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年夜乐极生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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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钩，夜深沉，山下灯火走鱼龙，烟花满天，醉了天上云月星辰。
阿洵一手捏一支火光四溅的八卦飞轮烟花，乐得手舞足蹈，舞得眼花缭乱，嘶嘶作响的烟花划破了莽荡里的夜色和寂静。阿洵兴奋地回头大喊：“爹爹，爹爹，你看，比山下的烟花还要好看！”
白杨苏点点头，从袋子里掏出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用力地嚼了两嚼。
阿洵烟花上的八卦飞轮渐渐熄了火，他丢开两根秃棍，手一伸：“爹爹我还要。”
白杨苏拍一记他的手掌，两手一摊：“没了。”
阿洵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们买了那么多爆竹的！”
白杨苏塞给他一个袋子：“来，儿子，吃巧克力。”
阿洵捏捏袋子，拿眼角瞟瞟白杨苏，腮帮子鼓得老高：“爹爹，你吃光了。”
白杨苏讪讪收回袋子，笑得异常诚恳：“儿子，爹兜里没钱了，我们就看看山下的烟花吧。”挑了一个视觉角度良好的位置坐下，拂开身旁积雪，又朝阿洵招招手。
阿洵哼哼唧唧地闹了半天别扭，终于还是蹭到老爹怀里：“爹爹抱！”
“穿那么多还冷啊？”白杨苏无奈的抱起他，顺手捏捏给他新买的羽绒衣，又握了握他的手，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臭小子，暖得就跟个小火炉似的，还要你爹抱！你知道不知道，日本的小孩子……”
阿洵抬起头，很无辜地眨眨猫一样的眼睛，轻轻打断白杨苏的话：“地上好脏的，会把爹爹送的新衣服弄脏的。”他有意把“爹爹送的”四字咬得很重，然后闭上眼，舒舒服服窝在老爹的怀里，“今年是鼠年，明年是太奶奶的本命年，后年是我的本命年，大后年才是爹爹的本命年，嘿嘿，爹爹比我小……爹爹，今天阿洵很高兴啊。”
白杨苏低头看看他，觉得这小子这会儿竟是少有的乖巧，心下喜欢，出言逗他：“你不是天天都玩得鸡飞狗跳挺开心的？今天大过年的给你拉出来吹冷风，有什么好高兴的？”
“跟着爹爹可以放那么多的火炮。”
白杨苏笑了：“你如果不跟爹爹出来，可以放更多的烟花，还带字带花的，说不定还能弄架真家伙去炮轰马蜂窝……”
“对噢，赶明儿我就玩大炮去——可是跟着爹爹还有巧克力吃。”
白杨苏笑得眼睛也没了：“乖儿子，如果你不喜欢吃你家里的LouisⅩⅢ和SPORTS，就来跟爹爹换好了。”
阿洵的脑袋拼命往爹爹怀里挤：“我就是不喜欢法兰西和普鲁士的巧克力，我就是喜欢爹爹的费列罗、拉斐尔、好时、明治雪吻、吉百利、雀巢、德芙——我不要不二家和贝壳——那两个中看不中吃……”
“好，一言为定，爹还有六盒巧克力，全都留给你，明天爹爹送你回去的时候不要忘记拿你家里的换给我。”
怀里的小老虎闻言身子一顿，爪子紧紧搭着白杨苏的臂膀，仰起一张警觉的小脸：“不是说和爹爹一块儿过新年的吗？”
白杨苏点头：“今晚和爹过，明天就送你回家。”
“不对不对，新年是指年三十晚上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日子。”阿洵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从白杨苏怀里跳出来，绕到他背后，双手环住他脖颈，急得一跳一跳，“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爹爹太轻的话是要被自己的马甩掉的，那样就会被驷马追上，所以爹爹一定要一诺千金。”
“世传文人无德，武人丧道，白仙人更是万般皆下品，礼义仁信德操全无，如何能一诺千金？”随着一阵空灵的嗓音由远及近，一个白衣女子降到山顶，凌波微步，罗袜生辉，冰绡羽纱，气质出尘，顾盼之间，脸上满是讥诮冷色，居高临下地瞧着白家父子。
白杨苏把阿洵揽到身后，随手作一揖，神色亦是倨傲：“洛水神妃别来无恙。”
阿洵躲在他身后实在忍不住，问道：“爹爹，她穿这么少不冷吗？”阿洵是个好孩子，急得几乎要跑到边上把自己换下的熏貂皮大氅给她，白杨苏一把揪住他，看也不看那洛神：“别管她。她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臭美总得吃点苦头。”
