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月莲城

56、第五十四回 请你了结充满罪孽的我

　　时隔数年再度来到哥布里，燎荧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迎面而来的废村气息，记忆中熟悉的断壁残亘，一切都和数年前一模一样。燎荧看见了她和惜亘插在村中央的那个木排。
　　“惜，把我们的大旗树起来！”
　　“遵命！”惜亘把那个木排用力插进泥土里。
　　“好！我宣布，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了！”
　　恍惚中，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的身影出现在燎荧眼前。幼小的惜向她抬起头来，突然变成冷酷的陌生人：
　　“再追着我，荧，我会杀了你。”
　　燎荧蓦地惊醒。
　　惜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真的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吗？所以他还要为了最后的幻空破坏他曾经爱过的提妲的墓？
　　燎荧跳下古井，穿过地道。也许在公主墓之前，她会与他相遇。
　　那时，她到底能不能阻止他？
　　地道很快就到了尽头。阳光刺入了燎荧的眼睛。在提妲之墓前，背对着她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几乎脱口尖叫，然后她愣住了。
　　那人回过了头，赫然是塑雾。
　　燎荧愣愣地看着塑雾。塑雾沉吟半晌：“你也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知告诉你的？”
　　“惜亘自己来找我。”塑雾望着提妲的墓碑，“他说，他要取出最后一颗幻空。”
　　燎荧深吸了口气，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塑雾……惜不会这样的，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也相信是有原因的。可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不会让他对提妲动手——如果他真要这么做的话……”
　　“你就会与我一战。”
　　两人愕然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远处的惜亘。
　　“惜！”
　　塑雾拦住燎荧：“别过去。他为了幻空，曾经毫无顾忌地杀了殷悠宫里的人和费尔知手下的军队，已经毫无人性。”
　　面对塑雾的指责，惜亘没有任何反应，冷漠地看着他。
　　“惜……死灵法师对你做了什么？”
　　“他让我做了他的传人。所以现在我是你们的敌人了。”
　　燎荧怒吼起来：“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不会是自愿的，你怎么可能是自愿的！”
　　惜亘不语。燎荧抓住了一丝希望，放柔声音安慰道：“惜，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的。你不要自己扛着，回到我身边来吧。香她一直很担心你，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你也不想让她伤心对不对。”她指着提妲的墓，“这么多年来，你在精神上坚持守卫着提妲，你不可能想要伤害她的，所以——”
　　“如果你们想阻止我的话，就一起上吧。”
　　燎荧的心沉了下去。塑雾低声说：“提妲当初根本不应该救你。”
　　惜亘一言不发，突然引动了数条黑色的暗龙。在燎荧的屏息声中，塑雾张开极大的光盾挡下他的攻击。光与暗相撞的瞬间，塑雾被震退了三步。
　　燎荧大惊。在不到一年之前，惜亘曾经与塑雾在旅团大战的擂台上较量过，那时惜亘的实力还不如塑雾，在短短三个月中他竟然变得那么强！
　　燎荧分神了一下，回神的时候，惜亘已经突破塑雾的光盾插身两人中间，向他们分别挥出夹带着暗之气息的一掌。
　　两人各自跃开，分开了。惜亘似乎没打算对付燎荧，暗邪鞭朝塑雾追击了过去。塑雾用光之回旋阻挡下来。此时他已经被逼得很靠近提妲之墓了。惜亘在此时收回暗邪鞭，转眼之间爆开一团黑暗的龙卷。
　　时间太仓促，塑雾来不及召唤出强力的防御魔法，但他其实是可以闪开的。他却没有躲，因为提妲之墓就在他身后。遭到暗龙卷正面攻击的他被弹飞了起来，狠狠地撞断公主墓前的一根石柱，摔在地上。
　　他撑着地面支起身子，吐出一口鲜血，显然伤得不轻。燎荧大骇，忙飞身挡在提妲墓前，生怕惜亘会毁墓。
　　惜亘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冷漠地看着塑雾站起来。
　　塑雾拭去嘴角的血丝，手势变换，开始召唤光之处女。惜亘背后耸立起黑色的毁灭神手。两人散发出一黑一白两股对立的气息，光与暗的味道在空气中激烈地碰撞纠结，掀起强劲的魔法乱流，使燎荧心惊胆战。
　　“不……不要啊！”他们竟都打算以命相搏！无论哪一方胜了，都不是燎荧希望看见的！可是她颤抖的心怎么也无法振作起来，她竟然连一点魔法都使不出来了。
