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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二 酣眠 ...


  •   第二日清晨从驿馆出得城去继续向北,元凰目力所及之处便尽是翰翰草海,再也见不着房屋。他幼时在古诗中读过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才知道全是骗人——这一片草甸长的茂密,颜色又深,牧草一株株紧贴着分不出彼此,好像是一洼闷青的死水潭,起风时连在一块儿晃来荡去,看不出哪里还有容纳牲畜的空隙——除非人行到极近处,否则根本是只见草低不见羊。只有席地而起星星点点的牧民帐篷,叫外来客商知道所处之地并非荒无人烟。
      北疆虽有巡抚,北部草原却因为无法建城,一直没有固定的地方官员驻守。从驿馆到和巍边境有百十余里路,又全是草地,无法在一日之内来回,北疆巡抚只好同当地牧民头人商议,安排太子在草原上扎营休息一夜。如此深入北疆地界,即便在他也是少有,他恐怕牧民不能完全信任,又不能放着太子不管,只得自带了一小支队伍跟着元凰的禁卫军以防不测,提着一颗心随队前行,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去看北辰胤的脸色。
      有了昨天夜里的一幕,本应跟在元凰马后的北辰胤为了让元凰放心,今日破例同元凰并驾而行。这在元凰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他一眼望去尽是些新奇事物,便常捡些有的没的,专门去问三皇叔。北疆巡抚跟在后头见太子说得眉飞色舞,才慢慢觉出他开始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若单凭昨夜里他冷淡持重的端坐神态,倒是二十五岁的青年人也未必做得出。
      这边元凰好容易看清楚了一小群混杂着的牛羊,却都无一例外地趴跪在地上,懒洋洋的嚼着草根。元凰不晓得原来草原上的牛羊平日里都不喜欢站着,稀奇地指给北辰胤看。北辰胤告诉他说,如果牛羊都跪倒在地上,下午便会下雨。
      虽说皇城内外上下没有一件事能瞒得过北辰胤,元凰却不信这北疆草原上的古灵精怪,北辰胤也能知道的这般详尽。他正将信将疑的当儿,北辰胤随手扬鞭一指,要他看前方的天空。元凰顺着他的手定睛望去,只见到一块乌压压的云连通了天与地,天上的颜色浓些,好像一床鼓胀的被子将天际四角都塞了个严严实实;半空里的颜色要浅淡许多,看来就像水墨画里染小动物绒毛时候的那一圈晕色,不知道是天空的延续还是扯落的云彩,均匀铺坠到了地面。元凰初时不明究竟,再仔细分辨,方看出那从天空垂落下的淡墨纸面上,夹杂了无数细密银线,忽明忽暗的沉浮着,好像是青丝中丛生着的白发。元凰小时候曾偷戴过一下大皇叔的水晶眼镜,如今乌云背后的草原就好像是那时从镜片后头看去一样,模模糊糊的一片,还稍有些扭曲变形。
      元凰正用心惊叹这从未见过的景色,后面当地的侍卫已经恭请贵宾们绕道而行,以便避过正向他们飘移的雨云。元凰这时方才确信眼前所见确是一场远方无声的滂沱大雨,待得移到近处还不知是怎样的雷霆万钧。他转头问北辰胤为何如此熟悉牛羊习性,难不成是在皇城外秘密开了牧场。北辰胤笑笑答道,这是当年征战时候听牧民们在偶然之间说起。
      北辰胤不像元凰那样受到诸多礼制的束缚,在少年时便常有外派办差的经历。先皇一面器重他的办事能力,一面又想要避免他同二子北辰禹的正面冲突,因此各地凡有危急重大的事儿发生,十有四五会遣了三皇子与其他京官一并前往。北辰胤当时不过十五六岁,初时尚随在主事官员身边协办,几次之后便已成为外派京官们求之不得的助力。他也正是凭着这一次次历练,逐渐积累成就出日后“北嵎第一人”的美名。
      少年时候的北辰胤有着不输朝廷大员们的聪明谨慎,却没有他们的优柔寡断同瞻前顾后,因而常常能够抢在事态扩展之前安排妥善。他曾在私下品评官员的时候同父皇说过,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他的时间应当用来思考,而不是怀疑。这种果断的决策能力并非出自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少冲劲,也不是不懂得等待的鲁莽急躁,而是缜密计划之后抢占先机的必要因素,也因此并未随着北辰胤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流逝,反是愈见深刻鲜明。
