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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夜里的寒风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肆意穿行,于巷末拐角处碰撞出呼啸的噪响。打更人在这寒意刺骨的无形流体里伴着月光独行,一边计算时间,一边敲着手里的铜锣报时。
      此刻正是三更。
      登州城的夜生活并非贯穿整个夜晚,仅仅持续一两个时辰便早早结束。商家们需要对白天的生意进行核对计算,这会耗去不少时间,夜生活自然无法持续太久。更何况城市居民的生物钟也没有因为新兴的夜生活而变得昼夜颠倒——除了少数打更人。
      和失眠者。
      “……大哥你明天不用上早朝吗?”九爷打着哈欠裹着棉被,窝在被窝里嘟囔,“我信都已经回了,您老这时候才来找我也太晚了吧……”
      身旁睁着一双血丝明显的眼睛瞪着他的,正是长他十二岁的大哥。九爷已经记不清这位大哥在朝里当的是什么官了,只记得长兄官阶极高,除了皇帝好像也没几个人在他之上。
      那人伸手就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长年劳心费神的长兄如今身体消瘦,两手几乎只剩了皮和骨头,于是这一弹指倒更让人觉痛——毕竟打在脑门上的都是骨头。
      没等九爷喊痛,大他十二岁的兄长便开始教训他:“你还好意思说?好好一条暗道你不用,非得派人传口信,耽搁了时间还怪我了?”
      两人如今皆已声名显赫,但从未对外透露过自己的家境,许多人都知道这一位官场上的名人和那一位商场上的达人,却没有人知道这两位是同一家的。如今二人早已不住同一屋檐下,但也只是隔了一条街的宽度。远在九爷生意做大声名远扬之前,这条联通已经分家的两个人的暗道就已经修建完成。
      至于修建的原因,既有兄弟情难割,也为了能在各自的地盘互相帮衬。
      九爷被这一弹指打出了一个哈欠,生理性眼泪瞬间溢满了两只小眼睛,外表看起来委屈巴巴的,“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不过是以为我找错了人,解释一句就完事了。”他揉着自己的额头,“你要我跟你报告事情我才给你传信的,反正都解决了,我就叫人去买点东西再正大光明给你送过去咯。”
      长兄两条稀疏的眉毛扭曲得不成样子,“你现在在外头没暴露身份吧?”
      九爷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当然啦。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叫九爷,就是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家有几人。”
      “……唉。”
      一场半夜三更差点吵起来的架,最终以一声叹息结束。
      将大哥连哄带骗地送回密道里去后,九爷立马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案头刚刚被扇灭了的灯芯隐隐的飘出些焦味,在漆黑的环境里刺激着九爷的神经,将他的思绪带到了中午饭后自己亲手烧毁的另一张信笺上。
      他这两次收到的都是睦端发过来的信。第一次是一张由信纸裁了一半的纸,长条状的信笺上只潦草地写着几个字:你找了文家后台?
      刚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一头雾水,心道自己怎么可能会去找文知府的后台。得亏他机灵,想起来长兄跟自己说过他在滇城的手下有去告知过这几人城里的实际情况,江湖人大概是心有灵犀,都选择当了文知府的对手。
      幸好第二次飞来的鸽子就带了一封详细些了的信来,字迹也工整许多,约莫是云丹后来忆及并未向自己说明情况,于是又写了一封送过来。信上将事情缘由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终于都消灭掉九爷堵了满脑子的问号。
      不过他也许忘了,自己当时有跟云丹说过:“虽然听你这么说起来那个文知府不像什么好人……但好歹人家是来求助的,不搭把手也不行。不过如果那个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人的话,你们装装样子就行了。”
      姑娘当时还有点惊讶。
      商人不情不愿地搓着自己的小胡子:“有个词不是叫助纣为虐嘛。”
      这一前一后的两次飞鸽传书可谓前无古人,所以九爷是很不情愿把这事告诉自家老哥的,毕竟要是让他看见了第一封信,肯定会嗤笑他养了一个没大没小的家伙。谁家的手下会这么跟自己上司说话?还写得这么简单粗暴?
