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月莲城

77、第六十五回 两个世界的悲剧

　　良久的沉默后，燎荧吐出了两个字：“笑话。”她凝视着费尔知：“你说过你不是神的，你那么喜欢英美治，你怎么可能要毁掉它？”
　　费尔知微微地笑了：“在回答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出生地球上的魔法人类，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在不理解他的非魔法世界感到异常孤单。他渴望回到一切魔法的发源地找到他的同伴。可是他失败了。百般无奈之下，他创造了一个他理想中的魔法世界英美治来寄托思念。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可以开始就必须要有办法结束。所以他创造了主宰者与第13号道具。你们都知道，英美治由12种元素构成，6个自然元素代表着所有的物质构成，6个精神元素代表着所有的人类欲望。只要元素摧毁了，世界自然会毁灭，所以毁灭的钥匙掌握在12个能主宰这些元素的主宰者手里。然而主宰者只是掌握钥匙而已，并不能使用。唯一能使用它的第13号道具名叫引导者——引导世界走向毁灭者。”费尔知冷冷而落寞地微笑，“那个人就是我。所以我不是神，跟你们一样，只是爸爸的工具而已。”
　　一片静默中，费尔知望过眼前熟悉的每一张脸：“因为主宰者与引导者肩负着终有一天毁灭世界的宿命，所以爸爸在我们身上下了能够轮回转世的魔法。你们的灵魂在等待的并不是什么统治世界的霸主，而是实现你们宿命的引导者。你们注定会受我的吸引，最终来到我的身边。”
　　燎荧记得费尔知在凉能劝说她与她结伴时曾经说的话：“你注定会成为我的同伴，因为这是命运。”是吗，费尔知早就知道了因果，原来她会注意到自己并对自己抱有不同寻常的好感并不是凑巧，而是她的刻意安排么……
　　费尔知闭上眼睛，用冷酷的语气说：“麻烦的是你们的元素与灵魂虽然能够转世重生，但是力量却不可以。只有魔力达到一定境界，你们才会觉醒，才能受我的引导。而我遇见你们的时候，你们中的大多数远远没有达到这个境界。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锻炼你们，让你们卷入各种险境之中，不得不战斗。力、‘真神’甚至是我自己的‘拯救’，全都因我而成为你们必须打败的敌人。而你们，终于成长为适合我利用的棋子。”
　　燎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难道那一切鼓励人心的灿烂笑容，她对她说的那些令她勇敢的话，甚至是她为他们的付出与牺牲都只是她的阴谋而已？她说的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为了欺骗她留在她的身边才随口说的甜言蜜语吗？……不相信，她无法相信这一切，这怎么可能呢？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也许是有人逼她这么说的，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再想一想——
　　在燎荧陷入混乱时，愤怒的春香冲动地打断了费尔知的独白：“是你命令你的手下把幻空给我的艺团，让艺团毁掉的？！”
　　费尔知沉默了一下。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燎荧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怎么可能是你呢！最不可能伤害Final任一一人的人就是你了！不要回答‘是’，求你不要回答‘是’！
　　费尔知却宛如没有听见燎荧的呐喊，脸上漾开了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似乎无所谓地说：“否则你会来到我的身边吗？”
　　燎荧心中的某块东西似乎被击碎了似的，望着那样陌生的费尔知，一种绝望的苦涩弥漫上来。
　　同样受到伤害的春香倒吸了口冷气的同时，费尔知望向愣住的巴叶：“阿叶的盗贼团也同样是我从中做鬼毁掉的。只要是你们能想到的痛苦与悲伤，全都是我为了让你们变强而加诸在你们身上的。”
　　不想听了，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燎荧宁可自己一生活在被蒙骗之中！
　　“不要再说了！”同样忍受不了的安德鲁狂怒地打断费尔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在安德鲁从费尔知那里得到答案之前，失去理智的春香已经攻击了费尔知。但是春香为了今天研究的攻击魔法地龙神波在碰触到费尔知之前已经消失。
　　费尔知清冷地微笑：“知道为什么我能引导你们的力量？因为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元素。我身体中的12种元素，就是你们身体里的元素。顺便告诉你们，在永夜城控制你们元素，催动你们主宰者之力的人就是我，所以，你们认为我会被你们打败吗？”她素手一挥，无防备的蝶魅被封印在了位于六芒星东南角的水晶之中。
　　塑雾吼起来：“小姐，你不要再错下去了！”“我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才是正确的了，所以只有走下去。”愣住的塑雾被费尔知封进了北角的水晶里。
　　“女神大人！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兽牙痛苦地大叫。“是啊，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你愿意帮助我实现它吧。”随着兽牙与呶呜被封印进西南边的水晶，剩下的所有人都意识到现在不是犹豫下去的时候了。
