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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说书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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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场,是等同于天柱一般的存在。”轻缘思索了一下,说道。
说书人并不奇怪,点头道:“我想也是。”不然天地也不会因为它的坍塌而动荡,又因为它的恢复而安稳下来。
那个时候,楼阁坍塌之后不久,就又恢复了。
但众神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杞人忧天,毕竟,无人知道这栋楼阁什么时候还会被毁,这完全取决于它的阁主什么时候会发疯。
甚至,无人知道,再一次毁掉之后,它还会不会恢复。
若能恢复,自然皆大欢喜,你好我好,若再也无法恢复,这个世界就会迎来陌路。
在尘世里,看尽了红尘百态之后,说书人甚至有些理解当时的众神为何会怒成那个样子,但他无法认同他们强加给一个人整个世界的重量,不管那个人是那个孩子还是其他阁主。
“然后,我就遇到了弥婴。”说书人道:“她当时正在化形,我醒来后,就见到的是那个傻丫头了。她冲我笑的天真烂漫,那傻丫头竟连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为了让我有能力变回人身,就将一大部分灵力给了我,结果反倒是让她自己一化形就弱的可怜。”
也是那个时候,陌尘就做了一个决定。
“跟你让她喝茶有关?”轻缘问。
“不愧是阁主,”说书人笑了:“怕她被人欺负了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当时的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于是,那个决定,就在她险些被道士抓走为契机而有了实施的可能。
弥婴的修为越来越高,相反的,陌尘却渐渐的开始感到不安,他感觉的到,自己的天劫就快要来了,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天池之中的一株睡莲,虽说并非天地所孕育,而是仙根的一个分支,但也占了极大的天地气运,因而,两百年的时间,足够他再次修到渡劫期,只是,再次渡劫不比上次,只会越来越难,而他既然占了天地气运这份因果,自然要付出代价,陌尘要渡的,是九重紫雷。这已经不能算是天劫了,说成是天罚更为妥当。
这山谷之中早被他布下禁制,只要他待在谷中,修为就会不断压制,可如今,快要压制不住了。
陌尘想过自废修为,然而,他的本体只是一株睡莲,剔除仙骨之时已经伤到了根本,若是妄自废掉修为,迎接他的,就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了。
如今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而他的确没有骗弥婴,幽州城的确要不太平了,虽然不能出谷,但他掐指算算世俗里的即将降临的灾祸还是做的到的。
果不其然,不出数日,幽州城中开始有妖物横行,大多是些凶恶之辈,城里的百姓就遭了央,死伤无数,后来,人类修士联合在一起布下了阵法,引来天雷,凡是在幽州城范围之内的妖物都逃不开那场天雷,就连他们所待的闲云谷都被波及到了。
陌尘张手为弥婴布下结界,对她道:“弥婴,乖乖待在里面,我去外面看看。”
弥婴一急,拍着结界就要出来,被陌尘拍了一下头,只好安分下来,道:“那我乖乖的,你要快点回来。”
陌尘点头,然后就往谷外走去。
弥婴只好缩在结界里,掰着手指头数数,心想若是她数到两百他还没有回来,她就算是被陌尘骂了也要冲出结界去找他。
但等她刚数到一百五十下,陌尘就回来了,身上带着伤回来的。
弥婴差点哭出来,一瞬间她似乎又看见了两百年前倒在她面前的陌尘,心跳都要吓得停止了。
“陌尘尘,你骗我,你说你不会有事的,”弥婴大小姐终于发怒了,在陌尘刚将结界撤走后,她就冲到陌尘面前,跳脚尖叫,声音震的陌尘耳朵有些发麻。
“好了,不要生气了,你往天上看。”陌尘笑道,指了指天空。
弥婴不明所以,望天上看去:“这是……”
难怪自刚才起谷中就再没有天雷落下了,她一直在担心陌尘倒是没有察觉到,现在一看,原来是半空有一道道细微的光晕,天雷落下时,光晕就会出现波动,将天雷在半空就化解开来。
陌尘坐了下去,他倒是很满意:“我刚才在闲云谷的四周又布下了一道阵法,可以避开那些天雷,毕竟,这些天雷还要一天一夜才会消散,我们总不能待在结界里,也太浪费灵力了。”
“那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弥婴半跪到陌尘面前,细细的查看他的伤。过了一会,她俯身嗅了嗅陌尘伤口处溢出的灵力,嘴抿了抿,泪水漫上眼眶,溅落在他的伤口处,烫的陌尘一个一瑟缩,就要抬手给她擦拭眼泪,却因伤的太重竟连手臂也没能抬起,只好看着她,安慰道:“别哭,不疼,这只是我布阵法时不小心被一道天雷击中而已,并不严重。”
弥婴使劲点头,眼泪却更加汹涌。
那灵力,与她每日喝的茶中的一种味道太过相似,她想装傻都不可能。
她终于知道她日日喝的是什么,他原来从那么久以前就护着她,她果然太笨了,笨的无可救药。
“你……怎么了吗?”
