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月莲城

2、第一回 十四年前

　　坐在王座上的老年女子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烦恼着很多事。
　　“女王陛下？”良久以后，她终于听见了座下男子的声音，朝他抬起了头：“啊，我走神了，爱卿。”
　　站在那里的男人大约50岁上下，从发型到穿的鞋子，全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不苟言笑的严肃气质。见到女王的神态，他抿紧了本来就已经没有弧度的嘴唇：“女王陛下大可不必为那则黑色的预言担忧。预言的准确性是很低的。”
　　女王脸上的忧愁之色并没有退去：“我知道未来这种东西就像雾气一般不可捉摸。但是要我忘记，实在是不可能——毕竟预言的是亡国这种大事……艾薇尔。”
　　站在女王身侧，做宫廷祈祷师打扮的女子低下头，一头罕见的紫色秀发顺着她秀丽的脸庞垂落下来：“陛下有何吩咐？”
　　“山内在微紫市吗？”
　　“您忘记了吗？首席宫廷预言师大人半年前为了证实预言的线索，已经告假出王都了，没有一年的时间，是不会回来的。”
　　女王轻轻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男人：“本王到底是老了，有些事情记起来已经力不从心。潋农啊。”
　　“臣在。”
　　“不管预言是不是真的，你都要比以前更警醒。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星王国的繁荣昌盛，就完全指望你了。”
　　“是。”望着王座上的女人，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星女王，恒远十世从皑月，一个像开国皇帝光辉大帝一样优秀的王者。六年前，一场外姓王族的动乱使已经传位于三子从昂星的她失去了所有的孩子，不得不复位重新执政。如今的她已入暮年，膝下只有几位尚年幼的孙儿们。残酷现实对她的打击很沉重，她明显地老了。在这种时刻，她还要面对所谓的‘星王国将亡国’的预言，叫她如何不心神动荡？
　　潋农从议事大厅里走出来时，一直等候在走廊的金发男子迎了上去：“首相大人。”
　　潋农玄冰般无情的眼睛在看见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时有了一点温暖的感情波动：“既然没有外人，就不用多礼了。有什么事，杨儿？”
　　“是关于□□‘真神’的事。根据汇报，他们在塔里地区召唤异兽的活动已经被我指派的三支旅团破坏。他们的召唤魔器现在在旅团影格特手上，他们会找一个偏僻的落脚处将魔器向国家上缴。”
　　潋农满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杨儿。‘真神’都是流着肮脏蒂玛血的。对他们的打击还要严格进行下去，绝对不能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很少听见一贯严厉的潋农称赞自己，年轻男子神情有些欣喜：“是的，父亲。”伴随着潋农走了一段路，年轻男子——潋杨提起：“不知女王陛下突然召见您，所为何事？有我可以完成的工作吗？”
　　潋农的脸沉了下来，轻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事？那些宫廷预言师就会妖言惑主，弄得陛下心神不宁。魔法师都是靠不住的。幸好我的儿子们没有一个会成为这种不切实际的人。”
　　潋杨苦笑了一下：“父亲您忘记了吗？小葵他两年前已上了魔法学校维奈学院。”
　　潋农的脚步停了一下：“是吗？”他淡淡地问了一声，仿佛才记起自已还有这个年幼的末子。
　　与此同时，塔里地区小村高萧村。
　　一辆银色的漂亮吉普停在通往村口的土路上。一个穿着短夹克的帅气少年抓着挡风玻璃从敞篷的车顶探出头去：“嗯，像个好地方。”
　　坐在后座的中年男子打开车门下车打量：“不错，山脚下的小村子，够偏僻。就选这里好了。”他拿出通讯器走到一边开始与旅团站联系。少年回到座位上，推着副驾驶座上的美丽少女：“喂，提妲，天亮了，起床了呦。”少女装睡逗他。少年探头看了一眼，见男人正专注地摆弄着通讯器，于是低头飞快地吻了少女如花般娇艳的唇瓣。少女小声惊呼了一声，睁开了大眼睛吃惊地望向少年：“喂，被我爸看见怎么办？”
　　“没关系，最多被师父扁一顿而已。”少年笑嘻嘻地又凑过来。少女微红着脸推着他，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怕引起中年男人的注意。无声较劲的嬉闹中，两人越靠越近，接了个甜甜的缠绵的吻。
　　少年才偷吃成功，还来不及回味一下，头上突然挨了不客气的一拳：“你这个不肖徒弟，当我死了吗！”
　　见他们的地下活动被中年男子发现，提妲的脸红透了，立刻下了车：“我去看看这个村子……”说着就跑了。少年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么我也……”
　　“你给我留下来看车！”
　　少年委屈地扁了扁嘴：“那么认真干吗，我迟早会叫你爸的啦。”
