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沿路看风景》迟暮言

14、第 14 章 眼睛

　　封景从医院出来后，左手打上了石膏。宋腾跟在她后面，打量了下她狼狈的模样，轻描淡写道：“你现在这幅样子，还能找到什么体面的工作？”
　　封景头低着。虽然他的样子没什么攻击性，但是以她目前的状态，她已经毫无胜算了。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轻声说道：“总是能找到的。”
　　她碰到自己心里没底的事，总喜欢低头看自己的鞋。宋腾光凭她这一个小动作，就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盘。
　　他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打开车门：“你准备让你儿子跟着你过苦日子？”宋腾嗤笑了一声，然后又道：“梁医生一次的会诊费有多高你又不是不清楚，而且这孩子的病没有个三年五年是无法改善的，你确定要当个无业游民？”
　　“你除了画画，你还会做什么？”
　　“除了我这，你上哪里还能找到待遇那么好的工作？”他连珠带炮地步步紧逼。

　　封景觉得他说的话刺耳极了。她不甘心地想顶回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由由这时候又不听话地扭来扭去了，封景被他一折腾，又碰到了受伤的手。她吃痛地喊出声，眉皱了起来。

　　“小鬼，你不会安分点吗？”他怒斥了一声，由由不满地瞪回去，不想宋腾的脸色变得更可怕。黑云压城般，别提有多吓人了。
　　封景愣了一愣，连由由都安分了一些，不知道是畏惧宋腾还是别的原因。
　　“那个，他只是一个孩子，你就不能......”她还没说完，宋腾就打断了他：“他还是孩子，你不是孩子。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话音刚落，由由就冲上来，对着他的肚子，狠狠就是一下。封景忙拉开孩子，和宋腾赔不是。
　　“对不起，这孩子他就是.......这样。”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扶着肚子的宋腾，关切地问：“没事吧，要不要你进医院看看？”
　　宋腾按了按胃，虽然有些不适，却还是冷静地回道：“我还没虚弱到一个孩子就能把我撞进医院的地步。”
　　两人之间，气氛又变得无比尴尬了。封景也不知道怎么去打破，就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孩子身上。
　　“由由你不可以这样子的，不能用头撞人，也不能去咬别人。”为了引起孩子的注意力，封景在说的时候，还特地指指他的头，指指他的牙齿。但是效果甚微，孩子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路上车水马龙，耳边时不时会响起鸣笛声。街边上，不少会有穿的时髦的女性从他们身边路过。不少人都会在宋腾身边驻足那么片刻，然后走过时，会用不屑的眼光，扫向穿的有些潦倒的封景。

　　如今看来，她生活的的确很不易。带着这样的一个孩子，宋腾完全看不到她生活的方向在哪里。
　　动摇，只是一瞬间的事。宋腾拉着她上自己的车子时，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还剩多少理智。
　　看到她浑浑噩噩的模样，他不知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封景坐在车后座，手握着儿子的小手，彷徨无措地盯着正开着车的宋腾。
　　明明多年前他们两个已经成了不会再有交集的平行线，她不懂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错乱关系是怎么来的。

　　前面是红灯，宋腾停下了车子。这时候，一辆装载着一副巨型油画的卡车，从他们面前经过。那幅画用色非常大胆绚丽，十分的吸引人眼球，连宋腾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但是透过车前镜，他看到那个人脸上的神色是淡漠的，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宋腾微微皱眉，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就算这几年她没怎么动过画笔，但是她骨子里对色彩的敏锐，不该让她对这幅场景一点反应都没有。

　　联想到她前几次的不对劲.......宋腾手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到了目的地，封景向宋腾道了谢，刚要领着孩子下车，却不想他竟然开口道：“你把后面那个红色塑料袋递给我。”
　　封景一愣，宋腾没回头又补了一句：“送你回来，这点忙都不肯帮吗？”
　　“哦。”封景应了一声后，就转了个身，果然看到后面放了一包东西。
　　应该就是宋腾让她拿的吧，她也没多想拿过来递到了前面。
　　宋腾迟迟没有接过，封景手举着，只觉得尴尬极了。
　　他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余光里，她手伸着，胳膊有些打颤，似乎举得酸了。只是哪里有什么红色塑料袋，那明明是黄色的。

　　刺啦！宋腾粗暴地拿过拿包东西，他突然的动作，让封景吓了一跳。觉得这样子的他有些奇怪，她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走人比较好。

　　带着孩子下车，刚走两步，宋腾就疾步走下了车，然后将她按在了墙上。
　　她住的小区是那种比较古旧的小区，所以墙面十分的粗糙，突然被膈了那一下，封景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
　　她那背，恐怕是要有血印子了。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她担心的。他们这小区不大，而且白天的时候，不少闲暇的三姑六婆都爱在树底下乘凉唠家常。宋腾突然跟她来这一出，封景觉得自己明天就可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了。

　　“你干嘛？”封景甩开他的手，目光游移。宋腾板着脸，和她面对面僵持了一会，然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
　　封景嘴巴张了张，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道：“是的。”
　　“怎么回事？”
　　“大概是你所说的报应吧。”她平静地回答了他。见宋腾不说话，封景头歪了歪，然后说：“我们能走了吗？”
　　然后也不等宋腾说话，就牵着由由的手，从他旁边绕了过去。他们之间说愧疚，说抱歉都是最矫情的。封景不认为宋腾欠她什么，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宋腾。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俩桥归桥路归路。和他扯上关系，只会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宋腾目送着封景离开，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此刻他觉得耳边有嗡嗡嗡地声响，他捂着头，待情况好一点后，才转身回到了车里。
　　封景的眼睛不能分辨色彩了，这让宋腾有些难以接受。
　　她曾经满身油彩，笑的恣意的模样，在他眼里是那么鲜活，吸引人眼球。而如今，她生活的宛如一潭死水，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宋腾很不愿承认那是他熟悉的封景。

　　考虑片刻，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去调查一个人。”
　　......面无表情的下达完指令后，宋腾驱车回到家里。
　　闻到不属于自己家里的味道，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看向正在他家餐桌前忙前忙后的身影，酝酿了片刻后，才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问道：“小颖，我不是说了吗，你不用来做这些的。”

　　沈颖擦擦手，然后甜甜的笑着，说：“我闲不住嘛。而且，你也好几天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因为心情不佳，所以宋腾也不愿意多敷衍她，径自走进房间，开始换衣服。外面是碗筷碰桌的声音，凭声音宋腾就能猜到沈颖又是忙了好一阵子。她总是会借着吃饭来接近他，宋腾并不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曾和沈颖摊过牌，但对方只说她只是把他当成亲人，宋腾也不能做的太难看。
　　饭桌上，沈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一些事情。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见宋腾的态度淡淡的，沈颖脸上也多了几分失落了。

　　“宋腾，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几个熟悉的阿姨一直问我你.......”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掺和别人的闲事了？”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沈颖被他吓得噎了一噎，手一松，筷子也掉了地，发出一声声响。
　　“待会早点回去，晚了不安全。”
　　沈颖眼里已经是荒凉一片。她家就住在他隔壁，哪有什么安全不安全。
　　她一直是知道的，他和她说得再多，都只是说辞。
　　她曾经在宋腾眼里看到过最炙热的光芒，但那也只是仅仅一瞬。很快，他就会把自己武装起来，用仇恨将自己完全的覆盖。
　　那仅有的光芒，也是对那个女孩子。
　　不过现在，那人也算不上竞争对手了吧，她如是安慰着自己。她逼着自己，不让那份不安将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