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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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冬天都不算冷，让北方的游牧民族好好的修养了生息，今年刚开春，拓跋氏就来势汹汹。朝堂上成天的吵，到现在也拿不出个章程出来，端木宏很不满。
下了早朝刚想喘口气，一踏进后宫，不是遇到这个迎风落泪，就是那个语笑嫣然。拐个弯想去太液湖吹吹风，就遇到两个崴了脚的，还有一个投湖的。端木宏第一次觉得不该因为天元五年那年的祸事而大肆选秀，这后宫的女人委实太多了些。
原来想去万岁殿休息休息再招幸朵解语花松乏松乏，端木宏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折回桂宫批奏折，最近实在没有心情陪嫔妃们玩以往那些无聊的小游戏。
荣添为大内总管的三公公看着这路，纠结着要不要提醒自家主子，这不多远就到了那位的宫殿了。这提醒了吧怕不讨好，也许主子就是想装作不经意去人家门口溜个弯呢；这要是不提醒，估计事后还得落主子埋怨。算了，三公公最后还是决定闭嘴，横竖他一个做太监的也操不了皇帝的心。
端木宏正走着神，一抬头硕大的牌匾上刻着蕙草宫三个大字，笔锋凌厉，大气磅礴，当年自己题字的时候豪气万千，就是现在看来都非常满意。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安然恬静的脸，明明不漂亮，但就是……
“臣妾请死！臣妾这样活着做什么！圣上贵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任性妄为！”
那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滋味。那个巴掌，他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小三子，回桂宫。”端木宏吩咐完，刚想转身就走。一个三寸丁的小身影静悄悄地走到皇帝身边，拽住衣角。
“父皇，您是来看儿臣的吗？”端木阳眼睛瞪得圆圆的，湿漉漉的像只小狗崽。若不是龙袍的版型太好，小崽子估计是直接抱上大腿。就同龄的小孩来说，端木阳的个头还是蛮喜人的，继承了某人的优点。
“你娘呢？”皇帝伸出龙爪，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头顶，这么小的娃头发长势喜人，往前竖着，这样的孩子一般性格都很犟。皇帝倒是忘了自个儿的头发也硬戳戳的往上竖着扎手，脾气从来算不上好。
“娘去侍候母后了，母后最近胃口不好。”端木阳小大人似得回答，他自小跟着母亲，对皇后娘娘一点不陌生，皇后娘娘也经常赏赐他东西，感觉就像是多了一个和蔼的姨，不明白宫里为什么那么多人怕皇后娘娘。
“嗯。”十几年夫妻，端木宏对皇后从来说不上喜欢，但是也没想过中宫的位子上换个人，只要她不是时不时出来犯蠢拖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当晚，皇帝歇在蕙草宫。
跟满宫里因为皇帝驾临而兴奋不已的奴婢相反，柳玉还是和往常一样，就是晚膳也跟平日里一样，半点特殊对待都没有。
“阿玉，你跟朕有多久了？”柳玉正在给他更衣，端木宏只能看到一个乌黑油亮的发顶还有一双嫩白温润的柔荑。说起来他有大半年没过来了，是他矫情了，这宫里都是他的妃妾不是么？
“回圣上，十年了，臣妾今年二十有五了。”柳玉接话道，两人并排躺在雕花红木床上，一时无语。
端木宏一个翻身，双手撑在柳玉耳侧，仔细凝视着身下的人，低眉顺眼，肤白如玉，有着别于当下审美的丰腴身段。一开始只是因为好生养，那个时候他迫切的想要个儿子，后来……
柳玉微垂着眼帘，眼底一片平静，不过心底还是荡开了阵阵涟漪。她老子娘在一次地动中给山洪老爷收去了，族里看她年幼便欺了她的家产，还撵她出去自生自灭。若不是遇到王家夫人心善，带她回府，也许她早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她自幼侍候在王家大小姐身边，所以在小姐要进宫为太子妃时，问她愿不愿意为媵时，在众多丫鬟羡慕的眼光中她一口答应了，也许这就是他们认为对她最好的归宿吧。
这么多年磨难早把她的棱角还有天真磨得一干二净，她选择了随波逐流，选择顺从主子，选择学习周边的一切。有的时候想想那个时代，都觉得只是一场瑰丽的梦境。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陶儿……”端木宏看着柳玉忽然冷淡下来的脸色，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