　　因为多嘴，他的头上又挨了一拳头：“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就敢打提妲的主意？哼，等你在旅团里混出点样子来——”
　　“师父，不如打个赌吧。再给我三个月，我一定让整个旅团界知道影格特有我塑雾这号人物。”
　　“你不要太小看这个世界了！”中年男子的一拳落了空，少年已经翻到车的另一侧去了。中年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好看车。”说着他也向村子里走去。因为背对着，少年没有看见他眼中赞赏的神色。与其说狂妄，不如说是自信，因为这小子确实是个天才，才出道没一年，居然已经能够做国家指派的任务，在剿灭□□‘真神’的行动中立了大功，亲手从□□长老手中夺来了仪式要用的魔器。再过一年，等他上20岁了，就把他和提妲的大事给办了吧，省得两个两情相悦的孩子老是偷偷摸摸的，看着也碍眼。
　　少年——塑雾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的时候，村口突然跑出两个小人来。其中一个看见车后，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是旅团的车！”另一个不解地问：“旅团是什么？” “旅团就是游侠啊，是很了不起的魔法师，有什么困难他们都能帮忙！”
　　他们都凑了上来，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车子，并伸手想摸。塑雾坏心地在他们身后大叫一声。他们吓得一个激灵，纷纷回头看他。
　　看两人的打扮，应该都是村里的孩子。样子却不太像普通的农村小孩，两人都眉清目秀，唇红肤白，十分标致。
　　塑雾调侃道：“怎么，看中我的旅行器了么？”
　　两个孩子中较矮的那个呆呆地朝他看，眼睛也不眨，就像他是神仙下凡似的。另一个回过神来便解释：“啊，不是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有兴趣，想让你们上去玩玩的。”塑雾装得很遗憾的模样一摊手。矮小的那个立刻嚷嚷起来：“我要坐我要坐，让我上去嘛，大哥哥～”唤他大哥哥时，这个孩子分明是在撒娇，露出了小女孩的娇态。
　　塑雾有些吃惊。见她头发短短的，穿着男孩衣服，他还以为她是男的：“原来你是个姑娘啊。”
　　小女孩微微红了脸，搓着衣角，很窘迫的模样。塑雾不忍心逗她，立刻弯下身子，一手一个把他们都抱到了车上。他们像进了游乐场，高兴地东摸西看，塑雾兴致勃勃地帮他们一起玩。
　　玩到一半，突然提妲的声音传来：“小雾，你在干吗？”
　　“我交了两个朋友，提妲。”
　　提妲笑眯眯地向两个孩子打了个招呼：“爸爸去旅馆定房间了，我刚把这个村子逛过，有武器店，我们去做点补给吧。”
　　“好啊。”塑雾把手伸向两个孩子，“不好意思，下次再请你们玩。”
　　小女孩笑道：“你们是不是要去武器店啊？那是我家开的，我带你们去，算你们便宜一点～”
　　她真的把他们带到了武器店里。虽然开在荒僻的小村中，这家武器店却显得很有水准，货品齐全，布置合理，比起一些小城市里的也毫不逊色。开店的是一对夫妻，男的留着络腮胡，五大三粗身材高大，看起来颇有几分匪气；女的和这个小女孩有几分神似，是一个十分标致的美人，但脸上却英气勃勃，没有半点娇弱之姿。
　　塑雾与提妲在旅团已经有一阵子了，见过不少人，自然会说话。几番寒暄下来，他得知这对夫妻男的叫雷龙夏，女的叫燎霜，那个小姑娘是燎霜的妹妹，单名一个荧字。之前在燎荧身旁的小男孩叫惜亘，是邻居家的孩子，也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他们在这里经营武器店，已经有两年了。
　　“你们是魔法师吧？”雷龙夏十分感兴趣地问，“从什么魔法学校毕业的？”
　　“鸿择魔法学院。”塑雾笑道，“我和提妲还没毕业，当旅团士只是在做休学研修。”
　　“哦，是这样啊。我家荧荧明年也要上魔法学校了。”
　　“哦？”塑雾笑问坐在膝头的燎荧，“小妹妹也是个魔法师啊。要考什么学校？”
　　“维奈。”
　　维奈学院是整个星王国乃至全世界顶尖的魔法学院之一，程度可说是非常的高，鸿择与它比起来，可以说是三流的了。“不得了，真有志气！”
　　听到塑雾的夸奖，燎荧乐得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可爱的欣喜神色。
　　雷家人很客气，见燎荧与他们投缘，还留他们吃了晚饭。提妲的父亲找上门才把两人接走。走在去旅馆的路上，他听塑雾说起雷家的事，不由有些感慨。
　　“他们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啊。”提妲之父比了个行内人才懂的手势。提妲有些吃惊地说：“他们是□□？”
　　“燎家算是有点年头的黑世家了。雷龙夏以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最近不曾听说过他们的事情，原来是隐居到这偏僻的村子来了。”
　　提妲咋了咋舌，看向塑雾。后者一脸微笑：“提妲你在紧张什么？你看见□□大哥和大姐了吗？至少我只看见一对关心着孩子的普通夫妻而已。”
　　“说的也是呢。”
　　燎荧与惜亘躲在院角，直到塑雾与提妲的身影远得看不见了，才缩回了身子，兴奋地交换着意见：“塑雾哥哥真是太帅啦！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帅的人。”惜亘赞同地点点头：“提妲姐姐也很帅。听说她一个人打倒过怪兽呢！”
