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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楼婢女(下) ...

  •   10.荼蘼麝月
      荼蘼,白,香,荼蘼开过,无花开放。若你以为这是个催泪儿的故事,早早收了那方帕子。
      你身边有无这种姑娘,面面俱佳却怎生也不出挑,不顶尖儿的漂亮也颇具殊色,紧要的关头拿得出主意又不露于跟前,这便是麝月姑娘,打上越不过晴雯、袭人,比下谁也走不过她,不尴不尬。却不得不为这丫头侧目,论怡红院第一自在人逃不过她去,说狂也不是没有,却难得无人挑。晴雯与其月夜玩笑,袭人去时惟嘱咐”好歹留着麝月“,满屋子丫鬟婆子几时见麝月单独与人争吵过?低调亦不是无存在感,但凡颇读红楼之人谈及麝月那也是有几句聊的,可真说起又无甚可多言。
      不知几人同惊讶于这般与袭晴并列的一等丫鬟,且戏份颇多,如何这样淡淡的隐于幕后,多少回她精彩的桥段能被记住的偏偏是旁人,若不费一番心思去抽丝剥茧,又怎知这姑娘的好处。
      少年时夜读红楼最温心不过蓖头这段,“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就是这样”,何等平常的对话,平常的放佛生命中这个人就该在那里而你凑巧这会子空了闲然后衍生处这段对话。晴雯出去,宝玉笑言,麝月对着镜中摆手宝玉会意,这就更可人心了,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少年夫妻”四字,麝月早起说头痒他便记着了,这般情节合该出现在新婚燕尔,可曹公干干脆脆的给了麝月,或许曹公是钟爱麝月的。怡红院里,宝玉之宠赐予晴雯,之荣赠送袭人,惟有那颗长长远远的平常心留给了麝月,这丫鬟不如我们所思那般轻。
      若说麝月乃袭人第二,我亦不认同,细致处虽有袭风,那行事干爽劲却不让晴雯,只看晴雯顶着寒月也要与她玩笑一番便知,能入晴雯眼的绝不是那咬文咬字,拿着腔,哼哼唧唧的,然病从此起已是后话。麝月最精彩的拿话共两回,其妙处比着小红的“奶奶论”更是多几分见识。
      第一精彩在训春燕妈这头,因袭人不会与人拌嘴,晴雯又性太急,麝月姑娘大大的露了手,“你且别嚷。我且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都这样管,又要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越老越没了规矩!你见前儿坠儿的娘来吵,你也来跟他学?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老太太又不得闲心,所以我没回。等两日消闲了,咱们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不敢大声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叫的。上头能出了几日门,你们就无法无天的,眼睛里没了我们,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他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他不成?”字字句句跟写了个稿儿似的,便是十个婆子也喝住了。打趣的后面更有,麝月笑道:“把一个莺莺小姐,反弄成拷打红娘了!这会子又不妆扮了,还是这么松怠怠的。”,语罢人先笑,颇有晴雯口气又胜一分调皮,倒像应了那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另一处是五十二回撵坠儿,“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与喝住春燕妈那回何其相似,麝月姑娘不但说的漂亮更皆句句理正言明,说的那索性豁出去争一回的嫂子无语告退。而更多的于此处识得麝月与晴雯的情谊,不同于袭人开口那回,麝月是主动的,多少读者因为宝玉言“又是袭人第二”而认定麝月与袭人亲近,而这两处恰恰好证明了宝玉对麝月的不了解,终究只是公子对婢女,能记住的是恩典,又打哪去奢望他对你刨根究底呢?正如他只见晴雯的俏与骄傲。
      如此这般的麝月投了晴雯的缘又如何能让袭人放心如斯,更多的是源于“不争”,这是个通透的,在袭晴水深火热时她早已看清这条路的曲曲折折,正如她能绕绕回回的扯出那些个理。于是成就了我们所观的那个麝月,将一腔聪慧与娇俏藏于胸中,在放肆与藏拙之间熟练徘徊,这般早早给满院子人眼中打上一个“无争无害”的标签,个中酸甜苦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这样看似透彻的麝月方有那份自在。而那个处处暖情的宝二爷,此时我竟生出些怨,于一个丫鬟与其遇上这样似情无情的主子不如索性遇上个贾琏般的断了这份念想,那份永远永远的平常心怕是麝月最深的煎熬。大观园如花美眷何其之多,能遇见的男子少之令人绝望,哪个少女不怀春,麝月是那个幸运的亦是不幸的。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苏轼的诗却在滚滚历史之后找到了归宿,“好歹留着麝月”她漫长的似等非等的青春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我已不敢猜测,或许对一个丫鬟早与晚从来就不是重点,难过的是那寂寞,争又如何,不争又如何,莫枉费了那一悬悬半世的心岂止是劝诫凤姐一人,更是无数为人婢的丫鬟。
      整部红楼麝月的一生能叹,能幸,惟不能垂泪,相比她人,到底有留着,于麝月或是吾辈读者便有个盼头不是。

