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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山穷水落鱼梁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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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笑笑便被宫里来传旨的人挖了起来。
她知道事情坏了,连忙拾掇整齐跟着来人进宫。
皇帝把她晾在一个偏殿里,要等退了早朝才来收拾她。
她心惊肉跳的等着,但想她又没有真的把皇子怎么样,她是不怕验明正身的。自己安慰自己。
好容易等到退朝,隽宗还没来,太女先一步来了。
人一进来,带着的侍从就在外头守着,她拉着她的手避到殿角,低声道:“你别怪丹麒,他喜欢了你,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
“他今早找母皇告状了,闹了一场,可还是护着你的。”
“……”
“母皇要见你就是为这事。她正在气头上,可那都是怪丹麒不懂事的,不是怪你。你干脆跟她求了丹麒去,母皇一定会答应你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笑笑这时抬起头来,慢悠悠的说:“太女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想娶丹麒哪。”
慕容媗窒了窒,道:“丹麒性子是野了点儿,但他长了身猫儿毛,要顺着锊的,只要你顺了他的毛,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笑笑道:“反正他有千般好,我是配不上的。”
慕容媗苦笑道:“只怕由不得你呢。”
笑笑一听这话,想起当日在御书房外面,她也是这样说,结果自己就被迫当了这个劳什子太傅,被套的死死,难道今天又得被迫套牢么!
一股气涌上来道:“我以前已经不知道有逼迫着拜师的,难不成现在还有逼娶的不成!”
慕容媗脸色都变了,急急道:“别嚷别嚷,你千万别做傻事……”
正待再说,外面的侍卫敲门道:“太女,皇上往这边来了。”
慕容媗跺了跺脚,急急道:“小悦,你看我份上,多顾念一下丹麒,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使劲儿都使在不是地方,得罪了你。可你是明白人,该当知道,你若不是在他心上,他犯得上这么三番四次的来贴你的冷脸么。你多担待一下好吗,也,多顾念一下自己好吧?”
劝了一番,皱着眉头,急忙避开了。
笑笑原本的气闷被她这番话给揉开了不少,一点点的想起来,那小孩说起来也在她手底吃了不少亏,可怎么就没学乖呢。难不成还真的像莲生说的那样……
她忽然打个冷战,太,太可怕了!
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她忙一整衣服,跪在地上。
隽宗走了进来,眼尾都不瞟她一下,鼻子里冷哼一声。
坐定了,也不让她起来,就让她一直跪着,冷冷道:“常悦,你可知罪?”
笑笑汗一下,打着官腔道:“微臣鲁钝,不知皇上所指。”
隽宗“啪”的一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低喝道:“你昨夜擅自留在东宫,跟大皇子孤女寡男共处一室,更在殿内大肆嬉闹,你,你真当这宫中是你家后花园么!你可有把朕放在眼内!”
笑笑忙道:“微臣前夜在乔学士府中喝醉了酒,醒来时就已身在宫中,微臣也不知发生何事。至于皇子突然出现在殿中,纯属是意外,因为那个……殿门忽然被锁,打不开,微臣无法,恐防乱礼,只得从屋顶的天窗爬出离开。一切事情皆有人证物证,请皇上明察啊。”
隽宗道:“即使你将一切推个干净,但你跟帝子私自共处一室的事情可是明明白白的。你身为太女太傅,现在坏了皇子名节,你该当何罪!”
笑笑道:“我可是碰也没有碰过他……”
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人家脸蛋上捏了半天,又威胁要脱人家裤子,虽则此“碰”不同于彼“碰”,可是……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没有碰过。不禁脸上一红。
隽宗看到她脸上神色,冷哼一声。冷冷道:“此事真是皇室丑闻,朕若是秉公办理,这便赐你满门抄斩也绝不为过!”
笑笑暗道,碰都没碰就要斩我满门,算你狠!你一家子都狠,都狠得不像人!
