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落 尽江湖》易追忆

2、02

　　顾之书是最后踏出大殿的人，走的时候又刻意放缓了脚步。如他所料，大殿上那位唤作沧语的姑娘叫住了他。
　　沧语缓步走来叫住了顾之书，声音清脆悦耳，“尊主说回玄清堂的路被阻断，而今日又天色已晚，让你今日留宿钟离殿，明日再启程。”
　　顾之书微微欠身，“替我谢谢尊主。”
　　夜幕降临，顾之书并未点灯，只是打开窗户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今日是十六，正是月圆的时候，此时月亮的光辉撒满天际，照耀万物，使周遭的星辰失去了光彩。
　　有人轻叩门边，顾之书一笑想着终于是来了，便起身去开了门。
　　来人正是沧语，沧语见到顾之书并未多言只是示意他跟着自己。顾之书便跟在沧语身侧由着她带着自己走去。
　　远远的看到一处湖心亭，沧语才停了下来对着顾之书说，“尊主在那里等你，你自己过去吧。”说完自己便先行离开。
　　顾之书顺着白玉石桥向湖心亭走去，距离近了，便看到坐在石椅上的那抹倩影。此时钟离陌正背对着他，但光是一个背影就让顾之书愣了愣，有那么一种人光是看着那一抹身影便能想象出会有多么的出尘脱俗。钟离陌便是这种人，身着一袭白裙，身姿曼妙纤细，黑色长发自然垂下，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目光。
　　发觉自己的出神，顾之书顿觉有些好笑，他刚才是被那个心狠手辣的人的背影迷住了吗？缓步走向钟离陌，才走到钟离陌的身后处，却听见钟离陌淡淡的声音，“坐。”
　　自己也便不客气的坐在了钟离陌的对面，抬头一看，对面那人并未带面纱，这也让顾之书再一次的愣住了，并且久久不能回神。
　　该怎样形容面前的女子呢？似是怎样形容都不能完美的展现她的美。若说沧语、水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那么她就称得上绝色。皮肤白皙细嫩，淡眉如水，明眸似波，唇似樱红，皓齿夺目，而她身上那超凡脱俗的气质更是令她本该显得娇媚的容颜变得冰清玉洁。而那拿着酒杯的手也是出奇的好看，十指纤纤，洁白无瑕。
　　钟离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的看了顾之书一眼，“你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问才使得顾之书回了神，他能把眼前的女子和江湖上的那个冷无情、血魔尊联系到一起去吗？况且，钟离陌不应该是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吗？怎么会是他面前看着仅有十八九岁的少女？
　　“家师中了暗算，中了剧毒，已危及性命。”
　　又为自己添了杯酒，钟离陌看着顾之书说道，“他现在在哪？”
　　看着钟离陌的脸，顾之书的不可置信减轻了一些，虽说她的容貌气质与狠毒无情一点边都沾不上，但是冷漠的神情和冰冷的语气倒确实是让人心寒。
　　顾之书看着那双明眸，“家师就在山下的旅馆内，还请尊主去见一见他。”
　　放下手中的酒杯，钟离陌说道，“带路吧。”
　　顾之书带着钟离陌走上二楼走到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想要开门的手稍稍犹豫，但这半分的犹豫钟离陌却看在眼里，却并未言语。
　　终是推开了门，顾之书和钟离陌一起走了进去。顾之书快步走到李焕面前查看李焕的状况，李焕本就是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走近便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想要开口，顾之书知道李焕要问什么直接回答道，“师傅，尊主来了。”
　　李焕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钟离陌，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钟离陌走了过去，一只手按住李焕的肩，“不必如此。”又看着顾之书，“是谁暗算的？中的又是什么毒？”
　　“若清寒。”
　　钟离陌听到这名字转头看向李焕，面上虽面无表情，但眼中带着询问，看到李焕的神情心中了然，便对着顾之书说道，“你出去吧，我会帮你师傅解毒的。”
　　见李焕点了点头，顾之书才走了出去。
　　其实顾之书对钟离陌一直都是鄙夷的，他对钟离陌的很多做法实在是无法认同，而他之所以还留在玄清堂，是因为他的师父李焕。顾之书的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被强盗所杀后，他便成了孤儿，是李焕救了他，教他武功诗书，多年来视他为己出。
　　这份恩情，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报答的。所以，就算顾之书如何鄙夷钟离陌，如何厌烦钟离殿，他都留了下来。
　　或许是知道他的想法，李焕每回回钟离殿从未让顾之书随行。直到这一次，回钟离殿前十天，李焕看过一封书信后便急匆匆的出了玄清堂，等到再回来时身上不紧受了伤还中了毒。苏醒过来的李焕，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他去什么昭然寺取一壶竹叶青，顾之书自是想拒绝的，毕竟师傅重伤在床，他又怎么能离开？
　　但看着李焕的神色，顾之书觉得李焕对这件事更为重视便日夜兼程取了酒赶了回来。李焕望着那壶酒片刻才对顾之书说要让他代替自己去钟离殿，也告诉他要怎么说话，之后钟离陌又会怎么做。他虽疑惑，但也照做了。
　　只不过李焕要一路暗中跟着的要求顾之书怎么也不答应，中毒受伤，本就该卧床怎么能舟车劳顿？李焕知道顾之书是不会同意的才告诉了他实情，自己中的毒除了钟离陌无人可解。顾之书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带上李焕，毕竟李焕的性命才最为重要。