      11.薄命金钏
      “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金钏儿投井那当口可想起这一世竟这般一语成谶。
      红楼第三十一回湘云的一句“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不止让我们看见这位侯门养大的姑娘周全的一面,更确定了四大丫鬟的名份。金钏儿,王夫人十年贴身婢女,往大了说丫鬟里头除了老太太的鸳鸯就数她为尊,这般得脸却早早做了贾府第一缕孤魂,个中原因我们惟有从曹公为数不多的描述中细细品来。她的命运与晴雯倒像一个路子,撵了出去,一个投井一个病逝,最终再没进来。
      记不住是哪一年初识得红楼,读至金钏儿问宝玉吃不吃胭脂,打从心底疑惑这般丫头王夫人怎么留住的,狂的没个样,哪里来的恩,宠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长了几岁再来品却是说不尽的凄凉,倒分不出是我读红楼还是红楼伴我了。细品这丫头却无甚别样,不过是个说来流泪的故事。
      曹公给金钏儿的第一个镜头却是透着暖意,从与周瑞家的几句对话能想象,金钏儿与香菱独处时必是细细的问了她过往的,对于这般苦命的小丫鬟金钏儿同感叹其命运。值得侧目的是周瑞家的赞香菱有蓉大奶奶的品格,瞧仔细了这是当着一等大丫鬟的面儿夸个小丫鬟容貌好,可金钏儿姑娘毫不介意的应和。与印象中那个狂的没样的丫头相差甚远,金钏儿呈现了如此温婉的一面,于这一小小细节中窥探出金钏儿本性之善。
      能居王夫人身边十年之久,从王夫人掌权到后来的“隐退”,金钏儿那算也是陪王夫人风雨里的过来人,李纨评各房得力丫头时探春赞太太身边的彩霞是个老实有数儿的,彩霞是金钏儿去了后提上来的头等丫鬟,也能说金钏儿在时彩霞是靠后的,可见这姑娘方方面面决不让彩霞。这般长年处于权势边上,虽身份只属下人,但“皇帝的太监那也是能通天的”,小丫鬟不必说有年纪的婆子也是要让着些,这样的优待日日将金钏儿养在蜜罐子里久了怕更自觉金贵。
      “金钏一把拉住宝玉,悄悄的笑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仅观此处便感叹,金钏儿这般行事迟早是要出事的,不聋不哑不做当家人,王夫人容得下她与下人间的阴私但只要牵涉上宝玉便是半分不让。“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巴掌扇在金钏儿脸上,话却似骂与所有“教坏”宝玉的人,是后来晴雯、或是黛玉?总之此时承担后果的是金钏儿。或许金钏儿是没错的,贾府养得出一个鸳鸯、一个麝月,却灭不了所有的希望,众人眼中真正的出息还是那攀龙附凤,开脸做姨娘,过几年养个小子挣个功名,从此下人翻身成主子,这是她们称为希望今时唤为革命的东西。死了一个金钏儿,却给不了任何人警醒,她们还是这般一代又一代的梦着。
      金钏儿浑浑噩噩的走出了这方泥藻,等待她的又是何物呢?人言名利不能来的太早,当你还不知其为何物时早早降临便无法接受之后的落差,又不能太晚否则没那份痛快。于金钏儿自是前者,十年时光恰处于人生的养成期,富贵早已深深刻入其骨,此时让她去随便配个小子倒不如死了干净,这也是每一个园子里大小丫鬟最恐惧的事儿,“一见萧郎误终生”于生活有何尝不是如此,亲受过那般富贵这一生叫她如何再随便。到底是年轻,归家后的风言风语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受不住只能逃避,金簪子终于掉进了井里头,只是再不是谁的。
      如前言金钏儿迟早是要出事的,不怨谁更不怪谁,但只两个人的反应让人寒心。王夫人与她十年主仆,便是阿猫阿狗也生了情,细品王夫人与宝钗之言,可有半分入骨的追思与歉意,倒见得推脱之词较多。而起事人之一宝玉,见王夫人动怒金钏儿被撵第一反应竟是寻别处玩闹,也许宝玉没错只是主子与丫鬟无甚讲究,却实在寒了人心。纵使后来的祭奠使人宽慰些,到底掩不了从前之过,正如晴雯之死,就算你写一千道一万芙蓉诔又有劳什子用,忽忆旧时的白马书生,最美好却又最狠不过,多少佳人葬送年华,前有霍小玉,后不缺卞赛。
      金钏儿死了,享尽十年富贵又尝遍闲言碎语,这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园子终究是要散的,能走的干干净净的又有几个。湘云带着绛纹石的戒指儿赠与她们四个姐妹,只是此时属于金钏儿的那只怕是永远落了空。

      wjw1111116:这部书中宝钗在金钏之死中的表现令我深恶痛绝,一直钦佩她的端庄大气、人情练达,可是她却逢迎、谀媚……说什么:在井边玩、不小心掉到井里之类的话……使她的形象大打折扣。