      北辰禹继位之初边境叛乱四起,神武侯一人难撑大局,皇帝只能调遣三弟出征平乱。此后北辰胤常居皇城,直到那年发生行刺,才又被调去边关镇守。早年的四处奔波同后来数年的戍边生活,使得北辰胤对于北嵎各处有着远胜于任何一位皇室成员的了解。如果将丰饶的天都比喻成充满魅力的诱人女子,那么他所见到的不仅仅是她美艳妖娆的皮相,更有潜伏于其下的汩汩热血同狰狰白骨——这同样也是他想让元凰了解的北嵎,元凰将要面对的北嵎,不仅仅是国瑞民安万众称颂,不仅仅是盛世华冠四族翘楚,更有万世基业背后,不足为外人道的阴冷艰辛同风雨飘摇。
      元凰并不能了解北辰胤全部心思,只将这当成是皇叔年少时候交游广阔的又一佐证。这时候一旁的北辰胤又补充说道:“只有在草原上才能见着这样的雨景——若在二十年前,这般景色便不在北嵎境内。”
      “侄儿知道。”元凰迅速接口。他熟读北嵎历史,怎会不记得眼前这一片壮阔草景,是三皇叔十七岁时候随着神武侯为北嵎打下。史书上说,和巍蛮夷狡诈善巫,神武侯久攻不克,天锡王遂领上命驰援。王率八百轻骑,夜行五百里,径掠敌营,芟夷大难,诸逆授首,面北而朝。元凰将最后一句在心中默念数遍,抬头见天极骤雨将歇白莽莽一片穹光,俯首看脚下春草初萌碧冉冉四处葳蕤,远处盘绕胡民炊烟袅袅,身侧翻卷天朝衣襟猎猎,但觉一股豪气徒然而生贯穿脏腑,冲口而出道:“三皇叔当日打下的好江山!”
      北辰胤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太子缪赞。朝中将才济济,谁不是广有战功,南沂边境是当年神武侯奋战保下,西豳边境则全赖铁常焕父子牵制——我等为人臣子,报君保国,征伐转战,乃是分内之事。”他语意一转,柔声向元凰道:“何人为太子取了江山并不重要,百年之后更是无人记取。苍生黎民所关心在乎的,只是谁披的龙袍,谁守的天下,谁治的社稷。”
      北辰胤并不常用这种方式同元凰说话,他的语气虽然异常温柔,神色却肃然如同操罚生死。元凰被他的神态震地心惊,转开头去沉默片刻,方才喃喃道:“我……只要有皇叔同老师在我身边,我便不怕。”
      “咦,这既是你的江山,又怎能依靠别人。”北辰胤的语气听不出斥责,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他顿了顿,又放缓了声音道:“玉太傅同我,总也不能一辈子在你左右。”
      元凰虽然早明白这个道理,乍然听见北辰胤毫无顾忌地提醒,还是慌了神。他猛地回过头来,辩白似的申诉道:“可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要等到我也老了以后——三皇叔同母后都答应过父皇要扶我登基治国。我,我当然要依靠三皇叔。”
      说话间暮色已渐渐垂下,北疆巡抚怕夜露难行,早早吩咐士兵们搭起帐篷让太子一行休息,又派人去知会周遭这片牧民的头领。即便距离如此接近,元凰也没能仔细读出北辰胤听到他那句话后的表情。他只听见北辰胤在纵身跃下马去的瞬间,轻声回答他道:“有太子这句话,只要臣在一日,便当全力辅佐。”
      这句话不同于昨夜里的安慰,也并不完全像是为人臣下的冠冕文章,而似乎是一种不带有其他感情的单纯的承诺。在此之后的数年之内,元凰亲身经历到宫廷之中的尔虞我诈背信弃义,却一次也不曾怀疑过当初草原上承诺的真假。只因为他清晰地记得八岁那年北辰胤初回皇城的时候,曾在父皇灵前半蹲下来反问他,“我北辰胤答应你的事,几时食言过?”

      元凰本以为今夜可以早早安歇,不料一天的重头戏此时方才鸣锣开场。此地的头人听说有北嵎的大官来了,按照当地习惯携酒抗肉前来拜访。北疆巡抚得到消息着手准备,命人拿了草原上惯用的叶形灯台,在中帐内满满放了两圈,帐外又排了一圈,方才觉得足够明亮。——叶形灯台顾名思义像是一片卷至半合的叶片,灯油在中心盛得半满,讲究些的便用黄铜打制而成。这种灯台容易拿放,又能够遮风,光线却远不如灯笼来得明亮。元凰在帐里头看着,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菩萨般供奉起来,在脚旁围成了莲花座。
      牧民们豪爽直接,便是来了天朝官员也不拘礼。那头人方在地上坐倒,便指着北辰胤大笑道:“北嵎的大将军,我记得你。”——北疆巡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不曾透露太子的真实身份,头人也没有起疑。他的官话讲得不错,只微带些口音:“我的牛羊族人,都是你给的。”他说完又将目光移向元凰:“他是谁?”
