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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番外 调笑令 ...


  •   北嵎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元凰自小便同三王爷最是亲近,小楷是三皇叔写地好,箭是三皇叔射地准,就连皇城街头满地乱蹿的松狮狗,也是三皇叔府里驯得最为乖巧伶俐。据说太子四岁生日那天没见着三王爷进宫,还以为是皇叔故意藏起来不让他瞧见,硬是憋着劲而把整个生日宴席的桌椅杯盆一样样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玉太傅都没法儿拉住。叔侄间如此亲密无隙,莫说是在帝王之家,便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也属难得,后来这桩趣事便在皇城民间广为流传,引来众多的羡慕感慨,有人悄悄议论说这是老天怜惜三王爷的幼子夭折,特地赐给他的缘分。然而正如所有的民间传闻一样,为人津津乐道的叔侄情恰只不过是截取了复杂繁琐的皇宫生活中的一个微小侧面,加以反复修饰润色,就好像一块历经打磨雕琢的耀眼宝石,让看客再也推断不出原先粗砺矿石的完整模样。皇城中很少有人能够知道,太子同三王爷的相处,也不并是总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充满温情愉快。
      如果不算上刚出生时候的懵懂一眼和晃悠入宫的提篮,元凰同北辰胤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便是在他两岁半的时候,被秋嬷嬷抱着去了天锡王府。那段日子里元凰在宫中睡得很不安稳,常常莫名其妙地惊醒,而后便是整夜不停地哭闹,直到太阳升起满屋金光的时候才又安静下来,却像棵霜打的青菜一样耷拉着脑袋失了活泼。御医看了几次都不见成效,长孙皇后没了法子,求得北辰禹的默许,去皇城西郊找到了人称半仙的风水易先生,想让他看看孩子是不是在无意中冲撞了秽物。北辰禹不许风水先生入宫,长孙皇后只好微服乔装,抱了元凰出去给先生相面。易先生不知是真神还是假仙,先是煞有其事地说了一堆此子骨骼奇秀,非富即贵之类的讨好话语,然后一口咬定是夜里阴气太重煞到了孩子,需得像唐太宗一样寻来战功赫赫的大将守门,驱鬼震邪。易先生说地轻巧,长孙皇后却愁得秀眉紧蹙——北嵎连年安定少有战乱,多数武将兼任文职,居于皇城操练兵马,没有上过战场,早年镇压过四族联军的神武侯现下远在边关,万不能为了无稽之说便将他召回皇城。皇后犹豫再三,还是把易先生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不信鬼神的北辰禹,将太子的异状有意无意夸大了一些,听得北辰禹也难免忧心忡忡。王者思虑半晌,最终谨慎地开了口:“三弟的八字倒是阳气盛,平定四族叛乱,也是他带的援兵——只是,朕总不能召他来东宫替凰儿守门吧?”
      北辰胤入不得东宫,元凰去天锡王府拜访总是无可厚非,长孙皇后于是顺水推舟,让秋嬷嬷把孩子抱去王府,在三皇叔身边呆上一天冲掉阴气,晚上再抱回东宫休息,不算违了祖制。北辰胤听说此事啼笑皆非,然而能够光明正大地同元凰相处一日,在他来说正是求之不得,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那日里正值早春,王府下人知道太子要来,特地在屋里点了炭火盆,元凰穿着杏黄色的丝绸小袄,外面还规规矩矩地罩了件江水纹衮边的福色坎肩,脚上套着小小的方头缎靴,绣着如意云纹,显得很是神气。秋嬷嬷兴冲冲的把元凰一路抱到北辰胤面前,献宝似的称赞孩子聪明机灵,北辰胤盯着孩子的脸瞧,只见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转个不停,觉得孩子确实生地讨喜,却实在看不出聪明与否。秋嬷嬷把元凰面朝着北辰胤,在他耳边说了好几遍“叫三皇叔”,元凰将眼前的陌生人打量一番,白嫩小脸上露出颇是不以为然的神气,抿着小嘴过了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随便咿咿呀呀了一声,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秋嬷嬷方才夸过太子说话早似大人一样的清爽利索,此刻不禁有些尴尬,好像那些溢美之词全都打了水漂,一时下不来台。她着急解释说太子多半有些认生,一面把元凰交给北辰胤抱着。元凰离了秋嬷嬷倒也没发脾气,鼓起眼睛瞪着北辰胤瞧了一会儿,渐渐高兴起来,喉咙口发出咯咯的笑声,伸了小手去蹭北辰胤的脸。