      12.红袖侍书
      说到底侍书与红袖实打实的关联倒是不大,却偏爱此说,一则探春爱书法方有侍书此名就该有红袖添香之意,再则侍书的命运与探春息息相关,她必是随探春远去了的,此生也算红袖添香伴佳人了。
      琴棋书画四婢除却司棋,比之另两位仅剩个影儿侍书算有戏份的了。她是探春的副小姐,得了位这般爽利的姑娘自不需要她来撑门户,几回大场景里侍书不过是堆在众丫鬟里头的一个名字罢了。即使这样,我们亦能从少少的细节中掀起珠帘窥探这位侍书姐姐的真脾性。
      第五十五回书云,“一时等他三人出来,侍书命小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侍书随探春多年,属探春“庶女斗争记”的见证者,猛将手下无弱兵,拿规矩喝下人当是得心应手,先抚后斥顺顺当当的治住了这起懒散媳妇们,便是这短短一句就当对着丫头刮目相看。而七十三回探春一个眼色侍书便会意赶着出去请了平儿来,虽只一句带过,我们亦能从中见识侍书察言观色的本事,做好丫鬟本份是应该的但做的出色便需一股灵活劲儿,这方面侍书可不差什么。
      若说侍书让人说得起的镜头此处定占头筹,“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侍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这段无论何时谈及探春都要做话引子的精彩桥段不止让众人见识了一个刺玫瑰儿似的三姑娘,侍书的表现也极其有看头,当着凤姐儿的面子探春这话该不该接,又怎接才漂亮却是个学问,侍书张口就逮着王善宝家的话头说下去再添味讽刺,这意思就出来了。这等情况下倒把个凤姐说笑了赞言:"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毫不夸张的说他年若探春是另一个凤姐儿,侍书决不差平儿什么。
      然作为探春的大丫鬟,规矩自是大的,能见紫娟下主意,晴雯调皮,可曾见过侍书有如小姑娘般闲逛玩耍这不止是侍书的悲伤亦是探春的,于探春的立场她强撑着处处拿规说距掩饰庶女身份带给她的卑微,正如她与赵姨娘哭喊:“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这一直是探春的软处,她拼命的强调主子奴才来提身份试图掩盖它,殊不知越是强调何事越能瞧出缺什么,而这般日子长远的压抑让人实在喘不过气,兴许这才有她陈贴邀社,而侍书呢?难不成还能邀些丫鬟姐姐妹妹的聚上她惟有更加沉默的对待。
      秋爽斋处处透着大气,丫鬟婆子个个儿规规矩矩,无甚不好惟缺那股子活劲儿。潇湘馆有个鹦鹉日日逗趣,蘅芜院有爱笑的莺儿,怡红院有俏皮的晴雯,便是紫菱洲还有那泼辣的晴雯,或许秋爽斋最有想头的时光就是探春当家宝姐姐、平儿兼众回话婆子热热闹闹挤了一屋的日子,探春方有说不尽的鲜亮表情,侍书才有你叫我回忙忙碌碌的充足,到底是年轻姑娘如何能不爱个热闹呢?
      属于侍书的镜头究竟不多,再后来的镜头应是随着探春去了罢,87红楼此集更是观一遍红一次眼儿,然而我们见了探春的悲哀却不曾见早早进了嫁船的侍书,她亦是骨肉分离,她亦是背井离乡,从此与她的姑娘相依为命。此去属于侍书的结局无非两种,开脸做姨娘,一如平儿一般,只是探春却不是能与她你你我我的凤姐,再不过嫁个异族管家仆人,但孤身的探春放这个“左膀右臂”出去的可能实在不大,我们能想到给侍书最好的祝福也是望她至少能做个平儿罢,再好点好歹遇见个顺心人。
      于侍书,或许最大的遗憾莫过于韶华锦年却不曾放肆盛开过,人事渐明却已背井离乡从头开始。而于我辈看客,最遗憾莫过于从未见过这个“珠圆玉润,味腴韵辣”的姑娘展眉言笑。

      13.了了入画
      先不论入画是否有暗示四姑娘“入化”之意,只说琴棋书画四婢之名便极其精彩,这又有桩说法,琴棋书画做名原是俗的,但曹公逐个填一字便各见飘逸了,此亦是曹公塑造人物一绝。就说小红,本是极俗的名,经他一番理论倒让读者每每念至便觉脆生生。入画,更似一种境界,可以绘画、赏画、作画,真正能入画的又有几人。这丫头名字尤其好。
      十二钗中貌似惜春原就是个尴尬的,贾家宁国府唯一的正牌小姐,可论戏份多不过庶出的探春,论描述细腻不敌懦弱的迎春,而隐在惜春身后的入画镜头更是少的可怜。不见她有袭人般周全,也不似鸳鸯的体贴,倒像才晓得有这么个人再见就是被撵了,饶是这样,入画丫头也值得我们叨叨。
      抄捡大观园那处据入画的自辩可知,入画老子娘在南边,或可理解做亦是为贾府守老宅的仆人,这样算来入画与之分离时间应不短,否则那就是半路打发出去守老宅的,若这般那入画的身份就不够占副小姐之位了。故与其兄应是长久寄居于叔父家中,又言叔婶是个不着调的,实则是入画与哥哥相依为命,这样的成长环境入画对打小儿跟着的姑娘感情应是很深厚的,或许正是这份情感使得她虽无甚出色却一直居于惜春之侧。亦是此处,入画言语间透露守门子的老妈妈与之传递东西,可见入画必是个和善的丫鬟,传递原是违制的,不可能因为入画副小姐的身份老妈妈就冒这个险,我想更多的应是入画与下人间的私交甚好,人家多是瞧着平日的情分或是可怜这对兄妹才为其传递,于细处方品入画之性。
      初读至众人反劝惜春留住这打小儿伴着的婢女时,不禁实在寒心这个面冷心冷的四姑娘,小小年纪竟这般心肠,只看入画跪下哭求,说:“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处罢。”,不说如何不肯出去,更不言如何要留下,只是生死在一处罢,就凭这一句惜春难道不该红个眼吗?这丫头掏着心窝子对她,观至此处我想对惜春怨的不独我一人。可偏偏惜春与尤氏犟嘴说了那句,“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所有的怨烟消云散,我竟是如此心疼这个傻姑娘,此刻听着的入画可懂了她的姑娘,她非不要入画她是谁也不要了,与探春远见的瞧出府里后事却只得叹息不同,惜春从小养在荣国府对亲生的父亲兄弟本是不亲,更养成了她孤独的性子,所以她瞧透了第一反应就是避,“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或许此时她对自己的路已做出选择,舍了唯一牵挂的入画她再无眷念;或许在她眼里离了这府里才是真解脱,出去了好歹兄弟顾着指不定能落个好,所以她坚持打发入画,后面我们再不见入画有何挣扎便去了,她是不是也因着那句悟了她的姑娘一番苦心?后续如何已无交代,只是猜测若入画懂了,必在暖香坞门前磕头再去。
      了了入画,了的是惜春最后的一点尘恋,或许这就是入画这个角色存在的最终意义,惜春的人生至此应迎来转折,“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若你怜着惜春,就请祈祷入画得个好去处。

