去……”
“没有关系的，你只是离开，又不是绝交了。”夏目玲子冲他微笑，笑容宽慰，“渴求团圆，追求温暖是人类的本性，没什么好愧疚的。”
但是直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安冈吉勇才再次见到了整整三天都没见到的夏目玲子。后者风尘仆仆，神色疲惫，却把那颗弹珠塞回给他，并说，“让它帮我看着你吧。”
安冈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如此憋闷而悲伤，看着眼前女孩子依旧灿烂的笑容，他却觉得越发难过。
“啊，差点忘了！”他拍拍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从中间对折，撕成两半，然后把有自己的那半张递给对方，“这个收好。”
玲子接过来，看了看，随口笑道，“方便以后破镜重圆吗？”
“……”安冈没有笑，闷闷道，“做个纪念吧。”
“好。”
谁知接下来忽然外面大地抖动，玲子随之色变。
“不好！山神追出来了！他要来揍我！”
“什么？”安冈也急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就是把那老家伙的宝贝泉水用完了嘛，那个赐灵之泉，据说拥有很强烈的生命力量。”玲子撇撇嘴，神情淡然，“之前帮樱树的时候他就出来警告了我。现在……哎，不说了……以后你把弹珠带在身边，保证百病不侵，健健康康的。”
安冈吉勇怔怔的看着手心里的弹珠，又看了看装作无所谓模样的少女，内心百感交集。
“我先走啦！可不能连累你呢。”她拎起棒球棍，翻墙出去，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一路顺风！到了以后记得给我写信！”
“嗯！”泪光在少年的眼睛里打转，说话中带上了浓浓的鼻音，“你也要保重！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他决定，在走之前，帮那位被山神追杀的友人最后一把。
安冈偷偷跑上山，彻底的释放了血脉中的力量，周身的金色火焰化作火龙，驰骋在茂林之中，古老沧桑的言灵宛若大钟一般响彻山脉。这招围魏救赵之计，直接烧得山神本体受创，不得不放弃了对那个人类少女的追杀赶回来——而此时，安冈吉勇早就坐车离开了这里。
他惆怅而愧疚的望着漫山的大火，决定等自己能够成年独立后就立刻回来，却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友人。
而小妖怪的记忆，到此截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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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玉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夏目贵志，而夏目贵志也一脸感慨的看着她。
小弹珠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没想到……你我之间的缘分，从祖辈就开始了。”
“是啊。”夏目贵志低眉浅笑，那笑容与刚才回忆中的夏目玲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缘分真是奇妙啊。”
“那请问你的外婆现在……？”森川小心的试探道。
“……去世多年了。”
“这样呀。”森川挠着头，有点苦恼的微笑，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总觉得……很可惜啊。”
夏目贵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开友人帐的第一页。
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字。
安冈吉勇。
这一行字与后面的名字都不太一样，那娟秀又温柔的字迹，像是未曾说出的话语，统统写在了这个名字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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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在盛情邀请夏目以后来东京玩后，森川也坐飞机回去了，当然，她把小妖怪又带上了。
接机的居然是外公本人。
走出候机室，看见的就是一身时尚休闲打扮的外公正在熟稔的跟一位陌生的身材火辣女子搭讪，森川就觉得先前那段记忆中看到的人绝对不是外公！
在出去的路上，森川向外公发问，问他怎么当年没有再写信了。
“……她搬家了，地址换了，也没跟我说。”外公推着小车，目不转睛，森川却觉得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眼光不要乱飘，“后来再回来，不仅没找到她，还差点被山神打死……还好外公我跑得快！哈哈哈！”
“喏，外公，不想笑就不要笑了，给你看个东西。”森川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与夏目贵志的合照，“这就是玲子奶奶的外孙，贵志君哦。”
老人家拿起手机，仔细的放大，看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他和玲子长得真像……一定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外貌吗，还是性格……或许是隔代遗传？”
“也许吧。”外公把手机还给她。
“那我跟你像吗外公！”森川蹦蹦跳跳的推起小车往前走。
而外公只是笑了笑，宠溺道，“别闹。”
“外公，您当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玲子奶奶？”
“这个吗……”
两人这时正好走出机场大门，安冈吉勇抬头看着万里晴空，目光沉了沉，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
“谁知道啊。”
与此同时，正在翻找玲子遗物的猫咪老师忽然发现了一物，叼着跑去找贵志。
“夏目！你看我找到什么啦！”
“哦？是什么。”
“和友人帐放在一起的那个箱子里找到的！”
夏目贵志拿过来一看，那是半张陈旧的老照片，上面印着的少年意气风发，望着镜头却又笑容羞涩，仿佛隔着岁月，还能看见他神色里明亮无比的光芒。
一切种种，宛若隔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日常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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