　　“笨，怎么能说帅呢，那是漂亮！”燎荧挽着惜亘的膀子，“惜，如果我以后也成了这样漂亮的美人，你一定要娶我哦。”
　　惜亘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荧姐姐……”
　　“说过了，不许叫姐姐！”
　　“哦，我知道了，荧。”
　　第二天，燎荧带着惜亘出门游荡的时候，正巧遇见塑雾与提妲。村里的一群孩子正围着他们，显然这一对亲切的璧人特别招小孩子喜欢。远远地看见他们，塑雾招手道：“呦，不是燎荧妹妹和惜亘小弟么？来这里玩。”
　　燎荧犹豫了一下，回头看惜亘。惜亘咬了咬嘴唇，摇摇头，拉着燎荧转身就走。
　　塑雾提妲相视一眼，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只听那些孩子们朝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大喝倒彩：“滚远点吧！”甚至有孩子向他们扔石子。
　　燎荧回过头来，如火焰般灼人的眼神扫过那些无情的孩子。他们都噤了声，小声啐道：“算了，别惹她了，她那么凶，又会用枪，而且还会莫明其妙地弄出火来，不是说她是魔法师吗？”
　　塑雾好奇地问道：“他们做了什么？你们何必这样对他们？”
　　“那种家伙，就算没做什么也很讨厌啦。那个叫惜亘的，是蒂玛杂碎耶！”说话的孩子才扬扬得意地说完，头上突然挨了提妲轻轻的一棍子。她叉着腰不悦地说：“我可没有看出他是和你们有什么不同的孩子。”
　　燎荧和惜亘孤独地走向村外。燎荧有些不安地说：“算了啦，我们自己不也能玩得很开心吗？”
　　惜亘没有答话，良久以后他静静地说：“他们可能把我的事情告诉哥哥姐姐了吧。他们也许也会觉得我很脏吧。”
　　燎荧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说过不止一遍了。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其他人的看法，我们根本不用理。”
　　惜亘不是很有精神地点点头。两人正要走，突然塑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以加入你们吗？”
　　两人惊讶地回头。塑雾与提妲站在阳光里，对他们露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微笑。
　　一个笑容渐渐地在燎荧脸上扩大：“塑雾哥哥，提妲姐姐！”她高兴地扑到他们身上。惜亘还有点难以置信，没有马上过来：“你们……真的……”
　　提妲主动走过去，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哪里人我们才不管，我只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就够了。”
　　惜亘红着脸，微微地笑了。
　　当天傍晚的时候，不速之客爬上了塑雾居住的旅馆的阳台。见到来者是燎荧，塑雾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即使白天还没有玩够，也不必爬墙来继续啊？”
　　燎荧小脸红红的，把一篮柿饼放在他面前：“我家自己做的，请你和姐姐吃……还有，谢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今天也玩得很开心。”塑雾摸了摸燎荧的头，“你也很勇敢呢。”虽说只是孩子们的战争，但能坚持与一个备受歧视的孩子做朋友，还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燎荧沉默了一下：“以前，别人都认为我很奇怪。但是惜和他们不同。我们认识以后，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虽然他们说他身体里有蒂玛的血，但是我不在乎。我会一直保护他的。哥哥，你和姐姐是除了我之外，唯一对惜好的人。我喜欢你。如果你和姐姐能一直在村子里不走就好了。”
　　塑雾有些感动地笑道：“这恐怕有点困难。不过我会争取多留一段时间，好吗？对了，你不是要考维奈吗？如果考上了，我可以常去王都微紫市看你呢。”
　　“真的？我们约定了呦！”
　　“嗯。”
　　当提妲走进塑雾的房间时，正看见他对着大开的阳台窗户吃着零食：“小雾，这柿饼哪来的？”
　　“燎荧妹妹送的。”塑雾笑道：“她来感谢我们，说自己是个奇怪的孩子，只有惜亘一个朋友，能认识我们太好了。”
　　提妲呵呵一笑：“她哪里奇怪了？虽然说是很男孩子气。”
　　“你想想吧，提妲。一个□□家的孩子，没事喜欢玩枪，又是那种强势的性格，胆子小的孩子不都给她吓跑了？”塑雾笑答，“想想能接受她的惜亘弟弟也不是凡人呢。呵呵，提妲，我突然觉得她很像你。”
　　“像我？”提妲佯装不悦，“你是在说我男孩子气么？”
　　“我哪有这个意思。”塑雾笑揽她的肩头，“我只是说，当初也只有你这个怪人愿意把我当成普通人看待了。燎荧妹妹像你一样，是个难得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