      14.梦断彩霞
      名中景自是美好的,偏用的俗烂了,但凡叫彩霞的总是人不如其名,便有那好相貌的也不叫这名了,故彩霞亦如此般不打眼,偏也有桩事给我们说说。
      若不是那回贾环油灯烫宝玉,我们也扒不出这丫头,若再是宝玉与哪个丫鬟的官司我亦烦了,莫不是所有丫头都好这“宝天王”“宝皇帝”不成,还好就有个彩霞。
      “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的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先不论贾环对宝玉如何,却说彩霞是谁,王夫人的大丫鬟,那也应与金钏儿似的打小与宝玉一块儿长大的,偏偏这姑娘没盯上大众目标宝玉却与瞧不上眼的贾环。当然,再庶出再拿不上台面那也是主子,没得个丫鬟瞧不上的,可一来小姑娘爱俏,二来彩霞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螃蟹宴那回她可是跟鸳鸯袭人桌儿,紫娟侍书也没挣上这桌儿。
      此番情况下,彩霞亦选择了与贾环生情,况据她言“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可知她也不是不知贾环是个什么光景,这般情况下还选择一处儿,只能说这姑娘倒有些通透,瞧见宝玉虽是好的可念着的人实在太多,退而求其次,贾环到底也姓贾,将来多少也短不了他,况自己是太太屋里出来的这又高一层。老实说,彩霞的这个举止对比众人堆里争宝玉聪明多了,我想唯一未曾预料的便是贾环竟这般既无德行又薄情。
      前七十回这丫头统共就露了这么一处脸,别处纵有也不过个符号式的提过,中间是个什么光景只能以其姐彩云稍多的戏份去猜测,在贾环与彩霞和彩云的相处中我们可以不止一次的瞧见贾环的狭隘脾性,又或许是针对宝玉的深深不平,貌似每次贾环出现的点儿都能捣鼓些事儿出来,不难猜测只怕也是磕磕碰碰的过着。七十二回这姑娘才有了第二次亦是最后一次的露脸,这亦是令人遍体生寒的一处,因着办事媳妇的体面,因着主子的随性,这样一位妙龄少女竟配给了一个吃酒赌钱,无所不至的混小子,林之孝家此处的几句话说到人心窝子里去,怪不得养得出林红玉这样伶俐的闺女,“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在外头吃酒赌钱,无所不至。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那孩子这几年我虽没见,听得越发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踏一个人。”可不是白糟蹋,这便是旧时丫鬟的命么?这还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饶是配小子皮貌差些也不至于这般。可最令人不平的是贾环的反应,若说他年纪小羞口难开倒不闹,偏生有后面那席话,“不大甚在意,不过是个丫头,他去了,将来自然还有,遂迁延住不说,意思便丢开。”怪不得曹公如此言语间不待见此人,宝玉可人心在于他尊重人,好个三爷,自个儿一身德行不说反而摆起那主子款儿,我曾同情过他养成的生长环境试图理解他后天的性格,读至此处方知抛开后天养成原本性便是如此。怨不得凤姐说不服,一个娘胎里养出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探春立得起来贾环却这般上不得台面,同是庶出探春更是女儿身还吃亏一层,若贾环有那气性挣个功名,多少尊重体面不是他的,偏偏他选择了用嫉妒用下作手段去释放自己的不平,你既瞧不上人合该被人瞧不上。
      可最苦莫过于彩霞这丫头,看透一层是她的造化,选择贾环亦无错,哪个丫鬟不怕年龄大了配小子,挣姨娘更是她们这群丫鬟从小经受的教育,谁曾想出了“狼窝”又入“虎穴”,竟落得这般结局。她这辈子也只剩熬了,熬男人,熬孩子,熬得出头是万幸更多的是熬不下来,这般吃酒赌钱的汉子多是那爱打老婆的,可怜这姑娘出挑的花儿一般容貌怕是哭了一路的喜轿走进了下半生。