那洛神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嘴唇抿得发青，轻轻一跃，到了两人跟前，逼近几步，不怒反笑：“姓白的，我王洛曾在洛阳立下重誓，倘若白仙人辱我三回，我便前来寻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除夕夜，我们也该算算总账了。”素袖轻拂，已有三枚细若发丝的银针稳稳飞来，在夜色里分外招摇，去势却并不快。
白杨苏打出一颗白巧克力，拦下三枚银针，那白巧克力顷刻间就成了一块黑巧克力，他不禁暗暗皱眉：居然和唐门也扯上了瓜葛，这女人……面上笑容不减：“最难消受美人恩，黄夫人若一时手软为我所伤，伯泱兄那里白某可真不知如何交待了。”
王洛一听“黄夫人”三字就冷笑一声：“无耻败类！你还配提黄伯泱！”素手一扬，手中已多了一条九节十八段至阴至柔的金蛇软鞭，“刷刷”几鞭“笔走龙蛇”，宛如一条真蛇，吐着信儿朝白杨苏下盘袭去。
白杨苏抱住阿洵，使出一招“振翅高飞”往半空足足蹿了三尺来高，躲过王洛的软鞭，足点身旁一块大石，跃到一棵树上。身形未定，软鞭又紧随其后，排山倒海迅驰而来，刮下一丛丛的枝丫。劲风过处，刮得脸上生疼。好在那树冠开枝甚广，数九寒天也没有树叶阻挡视线，白杨苏一手抱着阿洵使出“左右逢源”的步法穿梭于枝条之间，腾出一只手时不时地往鞭子上弹一两粒巧克力以乱其方寸，洛神虽长鞭在手，一时却也奈何他二人不得。
这么你追我躲了数回，连白杨苏的衣角都没擦上，王洛有些气急败坏，一张俏脸黑了一片，心里一急，那条软鞭更是难以驾驭，缠在树枝上，扯不下也甩不开。
白杨苏道：“黄夫人，今天是除夕夜，要算什么帐明天再说，明天早上我亲自上门讨打，如何？”
“你做梦！我就是要你没好日子过！”王洛嘶哑着声音大嚷大叫，索性拽住鞭子，借力使一招“上穷碧落”也跃到树上，人尚未站稳，手中一把银针已成群结队向阿洵的脑袋蜂拥扎去。
白杨苏赶紧揽住阿洵身子向后一空翻，右手抓住树干，“刷刷”数脚迅速将那群银针踢回去，又翻身回到地上，端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白杨苏被逼出了火，卸下背上一挺□□对准王洛大吼：“死三八！有什么仇尽管冲我来！你要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老子毙了你！”
阿洵一惊，扯扯白杨苏的衣袖，小声提醒：“爹爹，那枪……”见父亲回头朝他眨眨一只眼，下巴颏往前一努，立刻心领神会，后退数步，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搓起了雪团子。
王洛居高侧目，将这对父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愣神片刻，弯下腰将缠绕在树上的鞭子解开，慢慢直起身子，冷洌地笑起来：“儿子，你真还有个儿子？从哪里爬出来的小杂种？！”朝白杨苏怒视片刻，眼神怨毒地砸向阿洵藏身的那块石头。
白杨苏暗叫不好，三步并作两步扑向阿洵，使出一招控鹤手夺过将要拂到阿洵脸上的的鞭子。阿洵一张脸险些儿破相，白杨苏再也不肯饶过金蛇软鞭和它的主人。他将鞭稍紧紧攥住，使力把王洛拖下树。王洛反应奇快，一招“暮鼓晨钟”已牢牢钉回树干上，刚缓口气又倒抽一回冷气——白杨苏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把乌漆抹黑的刀子，对着她的软鞭就要卡嚓下去——吓得她发了半身冷汗，原来这鞭子号称“九节十八鞭”，由蟒蛇皮相缀连，又以精钢为榫头咬合各节蛇皮，是以柔韧有余又不失力道。但白杨苏所持的大刀是天涯兵器谱上排第四的玄铁刃天，不但削铁如泥，且能以其至刚至阳的秉性化解至阴至柔的兵器。她不及多想，忙使出一招“金鼠闹春”逆式生生夺回鞭子，然鞭子末端已被玄铁刃天削去一尺，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断尾蛇，了无生趣地撤回主人手中。
王洛再不敢滞留，以自己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和长兵器优势以快打快，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将白杨苏一个人罩在层层蛇光鞭影里。白杨苏见招拆招，打得不亦乐乎，地上积雪被鞭笞到半空，又纷纷扬扬洒下，更是让网内的战局若隐若现，扑朔迷离。
