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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春行 ...

  •   我叫卫孚,是卫哀公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儿,封地安邑……

      一年之中,我最喜欢的应是春日了,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能离开卫国国都,到封地去小住一段时间。这其中最惬意的还是一路上和阿信游山玩水的时光,虽不及平民百姓那般无忧无虑,也着实抛开了王族的勾心斗角和繁文缛节,算是返璞归真了。那时候的我总在想,这种游离可能是我这一生唯一能拥有的乐趣与自由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根本看不透世故人情,还是太过天真了。

      而我这一住,便在安邑呆了三年。

      阿信是我的贴身侍女,从小陪我一起长大,可谓是这世上除了我自己以外最了解我的人。她是我乳母带喜的小女儿,大我一岁,却每日像个孩子似的跟在我身旁,说着一些不知轻重的话语。如此一来,自然是祸从口出,每次阿信捅了篓子,都得靠我出面摆平。尽管宗室之人并不喜欢我,可看在我是卫国国君唯一的女儿的份上,也终究不情愿地给了我几分薄面。可叹我这个自幼长在深宫的小女子反倒更像个长姊,处处维护着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

      不过有些时候,我还真的有点羡慕她。虽说阿信是在太不会看人脸色了,但若真能活的像她那样豁达,却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只是更多的时候,我却为她感到担忧,哀公年事已高,公子开阳虽是我的兄长,但毕竟储君未定,一切都是变数。我如履薄冰地活着,生怕哪日自己失势了,就再也保护不了那些心中在乎的人了。

      安邑虽不是国家边塞重镇,也非商贾必经之咽喉重地,却因盛产矿盐而富甲一方。把这么个富庶的封地给我,足可见哀公对我母亲陶夫人的思念,也暗示了他要我安于一方的命令。安邑,安逸,这个名字取得真好。要是我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此地的富庶足以让我不愁吃穿,我只需安安稳稳地尽情享乐。等到哪一天我寿终正寝,卫国的厄运也自然烟消云散了。诶,哀公算计的,可真是滴水不漏。

      可惜,很多事情都不会按心中所预测的方向发展的。

      那时的我总爱静静地思索着这一切,感慨着自己注定为他人所利用的命数。车架缓缓地行驶在前往安邑的路上,一路颠簸着,弄得我头上的沉重的钗饰也轻晃起来。这种打扮,显然不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应该有的。坐在一旁的阿信却愈发静不下来,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从我这里找点乐子。

      “公主,在想什么呢?”阿信是在受不了我一直在那里沉思,便突然凑了过来,两个眼珠子却定在我头上的发钗上。

      我瞥了那丫头一眼,淡淡一笑,道:“那你又在想些什么呢?”说罢,随手拔下一支镶红宝石的翡翠簪子递给阿信,道,“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又在打我这身行头的主意了吧?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阿信从小就很臭美,瞒着我偷偷试穿过我不少衣服首饰,如今这般,我都习以为常了。

      阿信的连略微红了红,愣了半晌,拿过我手中的玉簪,稍稍正色道:“这个嘛,看起来是不错,不如比不上当年陶夫人留下来的那套金步摇。听说那可是当年王太后从秦国带来的陪嫁,竟然被大王赏赐给陶夫人,可见她有多受宠。要是我能戴着那套步摇出嫁,风风光光的,保准羡慕死所有卫国女子!”说着说着,阿信痴傻地笑了起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将方才我拔下来的玉簪又替我插了回去。

      “行了行了,”我拍了拍阿信,让她打住。我知道阿信是看着与我亲密,半开玩笑地向我要东西,若是些小玩物什么的,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今日她竟打起了金步摇的主意。其实那丫头从小就爱美,早在很久以前,那套步摇便因此成了阿信为数不多的信仰追求之一。那套金步摇我见过,根本没有传言中所说的那么华丽、大气,看上去更是与王宫妃眷头上遍插的珠翠无二。对我而言,冷冰冰的步摇只是陶夫人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仅此而已,我从未在自己的血亲那里感受到任何亲情的存在。在我眼里,阿信和带喜才算是真正的亲人。可身为卫国公主,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狠了狠心,我对她说:“不是我不肯,但你若簪步摇,便是僭越之罪,我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了你的。”想了想,我拍了拍她的肩,又道,“阿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姐妹一般。我好怕失去你这个亲人。要是哪天我不在或是失势了,谁又能保护你呢?”

      我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可是这一次,心中却是带了莫名的不安。哀公的病越来越厉害了,真的不知道他还能熬多久。我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哀公对陶夫人的一往深情。若是哪天哀公不在了,除非兄长公子开阳即位,否则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国都了。要么在安邑默默无闻地呆上一辈子,要么听从王命,远嫁他国,说不定哪天在某国王宫中落得个“暴毙而亡”的结局。

      阿信看出了我的忧愁与恐惧,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安慰我道:“我只是说着玩的,公主,再说整个卫国谁有胆子真的问你要那套金步摇啊。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若哪一天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该是阿信来保护公主的时候了。阿信就算自己死也要保护你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信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冲我说话,平时的她总是嘻嘻哈哈,像个孩子似的。再或许,这种每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就是阿信在我这安身立命的法子,就如我从不过问卫国政权一般。
      场面,一下子变得严肃、尴尬起来。阿信原本只是想博我一笑,弄得现在我们二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每个人都在思索着如何在下一刻用欢乐的气氛掩盖大厦将倾一般的隐忧。

      隐隐的,一阵歌吟之声从不远处飘来,打破了这前所未有的沉寂。

      阿信耳朵尖,最先听到了那声音:“公主你听,有人在唱歌,好像唱的还不错。”

      我点了点头,不去想方才那些忧愁,赶忙叫马夫停下还在前行的车架。我长舒一口气,静下心来聆听着,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歌吟,曲调却是那么的哀伤宛转,仿佛要替我一并倾诉着心中的忧惨与无奈。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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