      15.彩云易散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既是毫不犹豫的借晴雯的判词来形容这丫头也是有几分底气的,倒是个决绝的女子,究竟何事我们慢慢瞧来。
      打从开始就有个糊涂点儿,二十五回贾环抄经时彩云尚不答理他,可三十回金钏儿就说出:“我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和彩云去。”这中间自是隐了多少故事。又说金钏儿这嘴哟,亏着王夫人因她与宝玉的事气昏了头,不然搭着彩云怕是折这儿了。金钏儿的话准不准第六十回遥遥的做了个死证,这回倒是见识了曹公人物描写的厉害处。
      “可恨彩云不但不应,他还挤玉钏儿,说他偷了去了。两个人窝里发炮,先吵的合府皆知。”十几岁的丫头揭了短便慌了,混赖起来,红红着小脸儿多像记忆中被家长发现早恋却咬死没有的倔强姑娘,她亦没有一味的赖,若真是这样也惹不着我们喜欢了。“彩云听了,不觉红了脸,一时羞恶之心感发,便说道:‘姐姐放心,也别冤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与环哥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带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应了完事。’”,知道真出了事搭上了人便急了,露出善良的本性。虽有小小逃避关键时刻却勇敢站出来,怨不得“众人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诧异,他竟这样有肝胆。”,宝二爷认的值了,这样的丫头撵出去才是可惜。
      可这后续的故事却真真叫人一叹,”谁知贾环听如此说,便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他,如今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这话说的就极不体面,想是三爷的“主子奴才病”又犯了,便是宝玉大闹那回可曾这般说与晴雯过?可怜这姑娘“急的发身赌誓,至于哭了。”,便是看客我也替她委屈,如何有这般说人的呢!你且再看,只恨竟有如此心肠的人“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诉二嫂子,就说你偷来给我,我不敢要。你细想去。”,原是赵姨娘再三求着拿的,贾环难道没占便宜却如此说话,你可以吃宝玉的酸,何苦来这戳心窝子的话。若为晴雯,管甚主子丫鬟照着面儿一摔解恨再谈,却说这丫头也不赖,东西一包恨恨的全抛水了。后来方知这一抛沉的沉漂的漂,哪里只是东西还有彩云的少女情意与毕生鲜亮。
      再见彩云已是一句定终生,“彩云因近日和贾环分崩,也染了无医之症。”。怨不得前有霍小玉死咒负心郎,虽爱情中无对错可言,但遇人不淑在任何朝代对任何女孩任何时候都是致命的伤痛,痴情女子负心汉,老掉牙的剧情,却看一回心酸一回,你总含笑叹着、恨着那痴心的傻姑娘,却不知他年你亦如此,明知是毒,含笑饮下。后来的后来再不见她夜间暗哭,哀大莫过于心死,你看我如何,日日照常,无哀无痛,不过是心死罢了。最后见她已是七十七回,平平淡淡,无哀无怨的回着王夫人话。
      无医之症,四字已见彩云的结局,自是再无细写,如平儿言我们是那牌儿名上的人?只叹晴雯判词,吟了一个,谶语了另一个。于我辈看客,不过又见了个俗透的故事,红尘一叹,各自归去。

      楼主生花妙笔,娓娓道来,仿佛这一个个红楼女子皆是一部传奇,一个故事,一副泼墨画,喜怒嗔痴,或浓或淡,美到骨子里

      16.秋纹的尴尬
      识得秋纹的大多应是不喜的,这丫头出场非争即论,若有句话说她大约逃不过欺软怕硬四字。红楼梦中但凡是女儿,总能与个靓丽的词挂钩,惟秋纹处境不上不下已是极尴尬,做派又说不出半个好字儿,这是为何
      先瞧秋纹的身份,怡红院四大丫鬟之一,又是里头最偏的那个,尴尴尬尬,比上越不过袭晴麝,往下压倒一片儿。若她是个本份老实的,这日子委实不难过,麝月不就是个活例子,偏生又是个不下晴雯尖利性子,大约晴雯是生的太好了,不然撵出去那个多可能就落她头上了。许是长年这般处境,她又是个想争的,比上不足好歹比下有余的多,就有了我们所见的那个秋纹,却说如何不喜只瞧这两件。
      二十四回,小红赶了个巧宗儿那回,听这位姐姐是如何说的“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便是小红该骂如何一个清白女儿满嘴”下流东西“,若不是有那名儿我只当是赵姨娘在此,或说若秋纹有那日,保不准就是第二个混起来的赵姨娘,只是不知道这大骂别人的姑娘养不养得出探春这般凤凰。你且听这话里画外的优越感。却说晴雯后来也骂过小红”攀高枝“这仅是对事儿的说,如何这般捧己扁人,或说在秋纹姑娘心坎里自己与旁的小丫鬟就是本质上的区别,也不过是些梅香拜把子的事罢了。
      再瞧五十四回,”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那里就走大了脚。‘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这是谁,是个丫鬟便是主子姑娘也没这派头,满嘴狂言老太太的茶水要去洗手,亏得这婆子没见过世面,稍微是个有谱的吵了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她,王夫人训晴雯狂的话儿放这儿倒能特特的训训她。老太太可以疼哥儿送茶水净手,可秋纹是哪个面儿上的,开口又来“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著的人就敢要了。”,丝毫不知要得着的是宝玉不是她说到底的一个丫鬟。
      读至此,惊诧究竟是何造就这般脾性,却又在三十七回瞧了她的卑微。送桂花得赏,她巴巴儿的向众人细说,想是有袭晴麝横与前,这般露脸的机会实在不多,被晴雯一语道破后强撑“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像不像小姑娘好容易得了个自认为的好东西在大姐姐跟前似不经意的说来作脸,却被一语击溃。“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你可知这句的凄凉,她是上进的哪怕是屈辱前行,却终不得意,到底越不过上头三座大山,许是长年这般养成造就她欺软怕硬的性子,越不过上,下面的还不兴我压一头
      后晴雯笑言要去取碟子得巧宗儿,她忙忙的说“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不依她再不敢言语。哪怕这般举止落他人笑柄也不在意,该是怎样的压抑让她这样赶着趟,此刻倒不怎怨她前番作为,都是可怜人,欺人之人必被人欺,自有因果。身边可有这般人,卑躬屈膝,欺软怕硬,无甚脾性令人侧面,尖利又可怜,这些习性广广的存在于大观园中那些媳妇婆子身上,而秋纹的悲哀则是为女儿时便早早染了这般习性。
      瞧不见秋纹的结局,好歹留着的也只有麝月,大观园这场戏落幕时自是有她的去处,好自是不会多好,愿她自求多福坏不到哪里去就是。

