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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断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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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起的四章为未修改前所写章节,建议跳过先看改后版本,如有兴趣,再来小看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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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的行宫,乃是圣祖皇帝当年所建,业已经一百七十余年,几乎其后的每一位到此的皇帝,都会暂居在此。
因为此行宫乃是朝初所建,规模并不十分庞大,占地约只有四十亩,有大殿三座,东西花园各一。
值此月份,京城尚还有些凉意,而扬州则早已步入暖季,正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好时候,即便夜晚里也不会感到多少寒冷。
夜已很深了,然而我还是无法入睡。
微微用力,小心将缠在腰间的手臂慢慢拉开,掀被下床,披衣走到支窗前,略推开少许。
远处巡夜的脚步声似有若无,斜隙之外,一轮皎影投下晕黄柔光,照遍大地。
“明月空庭……如水似华年……”
月影流霜,时光原来也不过是在这样的夜晚中不觉逝去,无论睡与醒,都未曾停息。
“你在想谁?”
震然回身,皇上就站在床前,眼光落在我身上,不见半丝困意。
“微臣没有想谁,微臣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大晚上的,不要一口一个‘微臣’,听着刺耳。”他突然打断我的话,继续问道,“回答朕,你刚才在想谁?……是明绪?”
我完全无法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提到明绪,一时只能怔怔愣住。
他大步走过来,一手轻捏住我的下颌微抬高,迫我与他对视。
“做什么不说话?”
单纯来看的话,皇上的表情根本与威严压迫这类词搭不上调,只像是一般的问句,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周身没有散发出气势。
原本,每每对上他这个样子,我应该会感到畏惧的,然而此时此刻,我却莫名地生出一股抗意,对于他的态度,对于他的问话。
“叶岚答过了,确实不曾想谁。”
听了我的话,他眯了眯眼,仔细审视我的神情。
“怎么,不高兴了?你有什么可气的?”
“叶岚并没有生气。”
“那你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是给谁听呢?”
“方才皇上为何要提到明绪?”
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冷笑一声,“……呵,你气的原来就是这个么?”
他突然放开了捏着我的手,令我一时失去重心,向后踉跄了两步,待站稳时,他已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我。
“朕知道,你心里不甘不平,不喜欢被朕就这么拉到一堆肮脏事情里,再也不能抽身。你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回去,和那清冷孤傲无双的明绪一起吟诗作画,风花雪月,而不用对着这些你不想做不想看的事,也不用再去费尽精神小心揣摩朕的心思。”讲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冷冷的目光射向我,“可惜啊可惜,叶岚,路是你自己已经选了的,想要求得回头,哪里会那么容易?更何况……你以为你的明绪,真个像你心中所想般那么出尘不染么?呵,呵呵……”
在他那逼人的压迫感下,我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心脏剧烈缩紧。
这个人,真的是皇上么?是那个永远维持着温和表相的皇上?那个无论何种情况都能用平柔语气讲话的皇上?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突然如此震怒?震怒到连面具也懒于戴了么?还有,他为什么要说这样奇怪的话?
我的表情大概一定很难看吧,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用近乎怜悯的口气轻叹:“可怜的叶子,要承认这些一定很难受吧?”
我格开他的掌,摇头。
“不,我不信。”
他再次钳住我的下颌扳了回来,强硬地不允许我动弹,然后俯下身,几乎碰上我的鼻尖,眼睛直直对着我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信?是真的不会信,还是不想信,不敢信?朕的叶子已经不记得了么,当初,在御花园延晖阁里,你求朕的时候,朕为何一点也不惊讶,为何直接答应了你?你以为是朕根本不认得你,不记得你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我以为是他没有认出我就是当日席泰一事时跪在明绪身旁的那个人,难道,不是这样?
看到我露出的疑问,他似乎很满意地继续说了下去,“不,当然不是,那是因为,朕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了你的伪装。”
“……不可能。”
我的声音在抖,我知道,但我已经无法控制。
“一个人的外貌,尽管可以掩饰,但每个不同经历的人,身上的气质仪态,是很难作假的。再说,朕自幼学习帝王之术,一点易容变装,还瞒不过朕的双眼。当然这些并不重要,你只想想,朕见你两三面就能看出来这点,明绪当时和你几乎日日相对,以他那个人的伶俐,会看不出来么?可是,他一定没点破吧,你说,他为什么不点破?”
他的话轻轻柔柔,就像柳絮微拂一般,却拂得我的心痛楚难当。
我想要反驳,将他讲的话都反驳回去,可是张开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只能不断地重复无意义的词句。
“我不相信,不……我不相信,我不信你说的话……”
“其实,你自己也有想到过吧?只是你不愿意去想,因为不想承认连他也在欺骗着你,因为你还在指望着有人救赎。朕的叶子,你不肯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和自己真正的本性。”
“够了!”
我一掌挥开他的手指控制,转身推门跑出了寝殿。
外面很黑,看不清路,我找不到角门,甚至也不知道究竟有哪里可去,只能跑进本该我住着的侧殿里。
坐在殿中的地板上,我急促地喘息着,看着大敞的殿门。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正殿并没有任何动静,他没有追出来,也没有喊人。
黑暗的殿外依然保持着黑暗,正殿的窗上依然映出昏暗的烛火光亮。
身上不觉传来阵阵抖颤,明明并不寒冷,只是仿佛被人剥去了一层外壳,连吹入的丝丝凉风也难以抵挡。
他说的,并没有什么错。
我明明清楚地记得,当时明绪曾经对我说过,“你这样的人,可惜为何却生得如此。”
然而,当我回复了本来面貌出现在启祥宫时,大家都惊讶不已,明绪却没有半点吃惊。
他深郁难解的眼神,他偶然间露出的怪异表情,他有意无意的一些话语。
我怎会没有注意到过。
我只是不愿深思,宁可相信他只是单纯地肯接纳任何样子的我。
明绪,明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