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月莲城

87、那一场沾着血迹的求婚

　　古德尔是被勒醒的。熟睡的苍织大半个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胸膛。这不能怪她，因为她人小手短，想整个抱住他只能采用这样的方法，但是过分的是虽然在睡梦中，她手上居然还在用力，古德尔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压迫，快透不过气来了。他掰开她的手时她醒了过来，不悦地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斥责他吵醒了她的清梦，随即转身又睡。
　　古德尔已经连气都生不出来了，话说似乎把她抢来的他才是她的所有者吧，为什么这一周以来他完全没有享受到所有者的权利，尽被她坏脾气地白眼？是时候该教训她一下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吧？他抬起上身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她立刻张嘴就咬。这个女人仗着虎牙很尖，一发脾气就喜欢咬人，古德尔早有防备，拿开了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摇：“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大爷我都起床了，你还不起来？！”
　　“吵死了！”她弹起来把床头的东西都扔向他。他左躲又接，一阵大动静后，她又倒下睡了。自讨没趣的古德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教育先行起床。
　　苍织再次在古德尔面前出现是早饭后了。吃饱了肚子的古德尔在船上闲逛，她在后头跟着。尽管姿态上露出‘我是古德尔大爷的人’，但是眼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要有人敢朝古德尔盯着看，她立刻露出阴沉的眼神诅咒的神情恶狠狠地瞪着那人，直到对方怕了她移开眼神。洛尔走过来搭讪古德尔的时候也被苍织瞪了。他显出无奈的样子：“我说，你可以了吧？我难道也对‘你的古德尔’有非分之想不成？”
　　古德尔笑着说：“谁叫你老爸对我有‘非分之想’，你自然是一丘之貉。”上次船长调戏古德尔纯属玩笑，船长的性向可正常的很。结果苍织过分认真的‘英雌救美’让这件事着实尴尬起来。尽管古德尔向她解释了，她还是耿耿于怀，最近为了‘护食’卖力的很。
　　“要不要跟我这只貉出去逛逛？”洛尔笑眯眯地看了苍织一眼，“你们天天腻在一起不厌烦吗？”
　　苍织轻哼了一声，态度强硬地关照了古德尔一句：“别去找女人。”随即转身往古德尔的房间走去。
　　“我说，她该不会真把自己当你老婆了吧？”洛尔轻叹一声，“我老爸都不能把你管头管脚到这种地步，我算大开眼界了。”
　　古德尔笑笑，不说话。
　　“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被问话的古德尔摇了摇头。
　　“为什么还不下手？”洛尔笑问：“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爱上她了。喂，她到底哪里好啊？她跟你站在一起简直像背景一样。长得不起眼也就算了，性格还那样的自以为是、难相处，不是你护着，她在这条船上早因为得罪人死了几百次了。你是喜欢她年轻吗？你原来有恋童癖！”
　　古德尔憋了一下，没忍住，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年轻吗？27岁的女人照理说应该是孩子的妈了吧？只是没人敢娶脾气那么糟糕的她。”说话的口吻里居然还带着一丝隐约的得意，似乎对她没男人的事实感到很愉快。
　　“27岁？！”洛尔瞪大了眼睛，“那女的看起来最多15岁，妖怪，绝对是披着少女皮的妖怪。”
　　“你才妖怪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洛尔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古德尔：“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对女人的品味如此之差。”
　　古德尔掏出糖边吃边眺望着远方，浅笑着也不反驳。洛尔看着他。明明是很了解的人，能说的出他几乎所有的过去，却总有种觉得自己不了解他的念头。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执着些什么。
　　而对他们这些在刀刃上舔血讨生活的人来说，不了解代表着来自无防备的背后的危险。一瞬间，洛尔的眼中滑过了阴冷与淡淡的无奈。
　　苍织在回房间的路上遇见了被放出来放风的宫玉宝。公主不愧是公主，在这艘俘虏没有任何人权的船上，她仍受到相当的礼遇，没有人敢碰她一下，吃喝的都没少她一份，因为海盗团还要拿她好好敲诈一笔释放金，让她受委屈了可不行。
　　在两人视线交会的那刻，苍织低下头来。即使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宫玉宝混合着愤怒与嫉恨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伤害了这位公主的骄傲，因为她以区区侍女的身份抢了她公主的风头，还害她被评价为‘毫不值钱的东西’；更因为如今的她穿着昂贵的衣服，戴着华丽的首饰，在船上的被许可之处还能不被看守地自由行走，待遇与被软禁失去自由与所有财物的公主有天壤之别。
