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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放空自己的三年过去,洞口的草已经过膝。
      燕容拨开杂草,望着洞外的天空杵了许久,将自己姓甚名谁有什么认识的人一一想起。
      燕容,云尾峰朴山长老门下弟子。
      闭关三年,出关时与闭关时一样,闷声不响,无人知晓。
      现况,冷门门派,没什么名气的师父,默默无闻的师兄弟几人,默默无闻的生活。

      应当是这样的现况才是。

      燕容循着记忆御剑而行,迎面遇上几个生面孔,皆身着统一的弟子服。道袍做工看着挺精致,用料也不像什么普通面料,应当不是他们云尾峰的。
      “你是谁?”为首的拦在燕容面前,目光上下打量,“在我们云尾峰做什么?”
      ——我们云尾峰!
      燕容皱眉:“请问,如今在云尾峰坐镇的,是哪位长老?”
      “自然是朴山长老。”语气里几分高傲。
      燕容听见一声嘀咕:“哪里来的穷酸小子,竟连朴山长老都不知道。”
      燕容身上的道服有许多年岁了,用料粗糙且尽是补丁。与这群人比起来,确实寒酸了些。
      燕容退开些距离,颔首道:“多谢。”
      正要离去,为首的又拦上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口气凌厉,看上去神气十足。
      燕容不喜欢与锋芒毕露的角色打交道,脸上的笑容垮了些。
      这人虽是生面孔,却一副把云尾峰当成自己家的霸道神气。大约是新来的弟子。不给个答复,还不让走了。
      一向清静的云尾峰竟收了这样的角色……大师兄怕是又要操许多心。
      燕容正要答话,忽然听身后一道风声。
      “……燕容?”
      拦住自己的那几个弟子齐刷刷喊道:“大师兄!”
      燕容也转过身来,看着来人,轻声道:“大师兄。”
      云尾峰大弟子朱吟泊,是与记忆中一样柔和的眉眼。
      与记忆中不一样的……
      新衣衫。
      新鞋袜。
      眉眼间一抹苦色。
      所以看着,陌生了些。
      “燕容啊……真的是你。”
      朱吟泊抬起手来,目光触及燕容脸上的生色,滞住。
      真是许久未见了。
      于是燕容把脸靠上去,听见身后一片唏嘘声,以及,朱吟泊微带哽咽的声音。
      “真的是你。”
      “大师兄说的好奇怪,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倒是云尾峰,不那么像是云尾峰了。
      在空中御剑的时候,看见下方修了许多楼阁。许多生面孔穿着不像是云尾峰道服的道服在空地上练剑。曾经独属于他燕容的地盘,被别的东西占据了。
      “我闭关期间只顾修炼,不问外事,觉得时间真是一晃而过的。”燕容看看自己的破旧衣袖,又看看挨着的朱吟泊的新衣衫,道,“这期间,想必是发生了许多事吧。”
      “是发生了许多事。这三年,咱们云尾峰可大大的长脸了。”朱吟泊拉着燕容的手,笑道:“你要听,师兄慢慢给你讲。这身旧衣服以后也不必穿了,回头师兄带你换新的,现在么,先去见见师父……哦,你最想见的是醇玉吧。”
      燕容道:“不,先见师父。”
      原醇玉……先,放着不管他。
      朱吟泊的目光停在燕容脸上:“醇玉……不见?”
      “不见。”燕容漠然道,瞅眼朱吟泊欲言又止的神色,又道,“师兄不要多想,我没有和他吵架,也没有误会。”
      见对方仍不放心,燕容郑重道:“话要好好说清楚,对方的话好好听清楚。师兄的教诲,我一直记着。”
      朱吟泊一愣,道:“难为你记着。”
      “师父呢?我想让师父看看我的修炼成果——他不是又在哪睡觉吧?”
      “没有。”朱吟泊道,“师父现在,忙得很。”
      大师兄现在也忙得很。
      说好带他去见师父的,却被不知打哪来的小子们喊道,大师兄,该带我们练剑了。
      朱吟泊面露难色。燕容就知道,连师父都忙得很,大师兄必定忙得狠。
      师兄有事要忙,礼数上应当不再打扰。但三年不见,礼数……暂且忘一忘。
      “师兄。”燕容反手拉住朱吟泊手腕。
      “怎……”
      风声呼啸。师弟们的呼喊远去。
      补丁遍布的破旧衣袍在风中翻飞着衣角。
      燕容在风中眯起眼,迎上自家大师兄诧异的目光,缓缓道:
      “我有点,不记得路了。”
      燕容打小记性差。
      拜入师门一月,问师承何处,记不得师父名讳。
      拜入师门一年,仍旧一个人找不到上下山的路。
      拜入师门两年,终于有了归属感,于是带新弟子熟悉环境,把自己和新弟子弄丢在林中找不到回来的路。
      朱吟泊很习惯。
      环顾四周,和蔼道:“燕容,你这是要把师兄带到哪去?”
      燕容闷头不说话。
      朱吟泊从容笑道:“还是师兄带你吧。”
      燕容闷头往朱吟泊身上靠了靠。
      朱吟泊站前头御剑,燕容墩在后头看天看地,远远看见朴山长老着一身威风凛凛的道袍,前面围了一圈高矮年岁不等的孩子。
      这些孩子叫他师父什么……师尊?
      “这些都是今年刚拜入门下的弟子。”朱吟泊解释道,“这几年来,新增的弟子不断增加。”
      “哦。”
      燕容纵身跳下,引得那些孩子们伸长了头看他。
      燕容头也不偏一下,径直朝朴山走去。
      朴山长老虽是长老,相貌上仍是壮年男子的年纪,这几年格外意气风发,看着比燕容上回见到的还要年轻些。
      却不知是到底年纪大了记性差了还是脑子里装的多了忘的也多了,朴山望着三年不见的徒弟一步步走过来,愣是想不起怎么叫的。
      待到朴山长老的视线在燕容身上黏了半晌,燕容终于等到他口中抖出自己的名字。
      “燕……燕容?”
      “师父。”燕容恭恭敬敬应了。
      多亏大师兄在后面朝师父做口型。
      燕容瞥眼松口气的朱吟泊,又看看松口气的朴山长老,道:
      “师父原本就忘性大,收这么多的徒弟,怕是记不住几个人的名字吧。”
      “你、你这是什么话!”
      “师父不是说,不随便收徒的吗。”
      朴山长老一愣。
      神色茫然,果然,已经不记得了。
      燕容便又恭恭敬敬地退开,笑道:“似乎是弟子冒犯了。那师父先忙,弟子不打扰了。”