      17.丝丝翠缕垂仙葩
      又是个极漂亮的名儿,只念着便生出无数的想头。你可到过江南,可感受过春光里翠缕丝丝拂水盈的温柔,那临水的女子眉眼含笑一个不经意醉了整个水乡,这般美好的意向,可巧这丫头也不辜负这名儿。
      细数来,紫鹃于黛玉是相知,平儿待凤姐为相随,翠缕呢与湘云是相伴。若说这主仆两人配的好,先得夸夸那极爱热闹的老太太,姑娘们不说就这身边儿的和赐给小辈们的丫鬟,哪个不是伶伶俐俐,隔哪儿都是立得起来的。这还不算,你且仔细瞧瞧,黛玉的紫鹃,宝玉的袭人、晴雯,湘云的翠缕,倒像是一眼儿瞧出了身段量身定做了再给的,这挑人的眼光倒是绝了。
      却说何为相伴,不过是能边走边说又风雨同舟罢了,落到她俩的身上,便是以一个平等对待一个不卑不亢为底儿,你瞧第一回翠缕的出场“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都包了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不迟。’”,湘云是个好说话的,可又不傻况正在气头上,听得翠缕驳她也不恼,“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倒像是在说委屈似的,你可曾这般语气对谁诉说,那人又是个什么角色在你的生命中驻扎。即使翠缕的出场不多,这样的只言片语中我们亦能感受到那些属于湘云的温暖,只是若这丫头仅仅只是这般倒也配不上这鲜活的名儿了,哎呀!更要活活闷坏我湘云妹妹怎生好呢!幸好,幸好,有那段说到今的“阴阳论”。
      你且看两个边走边说的少女,从花势谈到阴阳大论,不妨静静的将这段读上两遭儿,时光真好!我慢慢走,你慢慢问,我慢慢答。倒是翠缕这丫头,总算在这儿露馅了,瞧她那些话,“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把个湘云说的直嗔“糊涂东西”,说不得又是一场大笑,你看翠缕怎生答“这糊涂死了我!”,真真儿吾辈与湘云共无语,只得点头称“很是,很是。”“你很懂得。”,读至此不由叹,湘云之娇憨这丫头承了一半走呀!真真好一对儿,宝玉与莺儿说的那句“明儿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放这儿倒配的妥妥,但愿她替主子拾得的那伏白首双星的麒麟真有白头那天,破了那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的命运,这俏丫头也能落着个好。
      鸳鸯绝偶那回一语坐实了翠缕是贾府的家生子身份,“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后予了湘云使唤,不难想象其中的逆差。留在贾府至少还有这起子打小儿陪着的姐妹,只看其余众人,哪个做的是那不上台面的差不成?独她去了,侯府深深一人不识,初到时免不了的排挤,况湘云亦不是那如何得宠的,怕是连迎春都不如,女孩儿家将来不过多幅嫁妆罢了,说不得怎么亏着你,但再想如何的好也是不能够的,湘云尚且如此,更何况翠缕呢!虽是贾府老太太打发来的,到底不过面上不做太出罢了!这般境况亏得是主仆二人这副脾性,不然这日子越发过不得了。既是家生子估计还是有亲人在贾府的,虽并无叙述,也不过是骨肉分离,湘云心心念念的盼着贾府来接,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有更急的吧!或许湘云亦是知道的,全着她的心也要勤些走动。高门侯府,两个十几岁的少女风雨同舟,度过多少凄冷寒夜,湘云尚且夜间做活,她也只有做更多的份儿才能替主子减点负担。
      我们看不见湘云的结局,只有了了几句判词去猜去寻,更无言也不忍去想翠缕,只需记着那日午后日头正好,两个边走边说的少女语笑嫣然的模样。丝丝翠缕垂仙葩,于湘云一生最美好的场景之一大约就是遇见那时身旁娇憨俏言的她。于翠缕又何尝不是呢!她的姑娘笑着包容她稀奇古怪的一大问。

      风雨阳关沉香:姑娘就是阳,我就是阴。俏皮的翠缕与姑娘相依为伴,两人一起来来往往的穿梭与贾府也算是个知己了,一起走过一段生命中最美的时光!