      比起当初北辰胤把他放在提篮里头送入慈宁宫的时候,元凰可算是长大了许多,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屁股同腰上都是肉乎乎的一团,绵软的体温就穿透过箭袖传到北辰胤的手臂上,带着幼儿身上还未完全褪尽的淡淡奶香。北辰胤这辈子第一次抱小孩,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标准姿势,用劲太大怕把孩子勒疼,抱得太松又怕一不小心把他摔在地上。一旁的秋嬷嬷忙于欣赏眼前的天伦乐景,全然不曾顾及北辰胤此时的窘迫情态,只见到元凰没有哭闹,便大大松下一口气。“太子还是跟胤王爷有眼缘。”她喜滋滋地念叨:“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办事儿,奴婢这就先退下了。——娘娘说了,让太子在王爷身边呆一日,傍晚时候奴婢再接太子回宫去。”
      北辰胤想问清楚怎样才算“在身边呆一日”,莫不是要他像这般把娃娃抱在怀里直到天黑,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秋嬷嬷,元凰就乖巧的从他怀里扭转身子去,像模像样朝秋嬷嬷挥了挥手,奶声奶气地喊了句“嬷嬷”,说得倒是口齿清晰字正腔圆,然后回过身来,眨眨眼睛,自鸣得意地冲着北辰胤咧开小嘴,那满面春风的神态好像在说:“我会说话,就是不叫你。”
      北辰胤不知道元凰是从哪里养成这种欠揍的刁钻性子,然而放在两岁孩子身上,却也让人又气又笑显得可爱。他一手托住元凰,腾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脑袋,小孩子的头发乌黑光滑,薄薄的一层盖在头顶,抚在手底几乎感觉不到存在,就像新碾糯米一样又软又细。元凰晃晃脑袋,头发就来回摩擦在北辰胤的掌心,微有些痒,逗得北辰胤微笑起来。元凰被这种情绪感染,不再像刚才那般规矩拘束,不安分地东张西望一番,没发现好玩的物事,又失望地转回头来。
      他们叔侄两个而后面面相觑,北辰胤不会哄逗孩子开心,元凰不过一会儿就觉得没劲儿,垮下小脸抱住北辰胤的脖子不肯看他,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北辰胤正想着要不要把他交给府中女侍,突然想起桌上摆着新做好的清茶莲子糕,用每年新摘的茶尖泡水,然后拌上去年存下的去芯莲子,加糖和面蒸在一道,吃完齿颊留香舌尖余味,眉姬在世时候最是喜欢。北辰胤对小吃糕点之类贯来并不在上心,只因为存了对眉姬的念想,才每春都令膳房做了端上。他仔细洗过手,抱着元凰来到桌边坐下,把元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掰了一小块莲子糕,用指头捏碎了送到元凰嘴边。元凰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乖乖地张嘴吞了进去,闭紧小嘴抿了又抿,慢慢得觉出香甜味道来,立刻开心地笑眯了眼睛。北辰胤见他喜欢,又掰块略大一点的,一样捏碎了送进嘴里。元凰用两只手抱着北辰胤的手指,先咽下指头上夹着的莲子糕,然后又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把他的手指添了个干干净净,弄得北辰胤指腹指甲上满满都是口水糕渣。元凰的两只手掌合加起来,还不及北辰胤一根手指的长度,小孩子的体温偏高,手掌心里潮腻腻的,包裹在北辰胤的手指周围,让他全身的感官都集中敏锐起来。他低下头去,看到元凰一脸满足的模样笑得正甜,眼睛弯曲成月牙的形状,一闪一闪地盛着星星,柔软细长的睫毛扑扇着盖下来,映在洁白的眼睑上,好像一幅水墨画似的精致通透。他越打量怀里孩子的眉眼,越觉得像是故去的妻子,就连高兴时候抿嘴浅笑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停了手底的动作。元凰等得不耐,往前探着身子要够那碟糕点,摆放在北辰胤腿上的小小身体便随着他的前扑动作猛地一挣,然后慢慢朝桌下滑去。元凰浑然没有觉出危险,伸长了脖子困惑望着渐渐远离的桌板,幸好北辰胤回过神来,一手拦住元凰的腰,把他往腿上拽了拽,正要再帮他拿莲子糕,却听下人报说惠王府的侍卫长玉戒尺又同弄潮生起了冲突,带了惠王手书在外求见。
      玉戒尺同弄潮生之间的怨愤不是一天两天,隔三岔五就要弄出些事端来,总也没个安歇。北辰胤同北辰望从中调解无果,也便随着他们去。玉戒尺虽是天锡王府的常客,可像今日这般拿了惠王书信找上门来,倒是头一遭。北辰胤料想这次是天锡王府理亏,北辰望不好亲自出面,便派了玉戒尺前来交涉。来人不能不见,他只好匆忙往元凰手里塞了块点心,把盛着糕点的瓷碟拉近到元凰面前,再把元凰放在椅子上坐好,将椅子移靠到紧贴桌子的地方,正好把小孩卡在中间空隙。他看元凰比桌面矮上一大截,怕他碰不到碟子,便又拿来几个暖枕垫高了椅座,好声好气地同孩子商量:“我马上回来,莲子糕在桌上,吃完了再拿。”
      元凰忙着吃点心,斜着眼睛看看北辰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北辰胤不放心,又放慢语速嘱咐了一遍,见元凰的眼睛不住往碟子里瞥,想到他刚才就做出过要抓碟子的动作,估计能够明白自己的话,于是整顿衣装往前厅见客,临行不忘嘱咐外头的下人看紧太子,莫让孩子摔下座椅。
