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招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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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蛮国使者岂会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就让我试试吧。”孟彻笑起来明艳异常，眼角两抹红晕为他平添几分成熟，柔声道，“全当为父皇表演一场节目。”
皇帝的目光动了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挥挥手：“去吧。”
“父皇！您怎么能……”太子陡然从座位上站起，失了方寸，还带着稚气的肉脸上满是焦躁与担心。
“去吧！”皇帝不容太子继续说下去，对孟彻命令道。坚定无比，不容置疑。
孟彻悟了。
他坦然地在大殿上解开自己繁复的外衫，藏青厚绸落在地上，那大朵大朵的金线牡丹美得张扬热烈。外衫下，是一身极不得体的素白男装。他伸手拔掉发上的簪子，满头长发披散，锦儿用发带为他重新梳了个马尾辫，秀儿则为他绑起广袖。
力拓咧开嘴笑了笑，牙齿雪白，圆圆的眼睛浓浓的眉毛，不逞凶时像条憨憨的大狗。他也脱掉外面罩着的毛皮外套，露出饱满的肌肉和贴身软甲，精神抖擞地站在孟彻面前。
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力拓是如此高大，足足比孟彻高一个头，如此强壮，有孟彻两个宽。
“我会杀了你。”孟彻眸光凛冽，沉声道。
力拓为孟彻熟练的蛮人话一惊，就见小少年出拳直袭他的肩膀，竟是与他打叶行时一模一样的动作！
一般快！一般准！一般狠！
力拓只觉劲风扑面而来，没料到小姑娘出招竟如此刚猛狠辣，他身手不及叶行灵活，晚了一步要做反应已然不及，运劲肩膀，硬吃下孟彻这拳，左手同样一拳打向孟彻鼻梁！
孟彻察觉拳头落处硬愈钢铁，心知这拳断不得力拓的手臂，当即旋身退开，恰好避开力拓的拳头，他左手顺势叼住力拓的手腕，右掌劈对方的臂弯关节。
力拓怒吼一声，抬脚踹孟彻的小腹。孟彻竟不避不让，同样绷紧腹肌，宁可挨这一脚也要断力拓的左臂！但闻咔嚓一声，孟彻喷血后退，鲜血染红半幅白衣，力拓抱着自己明显扭曲的左臂，国字脸涨得紫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力拓！”蒙脱从座位上窜起来，拍着桌子对皇帝怒道，“你们殷人好生狡诈，竟装作公主害我们的勇士！”
“快宣御医！”皇帝又惊又怒，顾不上与他分说，急道，“快把公主搀下来！”
“继续！”孟彻脸色青白，舔了舔嘴唇上自己的鲜血，用蛮人话道，“你还有一条胳膊。”
力拓心头大恨，狂怒着扑了上去。他左臂已废，右肩虽未断裂，却火辣辣的疼，怕不是骨头裂了，但他骨子里有股子蛮性，此时含恨之下发起狂来，竟用一条受伤的手臂打得虎虎生风。
孟彻每次呼吸腹部都跟被人用刀子割一样，也不肯退，仗着身形娇小，力拓又只剩一条手臂，在他拳风中左避右让，伺机攻他下半身。
眼见两人再次打起来，周围侍从不敢上前，锦衣卫指挥使蒋步对蛮国使者道：“请使者拦住力拓。”他自己则走向孟彻，扬声道，“殿下，还请住手。”
孟彻大急，蒋步在他身后看不见，对面蛮国使团中却已经走出两人逼近发狂的力拓。
今日不废了力拓为叶行报仇，他困居宫中再无机会！
孟彻情急之下屈膝避开力拓一拳，趁机揪住他的皮甲边缘，屈膝撞向力拓小腹。这已是街头无赖的打法了。力拓双目发红，竟就这样坠着个大活人转了半圈，孟彻只觉天旋地转，膝盖只撞中力拓的胯骨，接着力拓硕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后脑！
生死关头，孟彻的大脑一片空白，左腿完全下意识地缠住力拓的大腿，合身一拧。
他年纪幼小，筋骨尚未长成，练的武功又是刚猛到极致的功夫，还未达到刚柔并济的地步。这一扭倒错打错着，中了上乘武学中的一个“柔”字。力拓与他打斗时大开大合惯了，力气用老，又刚带着孟彻转了半圈，腿上正是使力的时候，右腿被孟彻如此一带，立时错了力道，关节脱臼。力拓腿间一痛，脚下不稳，孟彻不等他跌倒在地，右手捏住他的膝关节，用力一捏！
“啊——”
孟彻将力拓右膝捏得粉碎，再不与他缠斗，连退六七步，闪到了蒋步身后。
力拓左腿撑地，状如疯虎，竟单腿跳了起来，向着孟彻扑去！他当真强悍，重伤之下这一跳足足四五步才跌落，摔在地上，犹自瞠目欲裂地对着孟彻怒吼。
孟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猩红的唇妩媚依旧，妆容像张面具般覆在他脸上，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恍如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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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盈宫的西侧偏殿坐北朝南，连夏日正午最灿烂的阳光都照不进砖墙，不知多少年不曾住人，弥漫着一股阴冷气息，殿中摆设也极为简陋，只放了些各宫娘娘赏赐的漆器。