      18.为谁抱琴风露中
      抱琴,一个极孤独的说法,倒不似个动词,像极了一个永久的姿势,岁月又轻又长,如花的姑娘静好的抱着一把古琴,一辈子长吗?当然,可一辈子怎这般短,她才一个姿势暗换了一辈子。
      若元春未入宫,这大姑娘身旁第一婢自有她的好看头,是周全、泼辣、爽脆亦或沉静,百般都好,总不过青春。可随着元春的入宫,抱琴,这个琴棋书画四婢之首只剩了个符号。即使这般,亦能趁着东风打起帘子,做那窥人的桃花。
      能做公府备选姑娘的贴身第一婢,除了自小伴其左右的情分,当是这丫头自身造化,自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性子。元春为长姐,幼时府中娇客独此一人,后又系贾珠亡故,小辈儿更少,元春的得心不下宝玉。况送姑娘待选绝不是一日两日可做主,定是早早打算,这系一府富贵于一身的姑娘更不得等闲待了。这般盛宠姑娘的副小姐却难得养出了副好性子,你说这话从哪来,依着王夫人“狐狸精”之眼能瞧过去打发随着入宫,这几点跑不了,一是生的应不算太好,至少漂亮的不打眼,二来静得住,袭人就是个活样儿,三说一条心系着姑娘,是以能伴元春数年勇闯后宫。
      自是无人顾她可愿否,那年十几岁呢,总之少年的很,伴着她的姑娘重重的踏入紫禁城,从此相依为命。她可不会是傻丫头,前路自是瞧得清,立于身后的是不知喜、悲的家人,娘亲定是哭的,伴姑娘进宫的贴身婢女自不会是外头买进来不知身家的丫头,应是家生子方能放心罢!如此眼熟,与后来随探春远嫁的侍书命运如出一辙,这一走再无回头路。或许此时抱琴方始为抱琴,再不是旧时深闺与元春摆琴焚香的姿势,青春了结于此,后来的很多年或许梦里方能忆起从前那好时光,眼角眉梢都溢出欢笑的日子,只是此刻她将双臂环起,这个动作唤为抱,尔后生死相随。
      深宫无声,她的姑娘啊,如已嫁女儿般再不是在家做姑娘的光景,褪去千金万金屈身委体,她只有更心痛的罢!草木皆兵,这些年竟这般熬出来了,元春主宫封妃风风光光的省亲,回来了。“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多年腥风血雨,换得她的姑娘明黄衣裳坐在上头,她呢!昔年贵主亲手扶起,别室款待。怨不得有那“古人云‘宰相门前七品官’。从皇宫大门里出来的丫头,也不知道算是几品官了,但只要沾了点皇家气息,自然不免金贵起来。”的话,别室,有什么呢!家人、旧时姐妹,日日夜夜眷念着的不知是否念着她的人。“可好?”“皇宫多气派,给我们说说”“姑娘你是个有造化的”,有造化吗?她的姑娘撒娇似的埋怨“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她的别室是否也有能这般相对娇嗔说得几句含酸带苦话的人儿呢?数年心心念念的出宫,如今梦里盼的一切尽在眼前,可还似旧时模样?你亦有过心心盼盼着的年节,心心盼盼的人儿,可到见时又是何境况,相见不如怀念,念着又盼相见,又或日子熬着总要撑着点念想才不那么难过吧。
      盛筵终散,那日的繁华竟成了主仆两人此生最后一起欢乐与念想,我们沉浸在大观园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中时,凤藻宫主仆两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忆着那日的盛况。可怜吗?带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人儿却歪在暗夜里一遍一遍的数着那点子说烂了的念想,曾戏言,若有那千年不散的热闹席面,我也愿站着伺候千年做那谈笑风生的王熙凤,此时竟再不忍此言,有那热闹就有背后撑着的人,怎生残忍这主仆两人再深宫寂寞千年。再好的宴终是散的,伴着元春的“儿命已入黄泉”贾府这场盛宴一步步走向“大梦归”,元春的判词读一回红一回眼,这姑娘这么多年亏得熬,却不生一丝怨恨,生命走向毁灭第一动作竟是惦记至亲,梦里相告“退步抽身早”,真傻,傻的让人连可怜两个字都不忍说,那年叹着多早晚再回来,却再也回不来了。
      擅琴的元春不明不白的走了,抱琴怀中之物轰然倒塌,生命的意义貌似走向了终结,双手空环,再听不见元春目光迷离的跟她说起从前。若真有那造化去做那守墓人倒免去我辈一身牵挂心,只是元春死的“路远山高”不清不楚,做为见证的抱琴回宫后能逃过的可能性小的不敢去想,宫墙高高,那年一入如意料之中再也走不出去。白骨如山忘姓氏,从来说的只是战场与后宫。这出皇宫大戏落幕,凤藻宫应是封了,哪年再开时不知改何名,住何主子。

      抱琴无图

      花莫挽[host]:朱砂心头血,宫墙身上衣。可幸百年间,深宫不葬人。

      看红楼对抱琴没什么印象,只局限于知道名字而已,原来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也是那么鲜活,更有那么多无法言说的感受