      元凰很快消灭了手里那一小块糕点,乖乖等了一会儿,左顾右盼之后才意识到刚才抱着自己的好心人已经不在了。他扁扁嘴,动手去抓碟子正中最大块的莲子糕,却偏偏差了一个小手指的距离,怎么也够不到。他往前挣了几下,整个人几乎就是贴着桌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探手,左晃右晃,还是差了那么一丁儿点。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糕点诱人的清香,大人似的绷紧了脸,再一次张开五指手舞足蹈起来。——在小小的元凰看来,他每伸一次手,手指就会长长一点点,虽然他每次都还差了莲子糕那么一分毫,手指跟糕点的距离看上去却是越来越短,好像下一次就能用指尖碰到。元凰抱定这样的坚决信念,不哭不闹,执着的一次次伸手去探,在北辰胤回来之前,安静地跟莲子糕搏斗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这期间天锡王府的下人们也进来看过,虽然觉得太子没有一丝笑容的小脸显得有些僵硬奇怪,可王爷只吩咐他们照看太子别出意外,如今太子一幅自得其乐的样子,谁也不愿上去多管闲事。有侍女试探地走去元凰身边,元凰只是爱理不理地掀掀眼皮。等北辰胤安抚完毕惠王府的一班侍卫,回房已是日头偏西,他一进门便见到桌上的莲子糕一块未少,元凰正不知道第几次地伸手探向桌面。
      北辰胤不禁为自己的粗心自责,还没来得及感叹孩子天生的隐忍硬气,就见元凰抬起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用力盯着他看,在确定找对罪魁祸首之后,立刻瘪下了腮帮子,鼓足全身力气,把积蓄满腔的指责控诉都用最简单的方式发泄出来——北辰胤从来都不知道泪水的集结可以如此迅速突然,趁着他迈步走去元凰身边的当口,彻底浸没了方才如大旱般干燥的明晰眼底,转瞬就要决堤而出,势不可挡。他觉得事情恐怕要糟,抓紧时间想赶在元凰爆发之前用拥抱哄骗把孩子收买,结果刚把元凰提离椅面,就听到小家伙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吓得王府后院树上栖息的禽鸟们慌乱地扑楞起翅膀,鸭鸭叫着飞离了枝头。
      北辰胤抱起元凰以后,才摸到孩子□□里潮哄哄得粘手,想来是刚才尿湿了裤子憋着没说,在炭火旁边又烘烤到了半干。他愈发内疚起来,一面低声说着对不起,一面举起袖子给孩子擦脸。元凰在哭闹的间隙里听到那句对不起,愣了一下,抽抽嗒嗒地仿佛知道自己占了理,深深吸进一口气,下一刻里号啕得更为凄惨,真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申诉。他一面竭尽全力哭着,一面口齿含混地骂着“坏人”,拼命扭动起身体,攀着北辰胤的手臂又抓又挠,不想让他再抱自己。王府上上下下都被太子哭声的惊到,忙不迭地往这边赶来,北辰胤顾不得难堪,想把元凰交给府中女官抱着下去换洗。元凰方才还挣扎地不亦乐乎,此时眼见北辰胤要把他交给别人,却又死死扒住北辰胤的脖子不肯放开,一手揪过北辰胤脑后的辫子,拽得发丝散乱。北辰胤掰开他的手,他就不死心地再抓上来,鼻涕眼泪抹得北辰胤一头一脸,一声声“坏人”叫得更加尖利,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一不留神就重重拍上了北辰胤的面颊。
      于是在那一日里,天锡王府闻讯而来的众多下人围作一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只听到“啪”的一记轻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能让皇上退让三分的主子面色铁青,被太子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北辰胤呆了片刻没有说话;伸手去接元凰的女官立在原地花容失色;周围满挤的下人们忙不迭低下头去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元凰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两手捏着北辰胤凌乱的辫子依旧哭得声嘶力竭。北辰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干脆站定不动,等孩子自己安静下来。主子不发话,王府下人们也不敢擅作主张,高粱棒子似的杵了一屋子,不敢走也不敢出声。房间里为了保暖没有开窗,元凰闹腾了不一会儿,脑门上就缀满了汗珠,一下子吸气吸地太急,呛在喉咙里头不住咳嗽。他没了哭声,把手团成拳头形状去抹眼睛,一面气咻咻地嘟着嘴,从拳头眼里偷看北辰胤的反映。北辰胤抬头见他巴掌大的小脸哭到皱成一团,好像新蒸包子上的褶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轻拍几下孩子的背脊,转头向女官问道:“府中可有幼儿的衣裤?”