此时这座阴气森森的偏殿里飘满了苦涩的药味。
叶行不知道自己在多少个夜晚睁眼望着偏殿的房梁直到天亮，再在白天迷迷瞪瞪睡过去。现在他不需要注意时间的流逝，每天有长着相似面孔的宫女和太监伺候他，而他自己则不用再伺候任何人。
伺候人的日子不好过，但长远，被人伺候的时候，很舒服，却总给他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
每个晚上，叶行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一片，寂静无声，仿佛自己已经被放进棺材，只等他咽气，那些宫人们就会和伺候他穿衣吃饭时一样干净利落地把他抬进早已挖好的墓穴里。
云板声响起，报时的太监从宫殿门前走过，叶行有些疑惑自己刚才听见的到底是什么时辰。服侍他喝药的宫女总在天色最亮的时候迈进这座偏殿，所以正午前后的时辰对于他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意义。
踏着阳光走进阴暗殿宇的侍女清丽非常，额边几缕散乱发丝贴着耳侧，走动时轻盈如猫，手中捧着木托盘，托盘上是一只小药罐和一只青玉碗。
她将托盘放在叶行床头，俯身摸了摸叶行的额头，触手滚烫，不由轻叹一声：“叶侍卫，奴婢服侍您吃药。”
“殿下伤势不好吗？”叶行在锦儿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来。
锦儿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猜测是自己神色间露了端倪，但她不以为意，目光反而柔和许多：“与昨日一般，只是吃不下饭。”
以前的叶行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但他的手臂废了，太子直接将他的职务一撸到底，多亏靖安公主向皇上请旨，他才有资格继续住在皇宫里请御医看诊。
“殿下……心情可还好？”叶行犹豫着问道。
“尚可。”锦儿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将药罐中的药汁缓缓倒入青玉碗，低声道，“御医说殿下此后不会有孩子，陛下便不忍再惩罚殿下，连将你搬进易盈宫养伤的请求都允了……其实，这有什么呢，反正殿下从未想过嫁人。”
叶行吃了一惊。
锦儿见他几日间便形销骨立，唯恐他存了死志，到头来殿下只得一具死尸，稍露口风：“殿下志在北疆。”
一直笼罩在孟彻身上的迷雾仿佛被这句话吹散些许，许多徘徊在叶行心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他一把握住锦儿手臂：“他，他……想招徕我？”
锦儿点了点头。
青睐，招徕，一字之别，差之千里。
叶行阴郁多日的心情仿佛照进一缕阳光——他还没有被所有人抛弃，他对孟彻而言还是有用的！虽然那只是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公主，虽然他曾对他的高傲不屑一顾，虽然他与太子纠缠不清，但，他赏识他！
叶行闻言喉咙里闷出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像哭一样。
“太晚了！太晚了啊！”他用残存的左手大力拍打自己的肩膀，“我废了啊！我废了啊！”
“你做什么！”锦儿连忙扑上去拉住他，药汁全泼身上，尖叫道，“你要让殿下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吗！？”
叶行疼得浑身肌肉抽搐，碎骨在血肉里搅，眼含热泪：“……晚了啊……”
“右手废了，武功又没废，差事停了，好歹也是锦衣卫！殿下辛苦救你，就是让你当个废人的吗？”锦儿怒不可遏，扬手扇了他一耳光，“假如老天爷能把我变作男儿身，别说一条胳膊，便是花了我的脸，我都乐意。你倒好，天生的良才，自个儿毁自己！毁了一回还不够，还要把自己毁干净才罢休吗？”
她出身勾栏，打小儿便想着自己若是个男子多好，想睡谁睡谁，再不必受人口舌。叶行身为男子，天赋绝佳，却不思进取，偏偏还格外得殿下青眼，如何让人不嫉妒。
叶行被锦儿哭得满腹愤懑都化了空气，沉默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已不是锦衣卫了。御医说我的胳膊得砍掉，到时候，肢体残缺，连官都当不成。”
“殿下说了，”小侍女对孟彻的判断坚信不疑，“你未来不可限量。”
叶行迎着她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招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