　　房内，钟离陌扶起李焕喂他吃了一粒药丸，然后便一手扶着李焕一手伏在他的背上为他运气解毒。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焕的苍白虚弱的脸色渐渐恢复，神智清醒，慢慢的睁开了眼。
　　钟离陌见他已经好转才收回了伏在他背上的手，“毒已经解了，她找你了？”
　　李焕停顿片刻才点了点头，“怕是她已经猜到你是谁了…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她仍是不放弃。”
　　不是想到了什么钟离陌的神色迅速变换，最终却仍是面无表情，“其实想想或许我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随即笑了笑，“不过我从未想过躲着她，只是她自己找不到我罢了。”
　　“那该怎么办？引她去其他的地方？”
　　钟离陌摇了摇头，“不必。承影剑已经现世，无论引她去哪她都不会去的。”
　　听到承影剑的消息李焕整个人都愣住了，都三十三年了，终究还是出现了吗？他转头看到钟离陌并没有表情的侧脸，“那…”
　　“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会放过这个机会吗？”说着钟离陌冷笑起来，“纵使躲了这么多年，事情又怎么会就这么结束呢？”
　　李焕深知钟离陌绝对会拿到承影剑也会找到那两个人，但是他却不希望这样，三十三年来他看见了钟离陌所有的变化，他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不，他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想说出那个答案。看着钟离陌，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拦着她，终究叹了口气。
　　钟离陌扶着他躺下，“明日你的身体就应该能恢复额差不多了，然后你便回玄清堂吧。”
　　钟离陌出手救了李焕，若是让那个下毒的人知道就等于确定了她的身份，难保那个人不会再去找李焕的麻烦，那么玄清堂就会是最安全的容身之所。李焕也自然知道钟离陌的用意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随后钟离陌便打开房门离开了。
　　房门外顾之书正寸步不离的守着，看见钟离陌出来，眉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快步迎上前，“我师傅他怎么样了？”
　　钟离陌淡淡扫了他一眼，“毒已解，身体也无大碍。”
　　顾之书神色一松，抱拳对着钟离陌，“那就要多谢尊主纡尊降贵前来为家师解毒了。”神色很是恭敬，但是话语中流露出的是不屑。
　　钟离陌听到这话却是笑了，“你很聪明。”说完盯着顾之书的眼睛，“但是你要明白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毫发无损完全是因为你的师傅。”
　　未等顾之书说什么，钟离陌接着说，“你看不惯我，也不见得我有多看得惯你。这世上厌烦我的恐怕也是数不胜数，你又算什么？今日跟你说出来无非是觉得你是李焕最喜爱的弟子，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最好考虑考虑他。”钟离陌又冷笑道，“再者聪明的人也未必能多活多长久。”
　　说完没有再看顾之书一眼钟离墨径直离去。
　　顾之书怎么能听不出钟离陌的意思呢？虽然钟离陌看似明里暗里的威胁他的性命，但若是想让他死早就动手了。是因为他是李焕的弟子？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但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不是全部的原因呢？她是在提醒自己，做事之前多想一想他的师傅，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想来也是，他自己完全是仗着钟离陌与李焕的交情，她绝对不会弃李焕于不顾，而见到李焕之前她也绝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才肆无忌惮，所以才有恃无恐。但他却忘了那钟离殿内其他人是否对他也没有威胁。
　　这一切钟离陌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却未显露一分，等到最后一刻，才说出来提醒着自己。若是真与其他人结了梁子那也真的是很麻烦但也会让他深深记得，若是没有那以后他便也会小心。这钟离陌的用意倒是别出心裁，想来他顾之书也算是聪明的，但这次倒也是考虑不周。
　　看了眼出了客栈就消失不见的身影，顾之书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钟离陌到底是怎样的人？心狠手辣、狠毒无情？为什么并不贴切？只是一次相见，几句交谈，顾之书不自觉的对他曾鄙夷的钟离陌产生了好奇与探究。
　　钟离陌一走进自己的寝殿，沧语立刻迎了上来，看着钟离陌的神色如常，她便没有开口只是跟在钟离陌的身后。待到钟离陌坐下，沧语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亲自递给钟离陌。
　　钟离陌淡淡的看了眼沧语，将帕子接了过来，“我说过这些事不比你亲自做。”
　　沧语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现在我还在殿内便想着做一做，过几天若是出去了那便…”
　　看着沧语的神情，钟离陌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说道，“归云舫，我自己去。”
　　“但是…那我陪您一起去…”
　　“不必了。”钟离陌神情如常，声音却有些缥缈，“我的事总就是要自己解决。”
　　沧语知道既然钟离陌已经做了决定，那便不会再改变了，只是她心头有着莫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