      “早晨秋嬷嬷来的时候多带了一套。”女官应道:“奴婢替主子取来。”
      北辰胤点点头,抱着元凰跟在女官身后往内堂走去,经过桌边的时候不忘顺手操起那碟子清茶莲子糕,引诱似的凑到元凰眼前晃了又晃。

      等到秋嬷嬷来接太子回宫的时候,元凰洗完脸换过衣服,正红着水汪汪的眼睛,坐在北辰胤腿上心安理得地吃点心。北辰胤也重新梳洗整理了一番,一切又变得体体面面。据说太子那天晚上确实睡得比往日都沉,半夜里头也没有惊醒哭闹,秋嬷嬷在第二天下午专程传来皇后的谢意,北辰胤笑言不过举手之劳。他左颊上有一块小小的红印尚未完全褪去,仔细看来好像一个剪掉爪子小猫掌印。
      没过多久,太子在天锡王府中的经历就在宫里不胫而走,被人演绎出各种版本,说地天花乱坠。最开始的时候是说三王爷把太子一个人丢在房里不管;后来变成三王爷不但留下太子一人,还特意把点心盘子移动到太子碰不着的地方;最后成了三王爷为了训练太子的胆量,把孩子一人又冷又饿地关在房里,尿湿了裤子还不准他哭。北辰禹对这种传闻一笑置之,长孙皇后却在心里结了疙瘩,日后多次拐弯抹角地向北辰胤反复暗示,即便为了避嫌,也不能故意欺负冷落了元凰。这则轶事被有心人口口相传,经久不衰,直到元凰读书懂事后仍同北辰胤毫无芥蒂的亲热相处,被宫人们看在眼里,才逐渐放下了这个话题。
      然而曾经发生的事情纵然会被大多数人遗忘,也依然会在一些人的心中留下痕迹。很多很多年之后的某一天里,偏远苗疆的某一处所在,赤发青年用指头夹起一块透着茶香的莲子糕,眼睛细眯成月牙的形状,开口询问身边的人:“我小的时候,是不是很讨人厌?”
      “不是啊。”北辰胤微笑着回答:“听宫里人说你一直很乖。”
      红发青年皱了皱眉头,想要发作又觉得无所依据,愤愤地把整块糕点塞进嘴里,忍不住嘟嘟囔囔:“那你为什么把我卡在桌椅中间,故意把茶点放在够不到的地方,吩咐下人不准理我……还不肯给我换衣服。”
      北辰胤偏过头去,发现说到中间含混不清地方的时候,元凰的神色僵硬得有些不自然:“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住?”
      “都是后来听宫里人说的。”元凰撇了撇嘴:“你为了避嫌,我都明白,可也还是……”
      “哪有这样避嫌的。”北辰胤笑着辩白:“那次是我想地不周,出了意外,事后还后悔了很久。”
      “后悔?”
      “是啊……那时候瞧你哭得那么伤心,直以为你以后都不会理我了。”北辰胤平静地解释道:“虽然都说小孩子不记事,也还是觉得后悔。”
      “啊,”元凰觉得自己好像在无意间触碰了伤心往事,移开视线没有继续接话,抵着额角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猛跳起来,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原来以为是我先喜欢你的。”他笑眯眯地说,耳根悄悄泛红,掩不住得意洋洋地样子:“现在我知道了,明明是你先喜欢的我。——不然以你的性子,为什么要后悔?”
      北辰胤错愕半晌,最终在元凰急切的注视之下,一点点散漫开来唇边的笑意,好像春日冰雪初融,夏天荷香满园:“啊——那也,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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