　　苍织什么也没说，准备绕道离开。宫玉宝冷冷地叫住她：“急着到哪里去？见到我都不给我行礼打招呼吗？”
　　苍织停下了脚步，却没有给她行礼：“我现在也是俘虏，你又何必为难我？”
　　“哼，俘虏？瞧你穿金戴银的，我看他是把你抢来做压寨夫人的吧。”宫玉宝气得揪紧了手中的手帕。这个讨人厌的丫头凭什么能得到那种美男子的垂青？真是可恶极了！
　　苍织不语。宫玉宝耐了耐火气，走到苍织身边：“他们问我要香水。马上给我造两瓶，下午送到我房间里来。你敢不来，回去了以后有你好看。”
　　说完悄悄话，宫玉宝走开了。苍织在人们不怀好意的注视中低着头走到角落。小小的身子在颤抖着，她用力地咬紧嘴唇，可是脸上痛苦的笑意还是掩饰不住，她抱着自己靠在墙壁上，又滑坐到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发出了像是在哭的细细声音。
　　突然地，她被拉了起来。她诧异地看向拉她的人，古德尔那张俊秀的脸落入了她的视线。一瞬间，她心头闪过狼狈与混乱。
　　因为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疯狂的笑意。
　　古德尔诧异地望着本以为偷偷在哭的苍织，她的惊慌失措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你……”
　　苍织别开了脸，一脸恼怒，脸颊却泛起了红晕，尴尬至极。沉默半晌，被看得羞愧至极的苍织眼中泛起泪光：“你还要看着我多久？！你想知道什么！”
　　古德尔脸上泛起了微笑：“你想不想陪我下船去逛集市？我的糖全吃完了。”
　　所谓的下船就是指通过一个特殊的黑洞控制戒指出这个死亡女神号停泊的黑洞去。苍织只觉叟地一下，两人便到了外头。黑洞中虽然也有天空，有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岛，但总没有身处正常天空下的感觉。乍见头顶刺眼的阳光，苍织不禁抬手挡了一下。只一瞬后，她就感到太阳光变柔和了。原来是古德尔抬起手臂，撑着他那件标志性的宽大黑外套为她挡着阳光。
　　“在黑洞里待久了，会排斥阳光的。放心，一会儿就好了。”他笑着安慰有些无所适从的她。苍织看着笑得明朗的他，心头泛起一阵恍惚。
　　这个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最初见面的时候，他那样凌厉地冲入战场中央，带来一阵充满血腥味的杀气，挥动镰刀夺人性命的架势如此娴熟，显然是个杀人如麻的‘死神’。可是那样的人，乱发后的眼神却是清澈干净的，笑起来甚至有几分阳光的味道。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才会让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这个有秘密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不到十日。这十日，他不管她怎么任性无理取闹，都温柔以对，对她说话时一直和颜悦色，也不会追问她的过去让她难堪。人们给她的温柔实在太少了。他这样无条件的好，让她在占有欲膨胀的同时，让她极度不安。
　　古德尔牵着苍织要走时，手上传来反方向的作用力，他停下步子诧异地回头看苍织。苍织脸上的神情是冷淡的，但是眼神中透出一股复杂的强烈情绪：“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在那里笑？”
　　古德尔笑着叹了口气：“别这样啦，你再这样我会觉得内疚到想死的。”
　　“什么？”
　　“我没能早一点找到你，让你经历了一些事情。虽然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那些事情让你不得不变得像刺猬一样，必须竖起刺来武装自己。我对你好，你恐怕觉得我居心叵测，所以每一天每一天都冲我发脾气，希望让我露出所谓的‘真面目’来吧。”
　　被说中心思的苍织脸上再度泛起红晕，头也低了下去。
　　“啊啊，也是啊，谁会轻易相信一个14年前才碰了一面的人。更何况，那个家伙还是个凶恶的海盗。”他去摸她的头，她僵硬地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其实我只是很单纯的想要你恢复我记忆中那个可爱的样子而已。”
　　如此简单的一席话，差点让苍织落下泪来。半响之后，她小声地说：“不可能了，回不去了……”
　　“是吗？那，我就试着接受现在的你吧。”他说的很果断，一点犹豫都没有。苍织的心在那一瞬间剧烈动摇，冲出了‘我想要相信这个人’的渴望。
　　“那么……”带着一丝几乎是奢望的渴望，她问，“你会接受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古德尔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
　　喜欢吗？喜欢这个才相处了10天的人？这些天来每次听见人们对他找到爱人的调侃，他都会一笑而过，这并非肯定或否定，而是一种迷惑。他也不知道自己乱成一团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的14年前，他随着海盗父亲出任务，因为行动需要掩护父亲的身份，而不得已扮女装参加了盖尔伯联盟举办的国际美少女选美比赛。13岁的他还没变声，高挑纤细的身材，明丽秀雅的容貌，谁都没有怀疑这样俊美如女的他是少年。那次的比赛出场的顺序按照生日来安排。在领号码牌的时候，一个女孩领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牌子，他找到她调换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号码牌只差一号。