　　公主墓前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燎荧下意识地抬手保护脸，后退了好几步。当乱流平息的时候，她急忙看了过去——
　　两人都浑身是血。塑雾向前迈了半步，摇晃了一下，单腿跪倒。惜亘向燎荧看过来，背后那只幽灵般可怖的大手再度出现。
　　“让开，荧。”
　　寒风扬起他如墨的长发，拍打在他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最后一点人类的光芒也已从他死去般的瞳孔中消失。
　　燎荧颤抖着无法召唤出任何火焰与他对抗。她的视线转到被他重伤的塑雾身上，又移到他身上。
　　“惜…惜……别这样啊！”燎荧颤声呼唤，“你不可能忘记的，那是缇妲啊……那是缇妲啊！那是为了你死去，你深爱过的缇妲啊！”泪水润湿了她的眼眶，燎荧绝望地大叫：“你不能毁了她，毁了她你心里还能剩下什么！”
　　泪水还未从她脸颊上滑落，缇妲的墓已经在她身后爆开。
　　燎荧怔怔地回眸，缓缓地跌坐在地。惜亘从她身边走过，从提妲的墓中取出了埋葬了十二年的幻空。
　　塑雾狂怒的咆哮声响彻山崖。浑身是血的他挣扎起来冲向惜亘。
　　惜亘再一次使用地龙将其击倒。
　　世界寂静无声。燎荧呆呆地看着惜亘，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惜亘没有看任何人，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一滴眼泪从他的眼里掉了下来。
　　他将幻空抛上半空，毁灭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拍了下来。最后一颗幻空小小的金色的影子被虚无的黑洞吞下，永远地消失了。
　　燎荧睁大了眼睛。
　　“接下来，我就要在迷宫森道杀更重要的人了。”他转身，身影消失了。
　　燎荧呆了半晌，更重要的人……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跃而起，冲向昏过去的塑雾：“塑雾！”
　　燎荧把重伤的塑雾带回家里安置下来，并请燎霜与雷龙夏去联络暴风的其他成员，请他们赶来照顾塑雾。她自己则回到提妲的墓前，将她被毁的墓掩好。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想着惜亘的那滴泪，他毁掉幻空的事实。惜亘已经变成冷酷无情的小死灵法师了，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肯定还保留着一些属于惜亘－纳尔逊的感情。
　　她必须阻止他……
　　更重要的人…………
　　燎荧突然感到窒息：更重要的人，难道说是他们Final的人？！
　　守备坚固的城市暗坷得一向是关押重要□□人的地点。此时，潋葵正被关押在暗坷得边郊的魔法监狱中。
　　被关押进来的第二天，有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是个娇小的妙龄女子，长着一头金红色的卷发，十分漂亮。但她那双饱含恶意的琥珀色眼睛令人十分不愉快。
　　“初次见面。我是法多娜－奥丁。”
　　原来她就是那个扭曲地爱着安德鲁，得不到回应后想毁了他的神圣帝国第一公主。
　　潋葵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愧是出了名高傲的黄金鞭潋葵，看到我居然不理不睬，你也不好奇为什么我出现在这里吗？”
　　潋葵冷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法多娜咯咯笑：“好，果然够性格。我看到像你这么高傲的人，会忍不住想挫挫你的傲气。你知道潋氏家族究竟是怎么被打上谋反烙印的吗？”见潋葵抬起头来，她展开了一封信，“就是这个，星王国有权势阶级们的联名指证信。”她用甜美的声音把信上的名字一一念下来给潋葵听，在读到一个人的名字时，她强调了一下：“还有，安德鲁－维奈。被自己信任的好友出卖的感觉如何？”
　　潋葵连看也不屑看这个内心丑陋的女人一眼。如果那封信是真的，他可以把自己的手吃下去……
　　奇怪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那么相信别人了？如果是以前的那个他，会随时对这个世界保持着不信任，像刺猬一样地活着。
　　他想起了得知父亲被投入大狱的那天，燎荧在他的身边，想要拥抱他安慰他。从前在这种脆弱的时候，他不会想要接受别人的温柔，只会想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舔噬伤口。
　　可是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想向她寻求依靠，汲取她的温暖与安慰，而不是把她推开让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他相信，在她的身边，没有什么困境与悲伤是不能渡过的。
　　是她教会他，相信别人，比质疑一切一个人活着要美好。
　　法多娜打断他的思绪:“你不要默不作声嘛。我知道你是一个奇才，即使星王国内都是针对你们的人，你也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散发光芒。这个监狱跟你一点都不相配，如果你愿意的话，只要开口，我立刻可以让他们放你出来。”