      北辰胤客气地答道:“他是我的侄儿。”
      “那你就是小将军。”头人说着,招一招手,下人便端上一迭纯银雕花酒碗,在他面前一字排开,共有九个。他亲自动手满上,自己面前留下三碗,其余的让人送到北辰胤与元凰的面前,“远来的客人,先喝三碗。”
      元凰低头见到碗底雕龙,暗想蛮夷毕竟不懂礼数,连龙形图案也随意用得。碗里的酒色澄清,却带有一股子冲鼻酸味,元凰面不改色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北辰胤抬手栏了下来,微笑着向头人解释:“我侄儿还小,不懂喝酒。”
      “呵,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们。”头人说完,拿起元凰面前的三碗酒,都往地上倒掉了半碗:“小将军少喝一点。”
      元凰自小受长孙皇后笃信佛教的影响,虽然不戒荤腥,却从没有饮酒的习惯,更遑论是这种牧民自家酿制的土酒。北辰胤因此不肯退让分毫:“那我代他喝吧。”
      元凰虽不能喝,却也万万不肯在成人之后还让北辰胤帮他挡酒。他抢在北辰胤之前拿起酒碗,说了声“我自己来”,仰起脖子便直灌下去,那态势还真有几分牧民说一不二的架势。对面坐着的头人拍手大笑,连声称赞元凰比他叔叔痛快,自己也端起酒碗,同北辰胤一干而尽。
      元凰少时对酒的美好印象,从宫中御酿的醇香之中得来,在北疆的初次尝试中被破坏的一乾二净。牧民自酿的奶酒酸涩而且腥膻,好像是放久了的腐败食物,倒入喉中辛呛欲呕。元凰憋着气喝完了三碗,再也没有胃口去吃其后端上来油水淋漓的肥美牲畜。他初时觉得腹中如翻江倒海般的火辣沸腾,喉间也冒着酸腥,只希望能有杯白水漱口。身旁人们说了些什么他也无暇顾及,只难受得想曲起身子躺到地上去,若不是为了在头人同三皇叔这里撑脸面,又嫌那桌面实在油腻腻的泛着恶心,他早就两眼一闭趴去了桌子上。就这样死撑了一会儿,酒劲慢慢发作,他的头脑也被搅得晕晕乎乎,先前的难受倒减去了大半。
      北疆牧民好客,宴请贵宾是彻彻底底的不醉无归,开席三碗酒只是客套,算不得正数。元凰开始还晓得要推辞说不会饮酒,只是他先前已经豪气冲天地喝过三碗,现在亡羊补牢哪里还来得及。装酒的银碗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开始有北辰胤在旁边仔细盯着,还只装模作样斟上半碗,后来几个早年受过北嵎军队恩惠的牧民进了帐来都说要见大将军,北辰胤便渐渐自顾不暇起来。于是元凰的半碗酒被偷偷换成了满碗,酒水沿着刺啦拉的粗银碗沿直往下溜,直晃得碗底的飞龙都被映成了泥鳅。北辰胤没空管他,知道底细的侍卫们得了北辰胤的命令不能饮酒,又不敢贸然上前阻拦太子,一来二去又是数碗下肚,元凰反比原先喝得更加爽快,只要看到面前有碗,端起就倒。
      旁边的北辰胤看他越来越不象话,又找不到机会劝诫,索性一言不发抢过他的碗来喝——草原上的规矩,倒进碗里的酒,就非得喝下肚里不可。若是实在有抵挡不住频频告饶的,也需像方才那样,由主人动手将酒泼在地上。元凰见有人夺了他的酒,愈发无状起来,半起了身子死死攀住北辰胤的手臂,硬是要把三皇叔手里的酒碗掰下。北辰胤不松动,元凰也加了力气不放,将大半个身体都挂在北辰胤的手臂上。牧民们看在眼里,也知道孩子确实是被灌得过火了,上来帮忙拉开元凰的手,一面哄他说:“要酒,旁边还有的是。”
      他们蹩脚含混的官话,元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他像是偏偏看中了北辰胤方才趁乱偷去的酒,摇晃着北辰胤的手臂硬是不肯放弃。北辰胤本就不喜欢他逞强饮酒,如今被他弄得烦了,讲理也听不进去,于是低头喝斥道:“凰儿,胡闹也要有个分寸。”
      他说得并不大声,却是声色俱厉,喝酒欢闹着的牧民们听不见,只有元凰听得清清楚楚。纵然醉到听不明白话语的含义,元凰还是本能地觉出了危机。他不明就里,眨巴几下棕金色的眼睛,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跌回到自己的位置。北辰胤正在气头上,本想着明日待他酒醒后要狠狠责骂,见着他温暖瞳仁里委屈不解的神态,却又立刻觉得不忍心了。他腾出一只手去支着元凰怕他摔倒,一会儿又把他扶靠在桌旁休息。所幸元凰酒量虽差,酒品却是极好,闹过之后便没了精神,也不胡言乱语,只安安静静靠在桌角上,逐渐又觉出浑身上下的难受来,他睡不着,又睁不开眼睛,连挪动一下身体都嫌麻烦。朦胧中有人隔三差五来搔他的手心,弄得又痒又麻。一路上当地侍卫同元凰仔细讲过草原上的礼节,其中也包括挠手心,元凰现在怎么也想不出其中含义。他想移开手去,身体却不听使唤,努力了半天,大概只勉勉强强举了举手指。又过了一会儿,戏弄他的人大概自讨没趣走了,他也便陷入了黑甜乡。