      朱吟泊追上他:“你记性变好了?”
      “没有,忽然间想起来的。”燕容道,“师兄还有事吧,我自己的房间,应当不会走错,师兄不必带了。”
      与朴山的忘性大不同,燕容记性差,却又把些事情记得出人意料的牢固。
      连朴山长老自己都早已抛之脑后的一句话,朱吟泊原以为只有自己记着了。不料燕容竟在多年后当着朴山长老都面将它拎出,着实吓了他一跳。
      朱吟泊还想问些什么,燕容忽然兴致缺缺,恹恹地一个人走远了。

      燕容管不住自己的记性。
      师父朴山说的那句话,莫名地记得清楚。
      那时的晴朗天气,虫鸣声声,身上穿的刚做好的衣服的粗糙感,触摸到的宽厚手掌上的纹路,也莫名的记得清楚。
      记得年幼的自己一声不响,趴在师父朴山的腿上,抓着师父的手指玩。
      大师兄朱吟泊则敲着小混蛋原醇玉的头,皱着眉教训:“醇玉又乱跑,忘了上次被困在谷底上不来的事吗?”
      “哎呀,那次是不小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原醇玉嚷嚷着,用手护住头缩着脖子躲闪,往哪里躲不好,偏偏往燕容身后躲,待朱吟泊无奈地收了手,便忽的扑到燕容背上,夸张地在燕容头顶挥舞两手,“你们知道吗,隔壁峰的弟子有那——么多呀!”
      “那有什么奇怪的,隔壁峰的元英长老可是我们宗最厉害的长老。”朱吟泊道。
      “可是,我们云尾峰只有这么一点点人。”原醇玉说着比了比指缝,还打了个比喻,“还不如他们一个指头呢。”
      朱吟泊便也道:“说起来,我们峰好像就是整个宗弟子最少的。”
      “啊?怎么这样!”
      原醇玉在燕容背上嚷,嚷得燕容耳朵痒。燕容把他推下去,按着扭得像个蚯蚓的原醇玉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插话的兴致。
      “因为师父收不到徒嘛。”燕容说。
      燕容说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怎样的话,只是发觉,看着他们打闹笑得一派慈祥的师父,一瞬间忽然像被什么梗住了似的。
      而被燕容压在身下的原醇玉,这时候偏生还顺着燕容的话,一派天真道:“所以我们人少,都是师父没用咯。”
      “呃……”
      朱吟泊给他俩打眼色,打得眼角抽筋。
      “咳咳。”朴山长老喉咙里挤出两声轻咳,“胡说什么臭小子,师父不随便收徒的。”
      “真的?”原醇玉望着朴山长老,眼睛张得可大。
      “那是,咱们云尾峰,可不是想进就进。你们看元英他收那么多徒弟,都不一定记得住几个名字。”朴山恬着脸,一本正经道,“你们哪,与别的孩子不同,和咱们云尾峰有注定的缘分。”
      那事到底只是朴山脸皮薄,为了挂住面子随口一扯,随后便抛诸脑后。
      几个弟子内心雀跃许久,后来也明白了朴山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事实,便心照不宣,无人再提此事。
      燕容却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记住便没忘记过,总觉得峰内的比峰外的特殊些,郑重些,不随便些,甚至带了些命运的意味。
      身上的衣服虽然粗糙,却是朴山一个大男人亲手做成。破了洞,便自己一针一线缝补,即使补丁一块又一块的打,袖口的线东扭西歪,也不觉得就比起其他长老都弟子差人一等。
      燕容闭关三年,云尾峰长脸了。
      朴山长老广收弟子。
      峰内弟子一律穿上崭新气派的衣裳。
      气派的,自然不止衣裳。
      楼阁修起来。
      原来的破屋该换换。
      燕容一路走过去,差些以为自己连回自己房间也迷了路。直到在一群新房间瞄见一角默默墩着的小破屋,才长出一口气,觉着双脚终于踏在了正确的方位。
      是自己房间。
      燕容推开门,听见贴着手面的老家伙熟悉的吱呀作响。
      三年不见,里边,应当落了许多灰吧。燕容心想。
      却在踏进一瞬,一眼看见床上的人。
      余光所见,房间干净得不像搁置了三年。
      二者联系起来……
      燕容轻叹一声:“原醇玉,自己的窝不理,你又占着我的房间。”
      目光落在床上人的衣服上。
      新道服。
      却不好好爱惜,新衣上,破了个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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