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情人》食莲子

8、对抗

　　光照在眼皮上，刺痛，汪一波睁开眼。
　　茶几上放着一份盖有鸿远公司大印的文件，封面写着用户和权限表。
　　刘沐风两条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头枕着一沓资料，睡得正香。
　　汪一波从地毯上坐起身，轻手轻脚出去，泡了两杯咖啡端进办公室，开始清理散落一地的资料。纸页翻动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刘沐风还是醒了。
　　“头儿，几点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汪一波看了墙上的挂钟，“四点二十分钟睡的，现在是六点十分，你这也叫睡了很久？”
　　刘沐风揉着酸涩的眼，“怎么不久，我睡的时候你没睡，我醒的时候你已经醒了。”
　　汪一波心下一暖。
　　“我去洗把脸。”
　　昨天下班后，刘沐风把汽车在线销售项目包括源代码在内的几百份文件全部搬到汪一波办公室，两人一张一张的看，熬了个通宵，最大的收获，就是茶几上这张用户和权限表。
　　刘沐风再回来时，端着两碟糕点，“冰箱里找到的，不知道是谁的存货，先顺走了，回头让行政部补回去，”他把抹茶蛋糕递给汪一波，“你不吃甜食。”他手中还剩一碟提拉米苏。
　　汪一波接过抹茶蛋糕，咬了一小口，“你好像也不吃甜食吧？”
　　刘沐风把提拉米苏倒进嘴里，困难的咀嚼，“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喝完咖啡，汪一波拨通了方晶的电话。
　　“汪总找我有事？”虽然时间还早，但电话那边的方晶很清醒，也很冷静。
　　汪一波单刀直入，“方晶，我有证据证明，所谓的汽车被贱卖事件其实是鸿远IT板块分管副总梁博利用自身的超级用户权限植入恶意代码导致的，跟我们无关，这场官司，你们输定了。”
　　方晶沉吟了阵，“你说的是那份用户和权限表？”
　　汪一波心下一沉，方晶显然已经先他一步发现了问题，“是又如何？”
　　“那张用户和权限表，不能作为证据。”
　　汪一波冷笑，“何以见得？”
　　“因为在鸿远和联邦共同签字确认的项目资料清单里，找不到这份文件，说明它不是经由正式的渠道流入联邦的手里，不代表鸿远法人意愿。”
　　汪一波脸色微变，项目实施中，原则上所有双方交付的文件都应该有书面交接记录，此种交接记录的载体就是经双方签字确认的项目资料清单，只有列入清单的文件，才有约束力，但实际工作中，双方都会临时提供一些不在项目资料清单范围以内的文件，这些文件只要双方认可，就具有约束力，根据文件产生的行为就不受追责，这是业内约定俗成的规则，现在鸿远选择否认该份文件，逻辑上，联邦根据文件授予梁博超级用户权限的行为，就不能免责了。
　　汪一波不得不承认，方晶确实是个诉讼高手，对细节的把控堪称炉火纯青。

　　“不仅渠道有问题，文件本身也有重大瑕疵，”方晶措辞精确而严谨，“按照双方签订的项目主合同第十三条规定：未经双方负责人确认的文件，不能交付使用，否则视为违约。用户和权限表虽然盖有鸿远的公章，但是没有经手人，没有审批人，完全不符合鸿远和联邦约定的文件交付条件，所以就算此份文件真的出自鸿远，收到的时候，你们也应该及时退回去，而不是根据文件的内容配置用户和权限。”
　　汪一波额头渗出冷汗，方晶提出的这一点最为致命，如果说渠道问题还有争论余地，文件本身的瑕疵则是铁板钉钉的，他根本无从反驳。
　　“我承认你说的对，但是联邦按照文件完成系统配置，交付鸿远使用时，鸿远也没有表示异议，这足以说明，他们默认了文件内容。”
　　方晶说道：“那是你们的误解，他们只是暂时没发现这点而已，毕竟系统刚刚才交付。”
　　汪一波用力的揉胀痛的太阳穴，“就算用户和权限表没有法律效力，鸿远分管副总梁博拿到了超级用户的权限，这是不争的事实。”
　　“错了，梁博没有拿到所谓的超级用户权限。你们虽然将他设成了系统的超级用户，但他没有登陆过系统，对此一无所知，”她沉默了片刻，“你如果不信，可以到程序后台查实。”
　　她徐徐道来，不见骄矜，却于平实之中，将对手击垮。