　　但是真的能与费尔知为敌，甚至把她打倒甚至杀死吗？这是一个比当初与惜亘为敌更可怕更残酷的选择。毫不夸张地说，费尔知就是她燎荧的信仰。她从自己的壳中出来，踏上Final的征途，成为如今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坚强勇敢的人，都是因为希望保护费尔知，跟随费尔知。只要永远与费尔知在一起，她就不会走错方向，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份深入骨髓的信任。
　　费尔知是最重要的最珍贵的人啊，她对她投注的感情是那样深刻，为了她舍去性命也无谓，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去伤害她？！
　　尽管燎荧痴痴地望着费尔知，并没有出手，但身为Final最强的她若是出手的话怕是极难对付的，始终静默在一边的绫女突然反手拉住了她，并用风的束缚把她猛推到南角的水晶里封印起来。燎荧大骇。目睹了燎荧被袭击，也在犹豫是否要出手的潋葵立刻如同神经崩断一般对绫女出手。费尔知控制了他的元素，让他的魔法顷刻消失，绫女抓紧空隙把他打飞封印入西北角的水晶。一片混乱中巴叶与春香相继被封入西北角与西南角的水晶里。
　　绫女压制住惜亘。最终没有进入水晶的人只剩下他们与安德鲁、殷悠。
　　“安迪，如果你认为必须的话，就与我一战吧。”费尔知冷淡地说，“我虽然拥有你的元素，但也仅是能压制住辛由达而已，现在身为战神的你应该很轻易地就能把我打倒。”
　　安德鲁沉默不语，过去的种种记忆充斥着他的脑海，令他的眼神骇人神经地锐利：“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把我们每一个人都算计进你的圈套了是不是？”
　　“……不是。”费尔知抬起右手的小指，“我曾经问过你是否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是否会和我一起去改变这一切。是你，亲口应允了我。”
　　“原来你那时指的改变一切，就是毁灭英美治……”安德鲁低头自嘲地冷笑不止，“玩弄人心，对你来说很有意思吗？”
　　“……你说过不会后悔的。”费尔知幽幽地叹息，“原来最后还是骗我的吗？”
　　安德鲁咆哮道，“你是要我答应你继续让血流成河，还是要我答应你让一切灰飞烟灭？！”
　　费尔知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抬眼时满眼的心碎哀伤，“你恨我吗？”
　　燎荧紧紧地贴在水晶之上，同样哀伤地望着费尔知的方向。那种痛彻心扉的哀伤难道也是她的演技？不对，一定不是的，如果从头到尾都是演戏的话，他们全体都会为了她如此死心塌地，以至于刚才真相揭晓后也没有人愿意出手攻击她吗？
　　盛怒的安德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过往的温柔全都压到心底的黑洞，再度睁开眼睛时，他以最冷酷的声音回答：“我很后悔认识你，后悔到我恨你。”
　　安德鲁被封印入了东南角的水晶里。
　　绫女望着费尔知，沉默地放开并没有反抗的惜亘转身走入东北角的水晶里。
　　最终，只剩下了始终沉默的殷悠。
　　“阿悠，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利用着你。”费尔知无法正视他至今没有表情的脸，“你……也恨我吧。”
　　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而是个请求。费尔知请求着殷悠恨她。
　　“我该说对不起吗？”殷悠微笑着回应，“即使真相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恨你。”
　　费尔知轻颤了一下，终于露出了脆弱的表情：“真相……是不是完全是这样有什么关系？过去的事情确实都是因我而发生，而且……我今天必定要在这里毁灭英美治。我——”
　　在所有被封印在水晶中的人惊讶的注目中，费尔知抛开了星魂。她垂着手站在殷悠的面前，视线瞥向一边，宛如一个迷路的精灵：“我的生命是你唤回的，所以，为了英美治的不被毁灭……你杀了我吧。”
　　从郁人诧异地说：“易小姐，你！”
　　殷悠一个水缚绑了从郁人，把他摔倒在地。
　　燎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世界的未来此刻全部掌握在了殷悠的手上。只要殷悠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一切都……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曾经对着她微笑，把她从寂寞的黑洞中拯救出来，让她勇敢的女孩就会消失不见。
　　“不要，悠……”费尔知那发自心底的灿烂笑容与对人类始终宽容的博爱绝不会是演技！所以不要杀她！
　　殷悠抬起了持着艾西的左手，把剑尖抵在了费尔知的胸前。
　　“别，悠！！”燎荧大吼着拍打着水晶想冲出去挽回这悲惨的结局。但是她的声音一点也传不到水晶之外。在祭坛中央的殷悠与费尔知被窒人的死寂包围。突然地，艾西从殷悠的手中划出弧线掉插入几米远的地面，发出了铮然的摇晃声。在费尔知心痛的注目中，他微笑着敞开没有防备的怀抱：“我说过，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还是会站在你那一边。”
　　费尔知扑进了他的怀抱。殷悠紧紧地抱她。两人静静地相拥在六芒星阵的中央。空气太冷，那里太暗，他们彼此都没有看见对方眼中深藏的痛苦。
　　“傻瓜……”费尔知幽幽叹息着推开他，将他封印入最后的水晶中。
　　只剩下惜亘一人了。
　　费尔知回头望他：“阿惜，我骗了你。其实暗之主宰着是死灵法师而不是你。但是当初如果不假称你也是主宰者，阿荧不会因为你而来我身边。我让你留下了无法遗忘的创伤，对不起。”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惜亘执著地望着她，“当你毁灭了英美治之后，世界上的人们会去到什么地方？”
　　费尔知惊讶道：“阿惜……为什么这么问？”