嘴里服软求饶道:“请皇上念在臣不识礼数,懵懂无知的份上,饶恕微臣吧。”
装出恐惧的样子一边发抖一边连连磕头,磕一下心里骂一句,你这狗皇帝!嗯,这一下是替沉璧磕的,这一下替烟岚磕的……你要杀我就杀,别杀我的人啊。
隽宗见到她惧怕的神色,心里气顺了不少。暗道也吓得她差不多了,便作出不忍的样子道:“此事也不是不能补救,只要太傅娶了朕的皇子,杜绝了悠悠众口便行了。”
“……”正磕头的笑笑梗住了。
隽宗端着一副施了大恩的模样,“要知道朕真是不舍得把皇子下嫁于你,你该当知道自己是何身份,还有,你答应了朕的事情,还没有办成一样半样……”
说起来,这家伙何德何能啊!除了能陪自己说上些话,还算有点见识以外,别的全弄得一塌糊涂!
就是不知哪里来的狗屎运,赢来了今日天大的声名,倒像是了不得的国家栋梁似的,谁知道,她就净一张皮,架子都是自己给搭的!
说了半天,话头转回来道:“不过朕怜惜你也算个人才,就让丹麒委屈些下嫁于你,希望你受了朕的恩典,以后端正心思好好替朕办事……还不谢恩?”
笑笑就像被塞了只蟑螂下肚,恶心死了。
她慢慢的又磕了个头,说道:“皇上,微臣有件事情想请教皇上。”
“问吧!”
“微臣已有正夫,若是皇子入我门来,该当如何安排?”
隽宗一怔:“你何时有了婚配?”
笑笑淡淡一笑,慢慢的说:“皇上不是对微臣过去的事情了如指掌的吗?难道皇上不记得了,被皇上降罪的人,他,曾被微臣聘为正夫。”
隽宗盯着她说:“他不是已经将聘礼退还于你,跟你退婚了吗?”
笑笑咬了咬嘴唇,“按当朝律例,退婚之事,不能由男方单方面说了算。况且我那时跟他订婚,可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全都齐全的,这样的婚要退,不是单退聘礼便成,还需我一纸退婚书的。要是我这退婚书一天没写,他都还是我的夫婿。”
隽宗眯起眼睛道:“听你这么说,你是在怨恨着朕当年处理事情不当了?”
笑笑道:“微臣不敢。但自觉对不起他,故此正夫之位不能给予他人,会给他留一辈子。”
隽宗不气反笑:“若是此人死了,你还是一辈子不娶正夫么?”
笑笑心头一寒,斩钉截铁的说:“假若此人死了,微臣别说娶夫了,便连活着都无甚意思,这贱命一条,也没有必要苟延残喘下去。”
隽宗点头道:“好,很好!然则你是不会写这退婚书了?”
笑笑深呼吸了一下,回道:“恕微臣不能从命。让皇子屈就于微臣,原本就并不适合,请皇上收回成命!”
隽宗怒极,袍袖一拂,将桌上茶盏扫到地上,茶水碎瓷飞溅一地。
她怒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要朕的帝子给你当侧夫!你……”
手按胸口,压了下气,抖着声音喝道:“你给我滚吧!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看着那人手脚麻利的从地上爬起,飞快的消失了。她还一直按着激烈起伏的胸口。她还真的有点害怕,害怕自己一下忍不住把这不识抬举的东西给杀了。
真要是那样,大女儿的心就失得彻底了,宁君一方的势力再也无人可以抗衡。
这个太傅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两个月未到就给摔了,怕是会失了民心。
那蛰伏多时的兰陵王还不知会不会造反?
还有她那群狐朋狗党,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难道真要趁此机会肃清朝野么!为了这样一只蟑螂似的小人物令朝廷伤筋动骨?
真是搞不懂,这么一个一点不会看人眉角的货色,怎生来的运气,团了一堆人在旁边哄着她,抬着她!
她气得胸口发痛,不过,再大的气终于还是要一点点的过。
这时正好有盯着太傅的人回来禀告,说太傅一出宫,就着一顶轿子给接走了。那轿子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可帘角却绣着翰林院的标记。
翰林院,不就是那叫甄小山的五品小官儿么,还是别的想巴结太傅的人?也是不懂看上面脸色的!