端木陶，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在意。长女生下来没出月就没了，次年得了长子他几乎是把全部的爱都倾注了上去。赶上那样的祸事，东宫的署官妻妾死的死散的散，他们能活下来实属侥幸，可是年仅四岁的陶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派出那么多人，找了这么些年，他原本心底暗藏的一点侥幸也慢慢熄灭了。
那样的滔天祸事，多少家破人亡，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可能几乎没有。
等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柳玉睁开了双眼，能够活着，还有了阳儿，她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上许多，不该再贪心的。
端木宏一早要上朝，柳玉寅时就起身了，安排好小厨房做早膳，再把阳儿拖起来穿戴好，正好是寅时三刻，赶回去侍候端木宏起身。父子两个呆在桌上用膳的时候，柳玉已经熟门熟路给两位主子布菜了。
阳儿瞅瞅跟自己一起坐着的爹，在瞅瞅站着的娘，小眼神勾勾的，看的端木宏眉头青筋一个劲的跳。
清了清嗓子：“阿玉，坐下来一块吃吧。”
男人的脸皮总是比较厚的，端木宏很大度的忘了自己这几年的别扭。
“臣妾谢过圣上恩德，不过礼不可废，还请圣上见谅。”柳玉扫了儿子一眼，小鬼太精，一不注意就弹压不住。
端木宏有点怀念以前那个小丫头片子，表现恭敬至少心里还是一团热火的，热乎乎的暖心。现在只剩下一盆冰水，还不停往外掉冰碴子。
“朕让你坐，你还抗旨么？”声音直接冷了好几度。
见着人老实坐下，安生用饭。端木宏心里顺了顺，明明是家常的清粥小菜，吃起来都觉得分外美味。
送走了皇帝，柳玉有时间收拾混小子了。天还早，柳玉遣散了下人，母子两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安静得人心慌。
端木阳小心肝抖了抖，他知道母亲会不高兴，但是父皇那么好，他真的很想他们能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听说民间就这样，一家人吃住在一起，简单幸福。而不是一人一个大大的空房子，平时想要见个面都很难。
“阳儿，你知道娘在你之前还有过一儿一女。”柳玉开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斥责。
“阳儿知道，宫里的姐姐说过，不过哥哥姐姐没有养住。”说到这里，端木阳语气低落下来。提起没见过面的哥哥姐姐，端木阳还是很向往的，身为后宫中唯一的小孩，他其实很寂寞。虽然有很多人照顾他，但是在那些奴婢眼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精贵的玉器摆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柳玉神色淡淡的，说起了往事：“娘跟着现在的皇后娘娘入东宫的时候十三岁，一进宫因着媵的身份便被封了仅次于太子妃的孺人，等圣上登基便被封做了二品的夫人。这宫里谁都羡慕娘的好运气，跟了个好主子。娘那年十五刚及笄便伺候了圣上，进门喜有了大姐儿，千小心万小心还是遭了暗算，大姐儿刚满七个月就早产了，生下来跟个小猫崽子大，那个时节寒冬腊月的，大姐儿受个风就没了。娘那时候来不及伤心，你父皇的几个兄弟争权夺利的厉害，你父皇虽贵为太子但是先皇的身子越来越差，先皇偏爱老来子十六皇子，东宫的地位岌岌可危，稍不注意就能翻下来滔天的祸事。”
“娘出了月子没多久，就又有了你哥哥陶哥儿，因为娘之前早产没养好，陶哥儿胎里不足，自生下来就有些病弱。加上接连生产上了元气，娘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年。这期间皇后娘娘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陶哥儿，才把陶哥儿养住了。又过了一年，先皇突然驾崩，五王之乱，逼宫乱政，东宫被一把火烧了大半，后来大将军和四镇将军及时镇压了叛乱，你父皇才坐上了这个皇位。”
说到这里，柳玉正眼看向儿子，认真道：“阳儿，娘知道你有个简单的愿望，是咱们一家三口平平凡凡的过日子。但是，你没过过老百姓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苦，娘从小父母就不在了，族里人为了你外公外婆家那两间小院那几十亩薄田就把娘赶了出去，娘为了活下去把头发绞了在外头四处流浪，为了口吃了偷过也抢过，最后还是被丞相府收留才算过上了好日子。而在天家也是一样的，为了天下这份家业，太多不怀好意的人会让你，让娘，让周围好多人万劫不复。”
看着儿子似懂非懂的脸，柳玉摸了摸他的脑袋顶，只要在这宫里，迟早有一天自然就会懂的。这宫里哪那么容易，皇后为何没有嫡子，满宫的女人为何只有她一再有孕，很多事情知道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