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与瞎子》独孤叨叨

5、永岁秋风飘零见

　　为什么用这样的标题呢？因为掐头去尾后，这句话就看起来不那么好懂了呀，不好懂的东西就看起来很高大上了呀。

　　到了他家，我还没放好东西呢，他就喊着让我做饭，点名要吃小酥肉问他怎么做，他就一副大爷样坐那指挥：“把瘦肉切小块，然后用盐和花椒粉腌十分钟，然后你看看左手橱柜中有面粉和土豆粉...哎哎，错了，是左边不是右边，你左右不分？”

　　“左右你都能听到？”我拿着刀在他面前晃。

　　“都说了这是本能，尔等凡人岂会懂？”他十指相扣放在沙发扶手上，得意的晃着腿。

　　我拿刀在空中比划了抹脖子的样子，转身继续奔赴‘战场’，从昨晚到现在就喝了几瓶水，确实有点饿得慌。他的声音在身后飘荡：“以后别拿着刀随便在人面前乱晃，发现一次睡卫生间一个月！”

　　... ...

　　怀着强烈怀疑他是装瞎的心情，继续按照他说的，把面粉和土豆粉按1:1的比例用淡盐水冲成泥状，然后给腌好的肉裹上面糊在油锅里炸成金黄，好后放进高压锅蒸二十分钟... ...等熟的空隙我出了厨房，看到他歪着头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左脚勾着右脚，脸颊发红嘴角微翘，看来睡得很舒服。

　　“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拿起毛毯给他盖身上。

　　怎么转身时看到他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呢？

　　他安排我在他的对面住，回到房间关上门，从箱子角落里取出剩了半盒的烟，拿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把烟气全咽进肚子，过程很难受结果很舒服，叼着烟从箱子底找到我花了九十八块钱买的诺基亚，三天没开机了不知他们闹成什么样子了...如我所料，未接电话提示三十八个，短信十五条，有两个电话和两条短信是我弟弟的，其他都是我爸的。我翻着一条一条的短信，里面没有关心祝福想念，都是找我要钱的，昨天中午的的一条是：贱人，赶紧给我打钱，不然你就等着埋我吧。到了晚上又是一条：你弟弟抢劫，被抓起来，赶紧打些钱回来给请个律师。顿时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们毕竟是我爸爸和弟弟，我不能不管，可是管的话，我自己都是无业游民了。我关了手机，靠墙坐下重新点了根烟抽，想着我的出路在哪里，一会哭一会笑，突然想到房东老太太退给我的押金，忙从兜里掏出信封数了数是三千块钱，我的房租一个月七百，押了三个月的当时老太太收了我整两千，是老太太多给了我一千，可这点钱够干什么？把钱叠好装兜里继续抽烟继续吧嗒吧嗒掉眼泪。

　　“你在抽烟？”

　　“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赶紧捻灭烟头惊恐未定。

　　“是你抽烟抽入神了吧。”他皱着眉头满脸不满。

　　“不好意思！”我收起手机，重新整好箱子。“我不能在这里住了，我现在就走，免得住一晚上舒服了，明天就不想走了。”

　　“为什么？你有什么事？”他也不管脚下有没有东西就往里走。

　　我赶紧搬离与他一步之遥的行李箱：“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就是一个穷光蛋，一个无业游民，甚至连身份证都没有，住在这里只会给你添麻烦。今天本来想暂时借住你这里想想办法，现在一丝希望也没了。”

　　“你打算去哪？”他微转身面对我。

　　“回家吧，我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所以看看他们想怎么处置，看看怎么能让他们高兴。”我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嗯...那也不急于一时，先吃饭吧。”他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来，转身出了房间。

　　我们才认识一天，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他添堵，所以吃饭时也没说什么，不时给他把盘里的菜拨到他的勺子里。本来很饿的，突然间也没了胃口，成了他的专职‘布菜师’。

　　“你很会照顾人。”他抬起头，擦了擦嘴。

　　“当然，我在幼儿园当过义工，在敬老院照顾过老人，所以，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在我眼里只有老弱没有男女。”我起身收拾着碗筷。

　　“真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他歪着脑袋咧嘴笑。

　　“哎呀，可千万别对我心生爱慕，照顾比我弱小的，也是我的本能反应，无关其他。”然后我就听到他小声嘟囔‘自恋’，接着就是拖凳离开的脚步声。

　　我小声回：“这不叫自恋，这叫苦中作乐。”

　　等我收拾好，看见他手里托着个盒子过来放在餐桌上，是他妹妹给我的那个首饰盒：“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盒子。”

　　“是个老件的黄花梨首饰盒。”

　　“哦。”然后他就低头在那傻笑，白净的手指在盒子上摩挲。

　　“傻笑什么？”我盯着他的手指看，我见过好多弹琴和画画的人，不论男女，手都特别漂亮。刚好我有个癖好，就是喜欢漂亮的手指，为了这个我还特意去学了一段时间素描，遇到好看的都会画下来。