　　潋葵漾开一抹满含讽刺的笑容：“小维奈曾经告诉过我，你在他眼里连一块最肮脏的泥巴也不如。看来他对你的评价很客气。”
　　法多娜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劝你不要那么嚣张，我现在要杀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我也忠告你，别自以为是，有一些人是你一辈子也惹不起的。”
　　尽管他开始变了，他还是那个犀利的潋葵。他不会放过让他如此狼狈的人——还有，他一定会重振潋氏家族与星王国的荣耀。
　　法多娜用杀气逼人的眼神注视着潋葵，良久后，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是你自寻死路，就不能怪别人了。”她拂袖离开。
　　第二天潋葵接受了提审。法庭上的辩论十分地激烈，一派希望他死，另一派则坚持保他。他在帮他的那一派席上看见了尤玉儿的身影。她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我会救你出去的。
　　当天法庭没有得出结论，心情复杂的潋葵又被收押。夜越变越深，潋葵却始终睡不着，躺着想心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男子出现在牢房之外。潋葵警觉地坐了起来，低声问：“谁？”
　　几道黑影掠过，牢门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子，那个黑衣男子进到牢房之内。潋葵只觉得一阵极强的暗波动袭来，他用手一挡，手上的手铐被齐刷刷削断。黑衣男子切豆腐一样切开固若金汤的监狱墙壁，把潋葵推到墙外。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内，潋葵呼吸了一口久违的清澈空气，心头满是疑惑。
　　“你是谁？”
　　那人回过头来，借着月色，潋葵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最强的暗使……”他不是被死灵法师劫走而下落不明了吗？他逃出来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话音刚落，潋葵眼前的景色就一变，变成了一个山坡。他诧异地望着山坡之下的黑色森林，又左右环顾——发着光的暗坷得在北边很远的地方。这么说这里是暗坷得南部的迷宫森道，而下方的森林就是著名的迷雾森林？
　　潋葵这才意识到，他被惜亘劫狱了。
　　“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潋葵有些混乱地问，“我现在还不能离开那里！”
　　“你必须离开那里。”
　　潋葵惊诧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因为你必须在这里死。”一道音速暗使向潋葵袭去。他下意识地偏开头，脖子被擦伤了，血一下流了下来。
　　潋葵难以置信地望着惜亘：“你……想杀我？”如果他没有躲开的话，刚才那道暗使已经贯穿他的喉咙了。
　　惜亘一言不发地召唤出更多的音速暗使。
　　潋葵只觉得体温迅速下降，一种受到背叛的感觉迅速在体内游走。
　　这就是他相信着的同伴啊……
　　“住手！”
　　突然燎荧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寂静。她的身影飞奔着跑出森林来到山坡：“住手，惜！”
　　“荧儿……”
　　喘着粗气的燎荧看向潋葵。他脖子上留下的血染红了他大半个肩头。她看向惜亘，痛苦万分地说：“你……真的想杀葵……”因为他留下了‘迷宫森道’这个地点，所以她把一切都托付给兽牙，独自赶到迷宫森道来。这里离暗坷得很近，她第一个反应就想起了被关在监狱中的潋葵。
　　难道，他要杀潋葵？！不敢想下去的燎荧疯了一样在迷宫森道搜索，生怕自己赶不上。幸好，在最后关头，她远远地看见山坡上的人影，飞奔赶来。
　　惜亘面向她：“要阻止我吗？”
　　燎荧抬起了手。在她的手掌上，一丝火焰跳动了一下。就在它成型的时候，她猛地合上手掌将它熄灭：“别逼我，惜……我无法对你出手……你放过葵吧，算我求你……求你了……”
　　惜亘垂下了眼帘，突然地，暗邪鞭从他的手里挥出。手无寸铁的潋葵连防御一下的能力都没有，硬生生地被他抽中腿。他踉跄了一下，从山坡边缘跌落——
　　燎荧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想了，眼中只看得见潋葵的身影——
　　坠落的潋葵最后看见的景象是燎荧——她追着他坠下山崖，在空中抓住他，紧抱着他，和他一起被树挡了一下，又一齐滚落山坡。不能让她死。潋葵把她的头保护在他的怀中，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了大多数冲击。最后，他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大石块上，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