　　惜亘微笑：“我认为，你想毁灭的，只有这个世界。”
　　费尔知张口回答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疯狂的声音代替她出声：“毁灭！当然是毁灭！”一个蛰伏在角落中男子冲到了他们面前，一出手对着费尔知就是一击混合了数种魔法的攻击。
　　惜亘保护了毫无防备的费尔知，并挺身挡在她之前冷瞪那个男子。那人竟然是冥斯赫。
　　费尔知怜悯地望着冲进六芒星阵开始执行引导者仪式的冥斯赫，“他是历史上那个冥斯赫的转世，拥有和我一样的引导力量。”
　　“什么？引导者有两人？”惜亘疑问的同时，六芒星阵已经开始发出光芒了。但是那杂色的光芒稍纵即逝，冥斯赫站在一片失败的寂静中瞪大了眼睛：“不……不会的！只有我才是毁灭神！我不可能没有神力！”
　　费尔知谢绝了惜亘的守护，走到蜷缩在地上的冥斯赫面前蹲下，充满怜悯地把他抱在怀抱里：“我可怜的哥哥……如果我把英美治毁了，你就能从恶梦中醒来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惜亘问，“他真的是你的哥哥吗？”
　　“是的，约600年前的那位冥斯赫死去转世之前曾经是我的胞兄。我和他一卵双生，同样拥有12种元素的魔法，但是只有我才有引导之力，因此他作为‘瑕疵品’，比12主宰者更早在统一战争时代被放逐到了英美治。原本那时我也该随着来到这里。但是对爸爸来说，我显然是一个他渴望已久的人型玩具，所以我在他‘爱’的名义下留在了德瑞尔，他打算等事态到了不得不出面干涉的地步再让我出现。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哥哥带领着超越人类能力的主宰者们让世界得到了短暂的和平，并帮助光辉大帝建立了星王国。曾经的哥哥认为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让人们在英美治生活得更好……但是他身上的‘瑕疵’让他轮回转世的同时却不能抹除上一世的记忆。不断残留过往记忆的哥哥疯狂了。他渐渐忘记了过去的心……英美治人是不能生活得更好的。他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爸爸手里，再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的可悲。”
　　费尔知决然地站起来：“所以哪怕很痛苦，哪怕要背负夺走所有人幸福生活的污名，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终结虚假的英美治，终结这个悲剧。”
　　所有人震撼地望着费尔知。这就是真相吗？
　　费尔知吟唱起引导者的咒文。12个主宰者的力量被引导之力汇聚到一起，12色的光芒喷薄而出，自天空照耀了大地。
　　英美治灭亡之时即将来临了！
　　突然之间12块水晶同时碎裂。一个俊美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费尔知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以住手了。”
　　“……爸爸！”
　　所有人愕然地注视着这个男子：他就是传说中的创世神吗！
　　费尔知抽回自己的手腕，用一种痛苦的神情望着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的。难道爸爸还没有玩够，还希望英美治存在下去？”她指着冥斯赫，“难道你对哥哥一点愧疚也没有吗？”
　　“英美治不是我的玩具，甚至从很早以前，我已经不再认为它是我的梦。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它存在下去。”
　　“真实……存在的世界……”费尔知望向在场的人们。燎荧用悲伤却含着希望的眼神望着她。那个她所熟悉的费尔知请回来吧，他们都愿意帮助她，只要继续在一起，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不是吗？
　　费尔知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她痛苦地说：“真的吗？我们的命运是属于自己的吗？我们的生活不是虚假的吗？”
　　“当然。”男人轻轻拥抱无力再挣扎的费尔知，“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被创造出来的虚假的东西。你是活生生的可爱女孩，是我的女儿。我爱你，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深爱。忘记你的引导者身份，回到我的身边来，和你的妈妈一起。我需要你们。”
　　费尔知轻轻推开男人的怀抱，流下泪来：“如果当初我质疑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也能对我说这一番话该多好。晚了，爸爸……虽然我早就爱上了这个世界，但我已经变得如此污秽，再也没有资格得到一点来自任何人的爱。请你好好地爱着妈妈吧。”在一片惊呼中，她的身影消失了。
　　男人怅然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然后把视线转向冥斯赫。冥斯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充满仇恨与悲哀地回瞪着他，良久之后，他的眼中也流下了一行泪：“爸爸，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吗。当初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的身影也消失了。
　　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望向玻璃窗外的蓝天。
　　天空，依旧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