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师]帝尤》tltz1_小非

4、黄泉

　　尤古卡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处境。

　　后来帝奇会说，我大哥几乎没有失手的任务。这个该死的“几乎”来自两次任务，一次遇上了DK2——就像尤古卡想否认现在的情况一样，他真的想否认自己认识那个人——另一次就是现在，他还不确定自己会失手，但他已经做好了那个心理准备。

　　因为太恶心了。

　　尤古卡见过很多挑战人心理承受底线的东西，从堆叠在一起、露着珊瑚灰色内脏的孩童的尸体和一旁高歌的疯子到吊在天空中的成群结队的僵尸。所以他很不愿意承认，他害怕象鼻虫。

　　对，就是那种一些很小的女孩都敢蹲下去研究的小生物。如果天气湿热，你可以在放置几天的面粉里找到无数这种小虫子。

　　但每次看到那种小小的、扭动的、甲壳类的东西，尤古卡都觉得头皮发炸。他不介意解剖一只天牛或蜈蚣，但那种恐惧是极其针对性的，那些在白色的面粉中上下扭动着的小东西似乎能让他回想起某种在人类还不惧怕同类的时候就存在的对所有活动的、发出响声的、发出光亮的一切东西的畏惧，而此时站在一间堆满了过期面粉的屋子里，尤古卡觉得自己很可能要面对一个无比丢脸的任务失败的理由：被象鼻虫吓到尖叫然后暴露位置。

　　据说所有人都有那么点害怕的东西，在一只小虫子贴着他的腿动了动、让他反射性地想要抬腿尖叫的时候他想，就像最强壮的男子有可能被一只老鼠吓得落荒而逃，他能在虫子堆里站这么长时间大概也算是一种挑战极限了……

　　永远不要说什么极限。人类没有极限。你的躯体——肌肉和骨骼能承受上吨的力量，那是你无需任何锻炼就有的力量，所以你能爆发的力量也该是这些。尤古卡警告自己——任何以为自己到了极限的认知都是失败的开端。

　　即使你面对的是与生俱来的恐惧。

　　那些虫子在他脚边发出嗡嗡的怪响。他努力扶住门边，那个黑色的身影正在走廊中走近，一种让人联想起沉重铅块在地上敲击的脚步声逐渐盖过了虫子的嗡嗡声，他握紧了手里的飞镖——这会是个棘手的目标，在太过明显的懒散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他几乎捕捉不到那个人的呼吸，这意味着这个人其实相当有安全意识。

　　尤古卡又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目标。在那个脚步声身后有一个呼吸，明显是个孩子，应该比他大一点，没练过任何东西的样子，脚步声局促而轻巧。离得稍远一些是第三个呼吸，那应该是个干练的杀手或保镖，因为他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比呼吸更轻——他的恐怕至少有一米八，但未必虎背熊腰——尤古卡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赌一把，解决目标，夹持那个孩子来威胁第三个人。而万一那个孩子并不重要……

　　有场硬仗了，十二岁的尤古卡站在杂物室的面粉和象鼻虫中想。

　　他的手动了动。赌一把，听起来踩在地上的那双鞋至少有十斤重，这种脚步声意味着这个人的体重大概只有一百二十斤——一个成年男子有这种体重意味着他应该体型匀称或者矮胖，而据委托人说，目标的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

　　这个人应该说相当瘦。尤古卡估计着他的头、颈、心脏的位置，他只有一次机会——

　　而在他的飞镖从门缝窜出、他抢上一步用利刃顶住那个孩子的脖子时，他心里重重一沉。

　　那个脚步声不是人。那是一个机械装置，铅块垂在它落地的支架上，反射着黑黝黝的光。而他要刺杀的目标，却作为第三个人抱着胳膊看着他，红眸里跳着玩味。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时他想到的唯一的应对方法，是钳制住那个孩子——他甚至没看清那个孩子，但体温和孩子的惊叫已经告诉了他这不是另一个用来引他上钩的东西。

　　他的对手摊了摊手。那是一个把自己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半张脸戴着面具，红色的面具让尤古卡的瞳孔缩了缩。

　　红发，红瞳，红色面具。

　　“你知道我是谁么，小鬼？”他说，“把他放开，鉴于你能走到这，我不和你计较，你可以离开。”

　　尤古卡的回答是飞镖的尖端向孩子的脖子顶了顶。“别耍花招。”他说，“往后退。靠墙站着。”

　　对手笑了。他那半张脸上的笑容阴森森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喂，”他向前走了几步，“你是雷顿家的那个小鬼吧？有人买本大爷的命？我想他给你的那点钱不算什么……本大爷在怪物大师管理协会至少悬赏上十亿啊。”

　　尤古卡觉得自己的心陡然沉到了某种冰封的池塘中。

　　“我说了放开他——哦，”黄泉看了一眼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孩子，“算了，太废物了。”他非常平静地转身，“杀了吧。”

　　他就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垃圾处理机。尤古卡不舒服地意识到至少现在他们之间还有绝对的实力差距，黄泉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稍微停了停，“你不适合当杀手。你根本不能下手杀一个无关的人，尤其是个孩子。”

　　尤古卡知道自己的手在发抖。

　　“我教教你杀手该怎么做吧。”黄泉回过头，他的微笑圣洁如天使。

　　然后他举起手里一个类似于遥控器的东西，按下了按钮。

　　那个刚刚还连动都不敢动的孩子在尤古卡面前爆炸了。

　　尤古卡被爆炸的力道甩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墙上，嘴里一股甜腥味，但与弥散在空气中的血雾相比那微不足道。尤古卡看到一个圆形的东西重重落下来，他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落在一地内脏碎片中的东西是不是那个孩子的脑袋。

　　“看懂了吗？”黄泉微笑着，“哦，你是不是不认识他？我来告诉你吧，他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人。”

　　在尤古卡慢慢锁紧的瞳孔中，他听到黄泉恶魔般的声音。

　　“朔月·威利·普拉卡，典型的小贵族呢。”

　　——后来他再一次见到那个自己，他问，“命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那个人回答，

　　“从每个选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