陌尘终于察觉到不对,她哭的太厉害,让他紧张,他突然捂住自己的伤口,目光闪烁,迟疑道:“弥婴,你是哪里疼吗?”
他其实知道,弥婴在自己的结界里,结界上的攻击都会反馈到自己的身上,她不会受到伤害,可他面对她的泪水手足无措,又心虚的厉害,深怕她察觉到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弥婴摇头,用手背抹着眼泪,扬头笑道:“没……没有受伤,就是刚才吓到了。”
陌尘无奈的一笑:“你啊,平日的英雄气概也不知去哪了,”他捂着伤口,咳了一声说笑道:“哭的太难看了。”
弥婴弯唇,想撇撇嘴,没有成功,就吸着鼻子,磨牙故作恶狠狠的道:“难看你也得看着。”
“呵呵,好,我看着,只给我看着。”陌尘说。
弥婴这才破涕为笑,低下头,跺了跺脚,轻哼了一声,却悄悄红了耳根。
陌尘看了看天色,准备扶着树干站起,吓得弥婴急忙去搀他,急得又骂。
陌尘就笑:“好泼辣的脾气,也不知以后谁敢娶你。”
弥婴急得都快哭了,听罢,头也没抬,本着气他的心态,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嘴:“你呗。”
茶楼里,轻缘一口茶呛在了口中,不由弯了眉眼,拭了拭嘴角,说:“呵,倒是敢爱敢恨的性子。”
说书人的眼中分明含了深沉的眷恋,也柔声道:“她这性子,倒是我惯着的,可爱的很。”
轻缘又问:“那你说了什么?”
“我?”说书人想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
那句话落,就像是撕开一层早已单薄不堪的纱窗纸,将全部都暴露在烈阳之下,再无一丝隐藏。
可尽管单薄不堪,它也是在的,就算两人靠的再近也不会消失,如今,被一句话毫不留情的破除。
陌尘突然间有些后悔刚才的一句笑言,可又有一丝释然,手握了握,收紧又松开,转头对一同僵住的凝碧笑道:“又乱讲,还不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啊?哦哦……怎么办……”弥婴果真被转移了注意,歪头认真的想了起来,但嘴角却微微下弯,太过轻微,无人发现。
陌尘的目光游离在凝碧的眉目之间,这张容颜,自童稚到如今,每一张笑脸,每一份委屈,他都记得,就连这一想问题就皱紧眉头,微鼓腮帮的模样他闭上眼都能描绘出来,原来,她如今已经在自己心里这么重要了吗?
