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七、磋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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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调出讯频率键入密码、即时画面里跳出黎小薰那张芳华绝代的脸的刹那，莫降都还在无语向天问：“为什么最后是我变成了联络员啊？”
事前已收到简信通报，因此黎小薰并没有对莫降的出现表示意外，单刀直入先叫他讲一讲早前碰头会的结果。莫降自然据实以告，黎小薰略一沉吟，接着问起了肖恩关于行动计划的那份梗概。
莫降记性很好：“特别笼统，就是从州监狱到目的地的预设路线，另外人员分派、武器配备、警戒位置标注。他强调最多的是时间，要求每处休憩点的抵达时间能精确至三十秒内。木木就是听到这里炸的。”
黎小薰兴味索然：“他不是为这炸的。”
莫降点点头：“我明白。肖恩在避重就轻！”
黎小薰点起支烟：“警戒级别有橙色吗？”
莫降摇头讪笑：“才黄色。”
“切，上回好歹还橙色呢！这群王八蛋！”
“今天晚宴上那些人看起来也很普通。”
“你指的不是体格和身手吧？”
“是眼神！”
黎小薰吐出口烟，笑得痞坏：“不玩儿命的那种？”
莫降颔首：“看大门儿正好。”
“哈哈哈，你小子的嘴也是损！”黎小薰心情愉悦多了，“行了，碰头会的情况我大致有数了，辛苦啦！”
莫降仍旧无奈地笑笑，耸耸肩。
黎小薰安慰他：“木木就那臭脾气，顺起来好像条牧羊犬，逆起来完全就是野驹子，六亲不认还不分场合。也就蒋荣降得住他。”
言辞听着俏皮随意，语气却不无沉重。莫降懂得，所谓的继往开来，所谓传承，对于特定的人总有着超越亲情的羁绊。蒋荣是穆迩的前辈，同时也是他的父兄他的师长，更是矗立在他眼前耸入云天的一柄标杆。穆迩有多敬他，对肖恩那批人就能有多切齿。这人的恩仇从来不是以敌对的立场论定的，他奉行的是磊落，是托付有信，杀亦痛快，自己人的遮掩曲折勾心斗角，他顶顶看不上。
所以穆迩见肖恩总是怀着芥蒂的，无论如何生不出旧识的相惜来。
不过这并不是今晚穆迩憋着气不来跟黎小薰例行汇报的原因。
“襕丫头确实被我宠坏了。”黎小薰弹弹烟灰，苦笑着摇摇头，“还好这次就你们小队去了，不然真能闹火并。”
莫降扶额：“小宇要追上十方社花，对手可不止外头那些杂草野犬。”
黎小薰听话辨意，不由得眯起眼来：“杂草野犬？你对肖恩的评价可不怎么样啊！”
“有私心呗！”
“你不像会喜欢襕丫头的。”
“我跟木木一样。”莫降很诚实，“一不喜欢自命不凡的家伙，二不乐意自家菜地被猪拱，三不忍心见到兄弟受气。”
黎小薰隔着屏幕叩他一个脑瓜崩儿：“跟你教官学点儿好的成不成？”
莫降温驯地笑了：“我觉得木木挺好的。什么都好！”
“去！”黎小薰轰他，“别贫了，赶紧睡觉去。C+还能有黑眼圈，我真服了你。”
“C+不抵御失眠，这么一想更觉得当一个不会生病的C+实在没什么好处。”
“回来后找找小川，他有经验，会治。”
莫降颇为诧异。
黎小薰不想细说，摆摆手：“好了，没事儿我挂断了。明天开始改当地时间晚上八点联系，木木知道的。”
“我想他应该不至于气两个晚上。”
“但愿吧！这小子，没准儿。啧，小天这回也跟着起哄，反了他了。”
莫降又笑：“天哥倒好像是冲着襕姐去的。”
黎小薰心知肚明：“他直男癌，特别不赞成纯享受的婚前性关系。暗地里教育襕丫头几回了，拿她当半个闺女护着。跟我这儿还怼过呢！怪我不约束襕丫头，不负责任。臭小子！”
莫降恍然。
“好了好了，不提了，一个两个全不叫人省心，还是我们小莫乖。”黎小薰挽一张亲妈脸，隔着屏幕摸摸莫降的脸，“好孩子，不跟他们学坏噢！掌柜的这次就指望你了。好好地，快去睡觉，不行就吃两片安眠药。我知道对C+多数无效，就当心理暗示。么啊，晚安！”
莫降尚未习惯黎小薰式的“关怀”，脸微微泛红，乖觉地点点头，也道声安。手将按上视频关闭键，蓦地想起：“那个，冒昧问一下，黎总，襕姐同衡哥的赌约是怎么回事儿？”