天上落了雪，阿洵把脖子后面的帽子戴到头上，又胡乱给围巾扎个结，便搓着手呵着气蜷在石头边上，拿弹弓把雪球一个个发射到洛神身上，使劲嚷嚷：
“爹爹，小心~~~~”
“爹爹，你背后有鞭子~~~~”
“死老太婆，你干什么要打我爹爹？小心我爹爹一脚把你踹飞！”
“老妖怪，大冬天穿寿衣，活该冻死你！”
“臭三八，你等着，明天我就拿大炮轰了你老巢，铲了你老家！”
“丑八怪，你个泼皮悍妇，柿饼脸，水桶腰，一辈子没人要，活着没人养老啊没人养老，死后没人送终啊没人送终！哇~~~~”
一鞭子越过白杨苏的脑袋袭来，幸好阿洵身子往边上一扭，险险避过，却在雪地里滑倒，啃了一嘴的雪。白杨苏仰头往后一滑，使出一招“螳臂当车”，把阿洵推得老远，一个鹞子翻身，甫立起，就和紧随其势的鞭子亲密接触。
阿洵爬起来，小脸憋得通红，见白杨苏躲闪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顷刻间血流如注，半边脸肿得老高。阿洵高喊一声“爹爹~~~~”两条腿刚刚往前挪了一步，见白杨苏朝他一摇头，泪水立刻在他大大的眼眶里打转，转了几个回合，终究还是不曾落下，被他使劲擦去了。
雪球发射完了，来不及搓，于是就寻出爹爹的巧克力袋子，专拣那种不好吃的申丰小方块巧克力作弹珠偷袭王洛。可惜他人小体弱，发射出去的巧克力大部分在半空就着陆，一两颗落到王洛身上也不过在给人家挠痒痒。
连白杨苏都看不下去了，一边和王洛厮斗，一面不忘教诲阿洵：“儿子，节约粮食，不准浪费巧克力！”
“是申丰的。”
“那也是你老子花钱买的！”白杨苏愤怒了。今年物价飞窜，他的怒气也水涨船高，一招“仙人指路”踩着鞭子疾步上树。上树以后，大脑突然一片真空，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在他的脑子里舞动，仿佛与生俱来似的，自然而然指导他的武功。他照着那几式接连使出“雷霆万钧”“陨星灭日”“天地归一”三招，一一化解掉王洛的“清风明月”“明河共影”“天长地久”。天上响起一个个炸雷。
阿洵想了想，捡起地上的□□，哆嗦着手往枪膛里填上子弹，想对准王洛的脸和手发射，一抬头才发现老爹和那臭三八已作近身肉搏战，根本没法子避开白杨苏。
王洛冷笑着把一口血喷到白杨苏身上：“我早就说过，你不可能放下屠刀的，你就等着河殇，天下生灵涂炭吧……”白杨苏抬手一掌，直击她天灵盖上，洛神立时香消玉殒，脑壳崩裂，红白四溅，血水沿着树枝一滴一滴淌到雪地里，雪白血红，耀眼夺魄。
好一会儿，白杨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吓得他站立不稳掉下树，在雪地里砸出一个陨石坑。
“阿洵，阿洵……”他爬出雪坑，四下张望，只发现雪地上那挺□□玩具冲锋枪和散乱在雪地里的彩色塑料子弹若干。
“我早就说过，你不可能放下屠刀的，你就等着河殇，天下生灵涂炭，生灵涂炭，生灵涂炭……”洛神的遗言成了一个毒咒，在他的脑海中波回震荡。
白杨苏的眼睛失神地闭上，他仿佛拔地而起，身躯突然高大起来，充满暴戾与强劲的力量，黑羽绒衣和其他衣物炸成了碎末，羽毛和大雪融成一片，纷纷扬扬。他的睫毛上闪烁着晶莹的雪片，脸上、身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肌肤和茫茫大雪汇成一脉。再睁眼时，眸子变得殷红，透出鲜血一样的润泽刺目，泛着兴奋嗜血的炯炯光芒。头发仍然是黑的，但是更长更浓密，如果他愿意，那头黑发甚至可以将他强健赤裸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来抵御严寒，但是他不必如此，因为他只朝挂着洛神尸体的那株大树望了一眼，那树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焰，洛神的尸体化成一滩沸水，沿着树干淌下，把地上的雪水也沃化了。他朝山顶每一株草木都扫上一眼，这座大山顿成汪洋火海。他又往山下轻蔑地瞥了眼，城镇被战火燎原，顷刻间就成为修罗道场。
他贪婪地呼吸着焦墟和血腥的味道，火光映入他的眼帘，这让他感到浑身充满力量，他嗅到山雨欲来大战将至的气息，唇边融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年夜乐极生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