但是他……却真的没有时间了。
“弥婴,我想我就快要渡劫了,”陌尘斟酌着说出这句话。
弥婴的脸色慢慢的僵硬,最后变得惨白,她低下头:“嗯。”
陌尘看不到弥婴的脸色,只当她是不开心了,就笑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天劫,不会有事的。”
弥婴道:“嗯。”
陌尘再次说道:“况且我一旦渡完劫,就要回到天界去了,我……不放心你。”
弥婴道:“嗯。”
陌尘小心的看了看弥婴一眼,道:“所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灵气充沛,你以后就在那里修炼,若是你以后成仙了,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了,好不好。”
弥婴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陌尘,然后点头:“好。”
陌尘松了一口气,弥婴的眼中却凝结了所有光华。
过了几日,他带她去了一处山崖,他指着山崖下一处紫烟缭绕的丛林,道:“那是天地初始之时一位圣人证道时遗留下的宝地,你就去那里吧,以你的资质,再过百年,也可位列仙班。”虽说他不齿天界众神的一些行径,可总比让这丫头一直以妖怪的身份在世俗游荡要安全的多。
那天清晨,是他最后一次为她泡茶,她最后一次没有让他哄,径直取了茶盏,喝了下去,喝的干干净净,一滴未留。
却在转头之时,咬紧了嘴唇,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
她走的跌跌撞撞,一步跃下背后的山崖,跃向他给自己安排的安全地带。
身如蝶翼,携着一眼温柔的目光翩然坠下,去寻他一指所点的花苑。
风将泪水吹干,弥婴将嘴唇都咬破了也没有冲淡嘴里那种淡香,那种味道,闻过了,再浓的茶水也是无法遮掩的,笨木头,当她是傻的吗?
灵力接近枯竭,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雷劫,你过不去的。
你不许我插手,我答应了你。
既然如此,那么,我要做什么,你也不可干涉对吧。
我说过,过几年,我保护你,那么,就现在吧。
而这些,站在崖顶的陌尘并不知晓,他只是收回目光,看向了天上正在酝酿的雷云,九重紫雷,他知道,就算是他修为的鼎盛时期也是不可能度过的,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是一副空壳子了,看来,今日就是他的终途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听他的话,幸而,他将最后的灵力也度给了她,反正也过不去的雷劫,留下灵力也是无用,倒不如都给了她,只愿她以后莫要被人欺负了,那时她险些被道士抓走,一身伤的跑回来时,他真的怕了。
不过,现在,她一定能保护好自己了吧。
事到如今,他发现,他最后放不下的还是她。
原来,生死之时,他才愿认清自己的心吗?
太……晚了。
那个身影早已消失在崖下的云海中,带着他的心与情,远离了人心龌龊,远离了神心冷漠。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结局了,但是,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然后……”说书人轻吸一口气,语气悲凉了起来。
“然后……她竟回来了。”
没有错,她真的回来了。
那道纤弱的身影,在雷劫快将临到他的头顶时,闪身靠近,碧水罗衫染洗了他眼中天地的所有阴霾,将已经没有灵力的他推到在地上,用后背迎接了雷劫,她趴在他胸前笑,眼中似有星河悬坠。
他惊骇的心跳险些停住,已经无法思考她是如何回来的,只想推开她,将她推到雷劫范围之外,他想错了,他应该留一些灵力的,这样的话,至少他还能推开她,可如今他只能在她圈出的保护圈里什么都做不了,他推不开她,所以只能看着她因他而承受那九重紫雷,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笑脸在紫雷降落之时变得模糊不清。
“弥婴!”他怒喝一声,在雷劫的轰鸣中喊的声嘶力竭,却被雷声泯灭。
明明两人隔的这么近,她却听不见。
一重雷劫已过,弥婴似乎是完好的样子,但谁知这是不是假象呢?