正要关视窗的黎小薰顿时指尖一僵，旋即作痛心疾首状：“这俩死孩子，都不是C+，从小跟人别着比着长成了两朵不服输的奇葩。进了公司撞在一起，不说惺惺相惜反而还一山不容二虎了，文武较劲，不分输赢。最后没啥好比的了，干脆比谁滚床单最勤快、睡过的炮友最多。说好了，哪个先结婚赌约就终止，判输！”
莫降愣愣地听着，不仅眼圈黑的，印堂跟着一道黑了。
黑暗张着噬人的巨口，将空间内一切的生机都湮没，安静本身便好像一场酝酿已久的杀机四伏，孤独下的恐惧教人自我毁灭。
却有人在如斯的压抑中，活了起来。
有节奏的喘息伴随身体的律动起伏，受限的活动范围内，四肢在伸展，胸腔正扩张。
透过铁栅栏望出去，仅仅是又一间相同格局的囚室，隔着环形回廊与此地遥遥相对，同样的静默，同样有隐隐的生息在暗处蛰伏。微小的红色指引灯宛如嵌在墙中的一枚兽眼，暴怒压抑，兽性封印，只待时机成熟的一霎。
砰——
重物撞上金属的闷响，是一本书，非常有历史感的纸质书，精装硬封，朴实厚重。
那可不是圣经。这间囚室中的人绝不会信仰宗教。他侍奉的，只是恶魔。
“嘿，班督克，又开始肌肉强化了嚎？”
少年其实看不见彼方的室内状况。除非班督克再往前靠二英尺半，凑近栅门，那样对面或许可以借助不同物质表面对光的反射来分辨出可移动的生命体。不过班督克从来没有兴趣满足别人的好奇与挑衅，此处的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没有兴趣配合。
“准备出去了？时候到了？还是你的小弟们撑不住了？啊？咯咯咯咯——”少年母鸡一样地尖笑，自以为是地演绎着残忍与得意，“不，不，不要杀我，救救我啊老大，你在哪里？快来帮帮我们，救命！”
班督克仍在单臂倒立式做俯卧撑，按部就班地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对那些刺耳的话置若罔闻。
“知道么，班，二月在老鹰街的据点被人端了。你猜，是条子干的，还是？”
班督克放下腿来，双手抓住上铺床板开始做引体向上。
“给你个忠告，识时务者……”
当啷——
是警棍击打栏杆的铮响，四下空寂，回音久久缭绕。
“熄灯后禁止交谈！别逼我大半夜把你拖出来扔小黑屋，贝坎少爷。”
短暂的缄默过后，少年猛地自阴影中窜出来愤愤抓住自己囚室的栅栏，冲着对面凶狠地龇了龇牙，随后又踹一脚栅门，悻悻地回去睡觉了。
班督克停了下来，屈膝伏低，垂睑聆听。
当、当当、笃、刷拉——当啷——
警棍敲击声渐渐远去，似兴味索然的小孩随性而为，带着些许情绪的发泄，没有规律，百无聊赖。
然而班督克仿佛收到了神启，遽然张目，慵懒的眼神中焕发慑人的精光。
睡了一觉起来，莫降遗憾地发现，隔夜的宿仇完全没有消减的迹象，反而更趋顽固了。并且是五芒星小队全员——除了他——同仇敌忾地冷淡肖恩，再加一个新仇旧怨的光头木木，双方气氛算彻底跌破了冰点。
房间里唯一有温度的就是瞿衡和克莱文，他们不受干扰地眉来眼去，堂而皇之用手持终端商量起了之后的约会行程。莫降甚至感觉自己要出幻觉了，恍惚看见他们头顶上闪耀着粉红色爱心泡沫。
“嗯咳，”莫降干咳一声，站了起来，“如果大家都没想好怎么区分公与私，那不如还是散会吧！反正我方对这次工作的了解程度仍旧只停留在标题范畴，我个人的工作意愿并不高。”
这话，前半把众人都给奚落了成了孩子气，后半又明确嘲讽了对方的支吾隐瞒，可说是相当大胆任性的。
沈立宇倒似对发小的脾性见怪不怪，反是穆迩带着新鲜感挑眉斜睨了莫降一眼，阴晴不明地哼笑了声。
克莱文前一刻尚沉浸于打情骂俏的甜蜜中，下一秒直接被莫降惊出一身冷汗，窘迫地起身，结结巴巴寻摸如何化解眼前的终极尴尬。
想不到莫降居然冲他友好地笑笑，抬手摆了摆：“不用说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合作小组，全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更确切说，他策划，他组织，他领导。”莫降看向肖恩，目光沉定，“昨天到现在，我方只见过队长先生一面，还是在非正式场合。任务前期的作训会议，即便是刻意弱化真实的行动危险系数，一把手不出席未免也太将公务等闲视之了。所以我推想，他其实也不清楚具体的行动部署吧！而你身边这两位发言数还没有事务员多的所谓随行副官，多半就是凑数的，摆设。这样一来，结论就显而易见了不是么？”