      19.雪雁南来
      江南养出了三个女儿,一个黛玉、一个香菱,再有就是雪雁了。从前两位来瞧,模样上雪雁应是不差什么的,总归是林姑娘跟前的能差到哪去,不然也配不上“世外仙姝寂寞林”了。再者,南边的女儿,生得柳叶眉、樱桃嘴儿、皓雪腕儿,低头婉转间眉角眼稍的溢得出水儿来。
      北上那年几岁倒是不知,就有老太太一句“老的老、小的小”打发了,若要瞧这潇湘馆雪里孤雁,先去看那麝月是个什么光景,一个模子刻出两个身份罢了。上头都有老太太打发来的姐姐,自身不差哪儿,却是难得的不争。按说有个后来居上的紫娟,她应不平才是,你只看她送手炉那回,开口就是“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倒似谁家大姐儿打发妹子送点物件似的,可见相处的好,接而被黛玉指桑说槐的奚落她亦不恼,谁能说她不懂黛玉的心呢!
      前八十回,这丫头通共三件事儿,前头就占了一件,再一件说起来也是要笑的,五十七回宝玉叫紫鹃顶了两句自桃花树下石上一人手托著腮颊出神,这丫头瞧见了疑惑道:“怪冷的,他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春天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真真叫人无言以对,敢情我们雪雁妹妹心中呆子还有个发病期呢!你只细想可不是应了林妹妹说宝玉“呆雁”的名号儿,可巧俩“呆雁”凑一块儿了,慢慢读上俩遭儿,了不得!这姑娘笨笨惹人爱呀!
      若无后头借衣裳那回,怕是雪雁的印象从这儿就打住了。“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他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他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著,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好个清楚丫头,没这段露性儿也配不上与麝月相提并论了。只看前几句倒像有些小家子气,可巧后面的话就来了,“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说的句句在理,清清楚楚的,本小丫头瞧不上姨娘是要骂的,从她嘴儿里一说倒把个紫娟乐着了。你看此处聪明有几?一来先点明说个笑话听罢了,纵使不对又能怎么怪她不成;二来分析人家不是没有,不过是舍不得自己的算着拉上别人的;三来摆出态度,原不是不肯借,只这人在我们跟前就没有个叫人念着的好头;这些还罢了,更有得说在这儿,林姑娘本是多病,借出去奔丧的衣裳拿回潇湘馆,叫人吵出来,虽不是贾府的奴才怕是林姑娘也不得不办了她,就是放在今天也不能穿着丧服进他人家门的,这一环接一环的看,这丫头可不是个齐全人儿。倒见有人说,雪雁这是把过儿全推黛玉身上了,赵姨娘岂不是恨上黛玉,怪不得黛玉更待见紫娟,这才是诌掉下巴的话,那凤姐儿在邢夫人问平儿去向时回林姑娘烦她去了,能说至此邢夫人怨上黛玉了么?况雪雁尚不忘确认后事,紫鹃问“他这会子就下去了,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她回“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亦点头无话。
      虽文字不多,但犹可见曹公刻画了一个行事周全且聪明伶俐的雪雁,让吾辈窥见一个隐于紫娟身后的潇湘馆第二婢。这般聪慧如何会不知紫鹃代表的是老太太的恩典,姑娘在府里最大的仰仗是谁,故她将自己隐于人后。不难想象若黛玉有个好歹,第一个与黛玉不离不弃的应当是她,在这陌生的北边,没了黛玉她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
      我们感叹黛玉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时,可有想到这个与黛玉年纪差不了几岁的丫头,暗夜里是否也与黛玉一般念着南国的小桥流水独自泪垂。见宝钗送与的南方物件,黛玉伤感不已,雪雁呢!哪里有那多出来的墨水写尽她的断肠,收拾那些东西时,她可有红了眼,故乡啊!千里之外,有什么呢!无法得知雪雁是家生子还是买进来的,无论哪般,到底应是有个亲人在的,她应是盼着回去的,故更紧着黛玉,这是她的依靠,她的希望。
      “落霞与孤骛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六十二回,黛玉轻轻的说出这句,却是轰隆隆的敲在心上再不能平静,“鸿雁来宾”可是这南来的雪雁,为什么!为什么是只“折足雁”,折了翅膀她如何归乡,然后“叫的人九回肠”,到底缘何事要这般凄惨,林姑娘去后,这就是她的结局吗?即使伏笔于此,亦不敢想,愿她最好的结局随着林姑娘的棺木南去,不论穷通富贵。

      初看红楼,极爱黛玉、晴雯,极厌宝钗、袭人;再看时,却更喜欢湘云、探春的爽利;如今,对书中的女儿已无大爱大憎,只觉得的无一不可怜,无一不可爱。黛玉孤苦,宝钗无奈,又能说谁是谁非。想来,黛玉的洁来洁去,惜春的青灯古佛,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俏生生的丫鬟们,怡红院中的袭人、晴雯、麝月、芳官,对秋纹倒是没倾注过多关注;潇湘馆的紫鹃、雪雁;蘅芜苑的莺儿、香菱;四春的琴棋书画看过楼主短评方有一些具体印象;鸳鸯、平儿当初看时就颇有好感,看完楼主的文字才对那喜欢更明了缘由;金钏儿、彩霞、彩云、翠缕若不是楼主细腻分析,对她们的了解不会深入至此;小红与贾芸是红楼里一对聪明人,善良的聪明人。小学开始看红楼,到现在依然觉得红楼是闲时最读得下去的书。

      在红楼里很少有如了愿的,能干干净净的走,又能守住自己初心人极少,黛玉晴雯司棋能算上是几大奇人,即使时过境迁这样的人也是极少的,

      从头爬到尾,写的真好,发现自己该重新看一遍了。身边也是没有人看,那么博大精深的著作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宝玉与很多女子的故事,没有共同语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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