　　汪一波满头都是冷汗，胸前好像被一块大石压着，让他呼吸困难，这真是一场碾压式的对抗，方晶就像是一堵铜墙铁壁，岿然立在他面前，不管他如何进攻，都会被反击回来。汪一波心中绝望，但他知道，再绝望都不能放弃，因为他不能输。
　　刘沐风倒了杯热水，塞进他的手里，同时握拳轻轻撞了下他的手，无声的说：加油。
　　汪一波点头。
　　刘沐风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方晶，”汪一波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陆默然毕业时，你问我能不能给他个机会，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当时说，“只要是你给的，瘸子也好，瞎子也好，我都接受。”
　　这是汪一波的手段，如果无法在法律上战胜方晶，那就从情感上讨伐她，引起她的愧疚之心，打乱她的方寸。
　　方晶沉默片刻，“汪总，客观来说，这件案子，我们赢面很大。”
　　汪一波无声的笑，方晶选择回避问题，说明她感到了压力。
　　“方晶，我最近经常想起高中时候的事，”他声音低沉，“印象最深的是教语文的宁老师，我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叫做人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还记得吗？”
　　“汪总，案子很快就会开庭，我建议你尽快物色一位专业律师替你出庭辩护。”方晶恢复平静，情绪似乎已经被控制住。

　　汪一波问：“你当真不记得了？宁老师以前可喜欢你了。”
　　方晶沉默了片刻，“法律铁面无私，不从人欲。”
　　“晶晶，你非要把我逼到绝境吗？”汪一波声音在颤抖，苦苦的哀求，“这个案子输了，不仅我几年心血付诸东流，以后我在IT行业也会再无没有立锥之地，我会被整个行业驱逐的。”
　　方晶冷然，“我帮不上你。”
　　“我跟你十几年交情，你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方晶淡淡应了一句，“我是个律师，谁出钱请我，我就替谁说话，你知道的。”
　　汪一波大怒，“你无耻！”
　　刘沐风轻轻推门进来，递了个快递信封给他，汪一波扫了一眼，发现寄件人是鸿远，收件人是汽车在线销售小组的项目经理，刘沐风指了指茶几上的用户和权限表，做了个塞进又取出的姿势。
　　汪一波明白了，刘沐风是在告诉他，用户和权限表是鸿远通过快递寄到联邦的。他看了眼快递的签收人：陆默然。
　　汪一波心中一动，“方晶，我手上还有份文件，是你没见过的。”
　　方晶漠然应道：“如果你有新证据，建议你尽早提交法院审核。”
　　“听着，”汪一波喉头发干，“你知道我们是如何拿到那份用户和权限表的？真有趣，是鸿远快递来的，你知道我方的签收人是谁？”他顿了顿，一字字的说道，“陆默然。”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水杯摔落地板，跟着就断线了。

　　汪一波倒在沙发上，满脸疲惫，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和方晶拉锯的每一秒钟都不轻松。
　　刘沐风拧了把热毛巾，敷在他脸上。
　　电话重新响起，看来电显示，是方晶。
　　“汪总。”
　　“怎么了？”汪一波坐直了身体，摈住了呼吸。
　　“别牵连无辜，”方晶冷峻而阴沉，“陆默然跟这个案子无关，请你不要为难他。”
　　汪一波提条件，“你不为难我，我就不为难他。”
　　方晶沉默着。
　　汪一波在心里默默的数数：1，2，3，4，5。。。。。。
　　数到十的时候，方晶开口了，“我不为难任何人，鸿远这个案子，客观来说，”她顿了顿，“我们的赢面大。”
　　汪一波冷笑，“那想来你也不介意，我把陆默然拉进这个烂泥潭了？”
　　“你想攀连他，那是你的事，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她声调平缓，但字字绷紧，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汪一波笑道：“有什么代价是我付不起的？最大不过联邦倒闭，我从IT行业消失，去其他地方另谋生路，我今年才三十岁，这种打击，我受得起。”
　　方晶也笑，那笑声锋利如刀，让人头皮发麻，“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把陆默然推进这个烂泥潭，你所设想的代价，绝对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汪一波吞了吞口水，“你恐吓我？”
　　方晶冷冷道：“我没这么有空。”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