雷劫只会越来越恐怖,第二重几乎是第一重的两倍,第三重依次累加……
陌尘咬牙,原以为不再拥有的泪水顺着眼角落进发鬓。
她看着他落泪的眼,痛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好对他笑,笑的让他第一次觉得刺眼。
“弥婴,放开我。”他说。
弥婴抿唇笑,认真的摇头,发丝落到他的脸上,随着她的摆头摩挲着他的脸颊,她发现了这件事,又觉好玩的再次摇了摇头。
陌尘哽咽道:“弥婴,别这样,快放开我,不然你也会死的,乖,放开我,别让我恨你。”
第二道紫雷已经从头顶劈了下来,弥婴索性当没有听到,她全力的压制着他的动作,她很庆幸,他没有灵力,她压制的并不困难,至于会被骂什么的,雷劫过后,她想必也是没机会听了。
陌尘急红了眼,就挣扎的更加厉害,口中不断的大声喊着弥婴的名字,也不管她听不听的见。
弥婴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将他所有的声音堵在了两张唇之间。
陌尘睁大眼睛,无暇顾及那张唇的柔软,只得绝望的看着一道又一道紫雷的劈下,打在她纤弱的身上。
一重比一重迅猛,一重比一重可怕。
……
第六重
第七重
第八重
第……九重
雷劫已过,乌云散去,天光重现,须臾,又下起了雨,洗刷着闲云谷中几百年的尘埃。
这一刻,太漫长。
陌尘几乎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就会触动到伤口,他更难以置信,九重紫雷,弥婴竟都抗下了,她到底……做了什么?
到底用了怎样的代价?
弥婴细细的看着他,像是要在这一刻将一辈子的份看够一样,哪怕是陌尘那么急切的唤她,弥婴也是不语,依旧看的仔细,但渐渐的,她弯眉笑了,然后在陌尘骤然惨白的面色下吐出一口血后倒在了他怀里。
“弥……弥婴?”
陌尘恐惧的抓着她的手腕,探查她的气息,却发现,怀里的身体早已冰冷。
那份恐惧一点一点增大,他的心一点一点坠落。
他活着,她却死了。
这就是代价。
说书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他盯着轻缘问:“能告诉我,她做了什么吗?”
轻缘垂下眼,一手摸向衣袖,平淡的道:“要听我这儿的故事吗?”
说书人添了一盏茶,抬眼:“洗耳恭听。
轻缘眯眼,整理了一下思绪,眸光悠远起来。
那年,那日。
紫色衣裙的女子跪在自己面前,只为了求一杯酒。
她看着女子递过来的一管紫竹笛,道:“我这酒,只送不卖,而你,想好了吗?”
“好了,”没有犹豫,她坚定的道。
“不后悔?”轻缘又问。
“从他让我离开的时候就不后悔了,”她道,其实,也不对,从喜欢上他的时候就不后悔了,但那是什么时候呢?太久了,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喜欢到无法自拔了。
她从来都讨厌苦的味道,每次都会让他哄好久才喝,但却每次都会在他泡茶的时候回山。
不是突然喜欢了,只是……习惯那味道了。
陌尘,笨木头,非让她一个女孩子挑明吗?现在,就算她想,怕也是没机会了。
这杯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这杯酒,不是这么好喝的,”轻缘说道,但还是给了她。
“我知道,活的久了,自然知道的就多了。”弥婴起身接过,喝完后,递还了她,说:“不过是死后一半的神魂入酒罢了。”
“什么?”轻缘微愣,继而脸色大变,就连酒盏从指尖滑落也没有回过神来。
弥婴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酒盏,这酒盏一旦落地就会入土,最是麻烦,她有些诧异的问:“阁主你……不知道?”
弥婴一直以为她身为阁主,一定知道,却不想,她竟白了脸,像是被这个答案吓到了。
弥婴其实并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其实是天地秘辛,只有本身生于天地的妖灵或者神明才会知晓的,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如本能一般,本该如此。
然而,若是弥婴活的再久一些,她就一定不会说出这句话,有些事明明被那么多的神魔妖灵知晓,却还是天地秘辛,那是因为有资格知道的神魔妖灵都将其压在心底。
至于原因……
轻缘的身体开始颤抖,她……不知道。
若不是弥婴说了一句,她就永不会知道,商途也不曾提起,这三千场代代阁主也不知有没有谁知道,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这杯酒的只字片语。
或者,他们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记载下来,他们不敢让后来的阁主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个怎样的生意。
原来她的酒竟是要他人的神魂来酿,七情六欲为引。
难怪,当初的苏弛已经转世却依然无性无情,原来,这就是属于她的酒。
每一任的阁主的酒都不同,她想到商途,那么商途收取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每任的阁主又是在收取怎样的代价呢?