今早在朝上谣言满天飞,大家纷纷趁太傅不在一起弹劾她,明眼人都知道风头往哪边吹,这不怕死的怎么就敢来宫外接人呢!
慢慢的她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
这个人的运气,是不是就是从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面得来的呢?
朝堂上的官儿是越来越搞不清楚形势了。
不是说太傅夜宿皇子寝宫,坏了皇子名节,等着满门抄斩的吗?大家刚忙着作好准备一沉百踩,那风向眼睁睁看着就往皇上准备将皇子赐婚太傅上面吹了。
这个,弹劾的奏章推倒重写,换成贺词应该还来得及吧?
不过这风吹了不到半天,眨眼却又变成了皇上震怒,将太傅扫地出门,剥夺了她行走宫中的特权,大有把她的官职也给撤了的倾向。
可是大家高兴了不到半个月,这人忽然又被召上朝来。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把她筹办太女大婚事宜的任务撤了,另外交给她护送皇子到若曦国跟若曦国王成亲的任务,委派她当送婚官了。
这若曦一族骁勇善战,一直是本国西北面的威胁。这若曦国内有两族,近年一直内乱,才顾不上向外扩张。三年前,其中一族的少年族长年少有为,统一了两族,合二为一。少了内乱,经过三年的将养生息,这若曦国也有了点大国的样子。
若曦的少年国王不喜侵略,趁着这几年两国未曾开战,两国关系没那么紧张之际,向本国提出和亲要求。
隽宗便把大皇子许婚给若曦国王。这个决定下的非常快,甚至也不打算等若曦的迎亲队伍出发过来,直接就把人交给来求亲的使团了,带着种恐怕迟则生变的味道。
看着若曦的求亲使团人数很少,甚至委派这太傅作为送婚官,组建了一队扶凤国的送亲队伍。
按说,这若曦国一定是得笼络的,搞好两国关系很重要,这趟送亲成婚的大事也是非常重要,但是要出动到这大学士,太女太傅千里长征来当送婚官,可又有点小题大作了。
经这么一番搅合,总之百官已经是完全搞不清皇上对着太傅的态度是亲是疏,是喜是恶。这风向不知是东南吹还是西北吹,抑或是不辨东南西北即兴所为的龙卷风,大家全都被搅糊涂了。
笑笑倒是一脸平静的在殿上接了任务,还谢了恩。至少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她的想法。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翻了天。
太女昨天晚上稍带谴责的说了她,说她辜负了皇子的心。
她原本还一直冷笑着来的。
什么心的,反正她是没看着。要说他对她又打又骂,随着性子给她惹麻烦就是给了她心的话,她倒不如根本不要的好。
要说她心肠硬,对不起了,她本来就惹了一堆债,明的已经还不完了,还来暗的……她干脆就拂在身后,任它摔也好,碎也好,只要装作不知,不见就好了。
可是听到太女说到,皇帝就若曦国王求亲一事询问丹麒的意思时,丹麒静了片刻,废话一句没说,只咬着牙指明要她这个太傅送他成亲,不然他死也不嫁。
她的心忍不住还是恻恻的疼了一下。
太女叹息一声:“这傻孩子!他想逼死自己呢!”
笑笑听不下去,这一句叹息就像莲生替她叹了去,弄得她心里空空的,想叹也找不到借口。
太女道:“丹麒是个好孩子,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长大……你这就丢下他不管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她觉得莲生的话像是种诅咒,令她的心一直不安乐。
就算是现在跪在殿上,努力控制着脸部表情,双手高举过头,严肃的接过圣旨时,她的脑子里也恍惚的出现了错觉。
她似乎看到了那黑小孩满脸是泪的瞅着她哭。
晃一晃头,把那影像从脑里驱赶出去。
慢慢明白了,她捧着的不是没有重量的一卷纸。
而是,那个骄傲的小孩的一辈子啊,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轻若无物的躺在她手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