　　“哦，没事。你对这个很懂？”他收起笑容问。

　　“我爷爷喜欢搞收藏，跟他学过一点。不过，你妹妹只给了我盒子，没给我钥匙。”我继续留着哈喇子盯着他的手指，好美。

　　“那他没教过你一种叫‘韬’的小机关？”他将盒子推到我面前。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明白过来，拿过盒子仔细敲了敲，然后在左侧偏下方发现犹如头发丝样的缝隙，轻轻向里一推，果然从盒壁上弹出两指宽的像抽屉样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一把及其精致的祥云尾铜钥匙。

　　我取出钥匙放到他手心里，他摸索着打开了锁子：“我奶奶去世时，留了这套房子和这套首饰说是给我结婚用。”说着他抿嘴一笑。“本来一直都由我妈妈保管，现在都给了我。她是真要放任我一个人了，你说如果她知道我瞎了，会不会回来看我？”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轻地抚摸着里面的翡翠首饰。

　　“失明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你妈妈？”我不解。

　　他摇头苦笑：“我妈妈患有精神疾病，受不得刺激。”他叹了口气，十指相扣放在餐桌上：“我九岁那年，我爸去工地视察不甚从未完工的八层楼上掉了下来，我妈带着我到了工地，看到状况后她当时就疯了，我也吓得半死，你没看见，他嘴巴张的很大，头上嵌进去像拳头大的一块石头，半边脸全是血和另一半脸的惨白一起看着很恐怖，后来来了救护车把人拉走了，留下地上的血那么触目惊心，我就坐在那摊血的旁边抱着腿直发抖，还是后来赶过来的爷爷抱我回去的，从那后半年时间我没见过我妈妈，爷爷说我妈妈精神受了刺激，去治疗了。从我爸爸出事后的好几个月里，我整晚整晚不敢睡觉，每次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满脸是血的站在我面前... ...”

　　我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双手握着杯子，看得到他的手有些颤抖，我真想上去握着他的手，可还是忍住了。

　　“我爸爸去世那年才三十六岁。”他抬头，眼睛通红。

　　“安慰人的话无非就是让你看开点，过好现在，我也想不出什么更有新意的安慰话。你的痛苦我能理解，但不能感同身受，也许我可以帮你过马路，帮你拿东西，帮你读书读报纸，但心里的问题只能靠你自己。”我想了想，说道。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十四年了，对他的容貌我已经模糊，每次想起来也没有太多的难过，只是昨天她们离开我，想想现在只留我一个人难免会有点孤独，又会想如果我爸爸在，也许不至于让我一个瞎子独自活着吧。”他合起首饰盒的盖子起身，在我不及思考间他就那样倒下去，然后他坐的椅子也被拖倒了。我赶紧跑过去，移开压在他身上的椅子，检查他身上有没被伤到，然后轻声喊他：“瞎子，瞎子。”

　　他只是被摔懵了，我这么叫着也就清醒了过来，挣扎着要起来。

　　“先别起来，活动下手脚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事，刚才想去卫生间，忘了厨房的台阶，踩空了。再说一大老爷们哪能一下就摔坏，没那么娇贵。”他坐起来甩了甩脑袋，然后看向我：“可以的话，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想工作的话，我朋友开了个小餐馆，你可以去帮忙，空闲时间可以帮我抄抄琴谱。”没听见我说话，他又补充道：“就当做善事了，你也不愿意看着一个残疾人独守空房自生自灭吧。”

　　“我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喽。”我拉长音调。

　　“哼！”某瞎子甩手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坐在浴室门外，听着里面哗哗的流水声，然后不时喊下他的名字，怕他又晕倒在里面。算计着时间准备在叫时，门开了他穿着白色宽松的家居服站在门口擦着头发上的水，那小白胳膊，那小腿腿，那小脸蛋，在衣服和毛巾的掩饰下若隐若现，在加上浴室云雾缭绕，我留着哈喇子：“真是温润公子出凡尘啊！”

　　然后就是一条毛巾被拍在我脸上：“快别恶心我了，赶紧去洗洗吧。”

　　我就脑袋顶着毛巾傻笑着往浴室去了，躺在浴缸里正舒服时，听到他在外面喊：“你现在方便吗？我给你送东西进来。”

　　“你到底是瞎还是傻，这是在洗澡能怎么方便啊。”我没好气道，但还是自觉起身穿上衣服，开了浴室门。

　　谁知道他听到开门声，竟然用一只手捂起眼睛，另一只手抓着一样东西送到我面前：“你昨天哭那么厉害，昨晚也没处理，眼睛应该现在还肿胀，拿冰袋敷一敷，今晚睡觉舒服点。”

　　我一把抓过冰袋，好笑道：“您这是什么造型，瞎子捂眼睛———抓瞎？”

　　“哦，对哦！我就说嘛，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这样。”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在那傻笑。

　　“内谁，虽然你看不见，但毕竟你是男我是女，你觉得你站这‘看’我洗澡合适吗？”我吼道。

　　他赶紧转身：“别激动，别激动，看你嗓子都哑了。那我出去了，您尽兴尽兴。”然后飞也似得跑了出去，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哎呀”声，这哥们估计鼻子都碰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