肖恩顶着顺利被牵引过来的众目睽睽，抄着手，仍是一言不发。
看起来，在场许多人都对这样子咄咄逼人的莫降很感诧异，并些许好奇。包括随队而来的瞿衡。他本就是同五芒星小队多数成员相处时间最短的，他认识许天阶，了解黎锦襕，然而对于其余三人，他的接触面仅限于公司内部的履历资料。
文字描述中，骆琛给人以老成持重的武夫印象，但实际他敢言敢想敢做；沈立宇是刺儿头，可在真正有实力的人跟前，他往往显得平和顺从；至于莫降，则太平凡普通了。成绩不上不下，品德不高不低，身手和谋略都属于中庸，他连抽的烟牌子都是不贵不贱的国产老牌货，再配合不俊不丑的外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路人群演的气质。
今天以前，瞿衡压根儿没有留心过莫降其人。他完全忽略了这唯唯诺诺的年轻人所在的小队叫“五芒星”，是十方有史以来第一支十方特勤组，是所谓的最好最强。而能入选的人，一定不是因为他们或为公司决策层的亲戚，或为元老心腹，这些人能组成新锐小队，理由只有一个——
“回头把你这次内部选拔的总结汇报发我一份。”
穆迩看着手持终端上跳出来的文字消息，缓缓抬睑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房间一角状似低头录入会议记录的瞿衡。
“滚你妈蛋！”
“我帮你搞到肖的计划书。”
“不用！这工作黄了，莫脾气比我拧。”
“既然都黄了，不就更能自由发挥了？”
穆迩眉角一跳，偏过脸来。
“突然想起来老子的权限蛮高的。”
瞿衡面上不动声色。
“要听故事不如问本人啊！”
“交换条件？”
“Q组全员的八卦，包括选拔和集训期间的。”
“你可能高估鸬鹚堂的地位了。”
“但你是鸬鹚堂的掌门，不一样。”
穆迩显然斟酌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眼犹在对峙的莫降和肖恩，忽然把通讯器揣回兜儿里，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行了，莫，差不多就这样吧！他们没什么诚意，再逼也放不出个屁来。我们走。”
莫降淡淡望过来，两人的眼神间仿佛无形的对话往复数回合，倏地，他呵笑出声。
“是，前辈！”
宛如暗号口令，莫降话音方落，五芒星小队居然全员起立，许天阶领头，招呼也不打鱼贯出了房间。莫降殿后，路过瞿衡身边时冲他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拇指比了个按键的动作。
瞿衡耸耸肩，眼底有顽劣的笑意浮上来。
“请稍等，这——”
克莱文是真的着急，脸上爬满了慌张，手足无措。
穆迩同瞿衡相视一眼，旋即摇头啧啧两声，转过脸给可爱的联络官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造作表情：“唉，遗憾啊！并非弊社不想合作，没办法，都拖家带口的，得惜命。我们这种无家无室的更惜命，不能提前绝后。各位，少陪，下回有空来新筑玩儿啊！我领你们吃正宗的本帮菜。拜拜！”
屋门合上，室内静寂，所有人盯着肖恩，大气儿都不敢出。
“摩尔，让头儿跟霍三金通话。”
克莱文思路有些跟不上：“说、说什么？”
“不必说，我要通过他直接和黎小薰可视面谈。”
“啊？”
肖恩指尖轻轻地叩击桌面，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紧闭的门扉，似无意识地嗫嚅：“莫降，莫，莫争……”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七、磋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