      但他知道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这个无名无姓的少年在被自己从丐帮买回来之前,根本就没读过书,两三年的时间里能把最简单的白话写清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上下属的身份,他也从来不会介意。
      “啊……谢谢你,买了我。”
      彼时少年已经在自家宅子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一改之前的颓唐脏态,却拘谨得不敢挺直腰杆。十几岁的小孩子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没过多久这原先的衣服就穿不下了,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撑开了裂口。
      “诶,这就要换吗?”他眨巴眼睛一脸茫然,“我以前这样子都照常穿着啊。”
      九爷吩咐完仆人去买衣服后就回过头来,笑着问:“你以前在丐帮有听说过‘入乡随俗’这个规矩吗?”
      “有的。”
      “那就行了。在那儿你能继续穿着这破衣服,在我这儿就不行了。”
      少年一点就通,尽管通的方向似乎不太对,“明白了。”
      九爷顺势开始和他闲聊:“读过书吗?”
      少年摇头。
      九爷又问起了他的名字,结果问出来一个“木段”。
      “……这谁给你起的。”
      “以前帮里的一个前辈。”少年不以为意,淡然得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多少意见,“他好像当时是看见了一截木头,就随口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吧。”
      九爷撑着下巴瞅他:“想换吗?”
      “可以啊,随便。”
      然后木段就变成了睦端。
      实际上少年原本是有点后悔让九爷给自己改名字的,因为他发现这两个字比原先那个难写太多,而九爷对自己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自己学会认字写字。
      与人相处要和睦,要正经端庄不能崩。
      这是九爷对他新名字的阐述,不过是拆出来两个字勉强凑在一起,连个姓氏都没有。
      “什么你要姓氏?你要姓九吗?”
      “……”
      后来的日子里,睦端少年在丐帮里习得的杂七杂八的武艺在九爷这边众多江湖高手的调教下变得更加杂七杂八,但是比起以前只能扛住隔壁街小混混殴打的水平,至少现在能扛住两个其他门派正门弟子的围殴并悄无声息地偷走人家的钱包。得益于这些高手的倾囊相授,少年结交的豪杰游侠也和九爷一样渐渐遍布大江南北,甚至有一些是九爷并不认识的人。
      于是此番来信,大概连云丹也不会料到在自己将信鸽放飞后竟会有人将其截下,并在圆筒里面硬塞了另半张信纸。
      “我想找别人帮忙”
      九爷知道,这肯定是睦端写的,也知道他肯定不止“想”,而是已经在“找”了。他倒不是担心少年找不到人,反而更担心他找的会是什么人。
      “这小鬼可别自己得罪人啊……”九爷窝在被窝里,忧心忡忡地嘟囔。

      “我与你们同一战线,不必担心。”
      云丹念完这短短一句话的时候,文琦和睦端还以为她会有下文,于是在这二人持续的注目中,她无奈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纸条,“他就回了这么一句话。”
      那二人倒是松了口气,“看来九爷也没打算帮这位文知府呢。”睦端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旁边的文琦,“你没问题吗?我们这样对付你哥。”
      虽然这位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姑娘一直沉默寡言并且表现得非常成熟,但睦端还是把她当妹妹看,对付自己兄长这种事情,论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于是时至此刻,他也还在猜测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其实就连文琦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对这位哥哥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更何况,“他们不也说了不会伤我哥性命嘛,”她悠然道,“既然这样,那也就别让他在这里妨碍人家。”
      “好了。”碧衣女子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少年的伤口处理好后,云丹收拾了一下工具,“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联络——”
      云丹话未说完,门外便忽的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她这几日元炁消耗过大,已经没有时时开启探知,外面那人长什么样、拿着什么,她现在也只能透过门上白纸投过的身影来判断。现在正是早间光线充足,隔一层白纸也不难看见那人手里正端着一盘什么东西。
      于是她没有起疑地走去开门,结果开门后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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