　　女孩从他手上接过交换的牌子时，嘴角扬起笑意，说：“一起出生，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上辈子曾一同死去呢？”
　　他还从没有遇见会这样思考问题的人。感到新鲜的他问：“那么，我们上辈子也许是熟人。”
　　“有可能。”她主动向他伸出手来。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一种不可思议的悸动抓住了他的身体，他诧异地盯着她看，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
　　登台前的她有些紧张，和他谈了好多，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她是个有钱的大小姐，是一个有奇迹之香称号的小有名气的人物，比赛只是玩票兴致来参与的。天真无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本该是他不喜欢的，但是记忆中那次谈话却是相当愉快。之后的比赛长相并不突出的她果然名落孙山，早早地离开了舞台，但他却冲到了决赛。她特意留下来为他打气。不想让她失望，他努力得到了冠军，被封了‘天下第一美少女’的头衔。没料到在休息室，他遭到了主办方某官员的骚扰，一怒之下，他错手杀了对方。正在不知所措时，来恭喜他的她推门而入。
　　血泊，尸体，他□□的上身让她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她将他拉走了。
　　他们就那样牵着手，穿过了一道道门，又穿过了街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把他杀了，又为什么扮女装吗？”
　　“你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会问的。我相信你就行了。”
　　这个理由是那样震撼，让他在之后那么多年始终无法忘怀。这个他眼中天真无邪的大小姐将他藏了一天。一天后，父亲找到了他。
　　离开时，她的眼神透出依依不舍的悲伤，她问：“我们还能够再见面吗？”
　　“嗯，一定能见面的。长大以后我会找到你，然后来娶你，用一生一世报答你的恩情。”他身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做信物，就将身上最后的棒棒糖送给了她。
　　是的，当初许下那个娶她的约定，是出于一个孩子为了报恩的心态，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可是之后的事情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再度知道她的消息是在一张过时很久的报纸上。她的家人全部死于一场事故中，而她是唯一一个下落不明的人。那件事情，就发生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
　　她曾经在他困难时伸出援手，他又岂能在她落难时不全力施救呢？从此以后，必须找到她就成了心头的一块巨石，没有一天能被忘记。
　　她一直杳无音讯，直到数年后，有一个叫宫玉宝的女人开始自称自己‘奇迹之香’，并声名大噪。
　　宫玉宝身份相当不一般，为了说服船长与等待机会抢劫宫玉宝，古德尔足足花了9年。死亡女神号驶出黑洞时，他站在船头，怀着复杂的心情俯视着下方的钻石公主号。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他找了14年的人。她一身廉价的打扮，站在混乱的战局中央。与所有的人不同，她面无表情，一脸冷淡，眼神却闪着异样的光芒，满怀仇恨与快意地望着宫玉宝。他清楚地看见她袖子里藏着寒光——后来她用匕首给他刮胡子，他才意识到那寒光就是这把匕首。
　　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看见她的喜悦，震撼，释然全部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抹掉了。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当他是杀人犯的时候，她包庇了他，掩饰了他的罪。所以在她即将变成杀人犯之前，他要掩饰她的意图，不能让她变成众目睽睽杀害宫玉宝而被宫家追杀至死的人。他跳下船去，劫走了她。
　　扛她在肩上，她的份量几乎像是羽毛。这么瘦弱的身子，如此深藏痛苦的眼神，不用她开口，他都能知道他错过她的14年里，她受了多少苦。她曾经是一个那样无忧的大小姐，如今却用‘无姓，苍织’这样卑微痛苦的语气来介绍或许是宫玉宝奴隶的自己。一瞬间他心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愧疚就只剩怜惜。
　　他喜欢她吗？如果他只是为了偿还恩情的话，这14年来如何可能一直想着她。可是他真的喜欢她吗？她打动他的到底是什么？答案明明就在嘴边，他也能想起她的话她的笑颜，但是此刻他却说不清楚了。
　　望着苍织眼中期盼的星芒，古德尔那句：“我不知道。”怎么也出不了口。这样踯躅地思考一个回答，还真是不像他。他不由笑了起来，顺着自己最诚实的想法说：“我当然喜欢啊。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喜欢了，有种被你欺负了很久，总算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觉。”
　　苍织费解地问：“什么意思？”
　　“不知道。”
　　苍织用看火星人的眼神看着他。古德尔笑着揽了她的肩膀：“走吧，我想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