      北辰胤回头见元凰已经酣睡,怕他着凉,又不好实时离席,便又马虎应付了几碗,也佯作出快要醉倒的样子,算是对主人的酒量服了输。待到牧人们散尽,他立刻吩咐侍卫们将元凰送回旁边帐里休息,还特意嘱咐皇宫禁卫中的一人到太子帐中守着,如果太子半夜醒来要呕吐喝水,方便有个照应。
      吩咐完一切,北辰胤也自去帐里歇下。草原上的酒他以前领教过,味道虽然古怪,却并不浓郁,初一下肚不容易醉倒,只是后劲儿很大。因此他方才虽然不是真醉,也有些头昏脑胀。不料才躺下没过得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他起身赶出去,见到本守在太子帐外的侍卫们连同北疆巡抚都围拢在跟前,以为是元凰出了意外,心口立时一紧——若在平时,他自然能够想到这许多侍卫既然立在帐外而不是乱作一团,一定不是遇上了歹人。只是当时他已饮至微醺,又事关元凰,这才一时误断了形势。他才要开口询问,已经有一当地侍卫期期艾艾地禀告道:“太子,太子正睡着,被,被人抢走了……”
      北辰胤此时已经想通事情必有蹊跷,便没有了初时的焦灼,目光扫向皇宫禁卫,沉声问道:“怎么不去追?”
      这次还是先前讲话的侍卫开口:“追不得……是女孩子家来了人抢婚……照这里的规矩,要是阻了人家抢婚,几十里外的牧人都会赶来拼命。”
      北辰胤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方才喝酒的时候,属下看一个奉酒的姑娘老凑在太子身边,见她没有恶意,怕惹恼了牧民,也便没拦她——现在想来,那姑娘定是在抓太子手心哩。”
      北辰胤叹一口气:“你难道没告诉太子,按照此地民风,男女抓挠对方手心,便是求婚的意思?”
      “属下当然说了。”那侍卫急忙撇清关系:“大概太子喝醉便忘了,也许不小心碰着了那姑娘的手,让人家误会去了。”
      “既然如此,”北辰胤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挥了挥手:“都各自去睡吧,明日再想办法将太子找回来。”
      说完这句话,北辰胤便要回身入账,留下外面一干等着他拿主意的侍卫面面相觑。北疆巡抚紧赶几步上前道:“王爷,王爷有所不知——蛮夷之地不比皇城的排场,单是聘礼便要下三四回。这儿不论男女,一见钟情看对了眼,便会求婚,应允之后就等对方家人来抢,抢回去了人便算正式成了夫妻,这正式成了夫妻便……太子年纪尚小,小臣是怕惹出祸事来啊。”
      “这有什么。”北辰胤轻笑道:“成了夫妻,便将那女子接回宫去。待太子登基之后,虽不能立她为东宫之主,封做妃子也算得当。”他说完又摆摆手:“都回去睡吧,明日起早,设法寻到那户牧民便是。”
      北疆巡抚不敢再说什么,苦着脸让侍卫们各自散了。他不知道北辰胤暗地里自会安排竹水琉等人赶去保护太子,台面上则是成心要让元凰吃点苦头,好让他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只一味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什么得罪了王爷。三刻钟之后他终于想到北辰胤同四公主的生母都是异族人,当然不会反对异族女子入宫为妃,随即后怕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说那北疆女子的坏话。
      于是,第二天早上元凰头痛欲裂地醒转之际,迎接他的是陌生的帐篷顶,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强烈的牲畜臊气,还有一张从未见过的少女的欣喜羞涩面孔。他不知道在北辰胤的命令下,自己已经暂时被侍卫们抛弃,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那少女已经兴致勃勃的靠过身来。元凰本能的往后退去,只听见那少女用流利的官话一字一句问他:“‘三,皇,叔’,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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