她握着酒盏,蹲到了地上,失魂落魄。
弥婴有些怜悯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推门离开了,踏出一步后,门外就是那处山崖之下。
三千场并没有固定的位置,它所处在与这个世界平行的空间,但只要需要就一定能找到,更不必说弥婴这样的天生灵物。
她饮酒离去,却搅乱了轻缘几百年的安宁。
随后的近三百年,轻缘不止一次的后悔,她不该见弥婴,这样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罪孽,却也不止一次的庆幸,她至少在消失之前明白了这些,虽然她还是要这样错下去。
茶馆里,静默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陌尘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喝的很慢,却没有咽下,苦涩的茶水刺激着味蕾,清醒着神经,太过平静的表情反而让人更忐忑他内心的狂风暴雨。
茶水一直到没了滋味才被咽下,他放下茶盏,茶盏底部轻磕在实木桌上发出‘咔嗒’一声,打破了平静。
他叹息:“命!”
弥婴注定会找到轻缘,要了那一杯酒,一语道破天机,这是命。
轻缘注定会去见弥婴,给她那一杯酒,受三百年煎熬,这也是命。
至于他……,这三百年寂寞孤独,就是对他的惩罚,他没有保护好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活该如此。
他认了。
轻缘从袖中抽出一管紫竹笛:“这是一个人给我,让我代为转交的,却不想,迟了三百年之久。”
其实也不会很迟,只要是在真正深入灵魂的事,或者人面前,就永远都不会迟。
修长的手颤抖的接过紫竹笛,在怀中轻轻的摩挲的,陌尘动了动唇角,轻声道:“多谢。”
“你,还会再说书吗?”轻缘点头,又缓缓的开口,目光望向窗外,窗轩上已落了点点滴滴,南方的天,最是爱下些小雨的,如同上好锦绣里细密的一针一线,勾勒出一座水乡的旖旎,远远望去,如梦如幻,就是最冷情的人,心中也定会柔软片刻来静赏这半城山水,雨里人间。
也幸好,她带了伞,可以走慢一点,看久一点。
“不了,”像是放下了什么,说书人笑了笑:“我想去各处走走,寻一处安逸之地,依山傍水就好,再盖一个小屋,种种茶,吹吹笛子,这样就很好。”
况且,天地仁慈,破碎的神魂是可以自行修复的,虽然这个过程漫长的让人无望,但只要他等下去,他就一定会等到她。
哪怕,她不认识他了。
他的声音很是平和,是一种最为澎湃的炽热经过时间的糅合,沉淀之后才会有的那份更深沉而又纯粹的情感,分明不是什么华美之词,却字字有着温柔的温度力量,不会烫手,不会伤人,默默如那场雨,静静地守护着曾经。
他说,这样就很好。
他一直是喜欢那个人的,无论是当下,还是曾经。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心否认这些,他亦然。
轻缘闻言低眉浅笑,:“我也该走了,可否赠我一些茶叶,你也知道,那里……是只有酒的。”
自然也就想有别的滋味,纵是这苦中带涩的茶也是难得的味道,只是不知这样的茶她还能喝几回。
傍晚时分,街上好多家店开始打烊,收拾起了门户,茶楼外尽是寂寥。
楼台曲折,轻缘撑伞离去,楼外蒙蒙细雨,楼下女子青纱裙飘扬,手中一把玉骨折伞水墨兰草,迎雨展枝,恰似美人凝眉。
说书人站在窗边,目光顺着细雨落在遥远的山峦,耳边响起两声对话,是含着笑的。
……好泼辣的脾气,也不知以后谁敢娶你。
……你呗。
他闭上眼,将竹笛递到嘴边,吹起不知名的短曲。
……你呗。
好,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