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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次日一早,随着第一缕清辉照进山谷,锦桢就醒了。略微梳洗后,揣上了玉佩,来到外间。
      楚楚因今日有外人,特意将早饭端到了锦桢所住的外间,简单的两碗东西摆在竹桌上。
      这个…应该是粥吧……可是谁家的粥是绿色的一坨啊!锦桢只看了一眼,便毫无食欲。
      她暗自加强意念,趁昨晚心中打算还未褪去,趁热打铁道:“楚楚姑娘,其实我这次是受人之托专程来找你的。”
      “嗯?”楚楚对自己亲手做的早饭挺满意的,正舀起一勺,吹两口以散热气,再往嘴里送,闻言也不十分诧异,“你不是来找我看病的?那你来干嘛?”
      锦桢想了想,不太说得出口,不如还是从头讲起吧。
      “尊师神药老前辈二十年前可是为你订下了一门亲事?”
      听得此语,楚楚抬起头来,片刻茫然后想起了什么,便放下了勺子。“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唉,我师父就是太杞人忧天。”
      原来二十年前,老神医游玩至汾阳,不巧被谈氏夫妇缠上了。那时谈家已经家大业大,唯一的缺憾便是夫妻二人恩爱多年却不能生育。
      求神拜佛之余,好不容易捉到了路过的神医,夫妻二人自是不会放过。神医被他们求得心烦,又看他们人近中年还膝下无子确实可怜,便帮了一把。
      不到两月,谈夫人果然有孕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谁知给神医送去的大批金银珠宝人家都没收。老头子气性高傲,看不顺眼的人打死不救,一旦出手也不会在意这些身外物。
      可巧那时他刚收养了不到两岁的楚楚,楚楚伶俐可爱,他一方面将她当亲孙女,另一方面视她为衣钵传人,对她尤为在意。
      既然谈家执意要报恩,老头转念一想,便给了他们机会:若谈夫人怀胎十月后生下的是男婴,那么在他及冠之年便迎娶楚楚为妻,此生不得负她。
      “我师父那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想着谈家那么有钱,又欠了他的大恩,我日后嫁过去了定是下半辈子不必发愁。唔,也算是为我好吧。”
      “可是这样订下的娃娃亲毕竟有些儿戏,”锦桢小心地观察着楚楚的神色,“谈家如今觉得当年的许诺有失深思,想退亲。”
      其实锦桢私心里已经站到了楚楚这边,因此“谈家公子生性懦弱,怕耽误你大好年华”“谈家自觉配不上美名在外的女神医”这类她本可以说的虚伪场面话她也就不说了,只拣重点说,凭楚楚自己定夺。
      楚楚微愣了下,面上却无怒色悲色,只下意识地撅了嘴,说道:”他们想退亲,我还不想嫁呢,谁稀罕。”
      虽早已对楚楚的反应有所预料,但此回这般顺利干净地就办成了事,还是让锦桢稍稍有点措手不及。感觉像是昨晚还期待着天上掉馅饼,而今天果真见天上掉了个大馅饼。
      和明白人聊天,真是愉快。
      她又从怀中掏出那玉佩放到桌上,“既然如此,还请楚楚姑娘把当年的信物拿给我,我好拿回汾阳让谈家知晓婚事已作罢,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楚楚歪着脑袋盯着那鱼形佩好半天,“我好像是有块一样的,不过早不知被我放哪儿去了,我得找找。”
      说完她便咚咚地跑了出去,锦桢眼见她跑进了隔壁那间竹屋,不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知道她是正在找不得她重视的订亲信物。
      这事算是了了吧…亏得楚楚是这样洒脱的性子,不然普通女子无故被退亲,指不定要怎么吵嚷呢。锦桢一向看不惯因为小情小爱就哭闹不休的女子,就算不是男儿身,也该有些气节。相比之下,她更觉得楚楚难得。
      锦桢甫一松懈下来,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
      瞧了瞧亲生的肚子,不自觉把目光转向了桌上那碗卖相不好的东西。
      女神医也是人啊,口味再独特也有个度吧……这么想着,她凑近鼻子闻了闻,似乎…没有什么怪味。
      那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她舀了半勺粥,心情复杂地送进嘴里。唔…不知是混了什么草药熬的,有淡淡的中药香,此外还吃到了葵花籽。竟也有一种独特的满足感,并不难吃。
      锦桢放心地伺候起自己的五脏庙来,吃完整碗粥的同时,楚楚也回来了。
      “呐,”她将另半枚玉佩放在桌上,“还给他们谈家。”
      锦桢拿起玉佩放在掌上细看,同样的通透润泽,与另一块别无二致,只不过是头上尾下的区别。
      她刚想将它收入怀中,却又被人按住了。
      楚楚脑筋一动,一只手止住锦桢的动作,两只笑意盈盈的大眼睛盯着锦桢瞧,那灼灼的眼神让她心尖一抖,怎么觉得……有阴谋呢。
      “这东西是不是很重要?你是不是非得拿回去?”
      “………”锦桢心里突突跳,但她不愿说谎,于是硬着头皮道:“是。”
      楚楚笑得更开心了,趁锦桢没反应过来,忙将玉佩夺回手中攥紧。“给你可以,但你也得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楚楚给她个宽慰又友好的笑脸:“小忙而已!就是,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试药。”
      …………
      听说有的王公贵戚对自身安全很是谨慎,吃饭前还要将菜先给猫儿试吃,以防有人下毒。
      此刻锦桢觉得自己就成了那只嗷嗷待宰的试毒猫。
      “试药,不会死人吧?”
      “当然不会了!”楚楚撅起嘴,“我很有分寸的…”
      虽说有些风险,但不至于出大事吧……她偷摸着把这后半句咽回肚里。
      “那行吧。”锦桢一咬牙,点了头。
      晚间锦桢服下了一颗淡黄色的药丸,两人惴惴不安地等了半个多时辰,期间时不时对视一眼,楚楚隐约兴致勃勃,而锦桢满目哀怨。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她们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然而第二日一早,锦桢就觉得坏了。
      她一觉醒来,睁眼后只觉满室漆黑,先头还以为是夜里呢,呆了半盏茶时间才回过味来——她又不是夜盲,就算是深夜,也不可能黑得如此彻底。何况这屋子既透光又漏风的,头一晚还可见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房间。
      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可能……
      “楚楚,楚楚!”她急得大叫,不多时就听见匆匆撩帘进屋的声响,而后床板微陷,是楚楚坐在了床沿。
      “怎么了?”
      “我被毒瞎了!”突然间的变故让她惊惧万分,此刻她觉得自己像一叶孤舟,漂泊在汪洋大海中,孤单凄凉无所凭依,一点风浪就能让她永久沉寂在冰冷海腹,而她还偏偏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不觉间眼泪如贯珠似的滚下。
      楚楚也慌了,忙给她诊察,半晌才松了一口气,安慰她道:“你别怕,没事的,我可以治好的。”
      “当真?”锦桢抽噎着问道。
      “真的真的。”忘了面前的人看不见,楚楚连连用力点头保证。
      “其实我本来想做的是让五感失灵的药,服药者视听触味嗅觉都会有所损伤——当然了,让你试的是药力极弱的,只会损伤一点点,而且隔日就好,于身体无碍。”楚楚愧疚地解释道。
      锦桢轻哼了声,看自己现在这样,准是她药没制成。
      “不过方子还在,我很快就能依据方子给你做出解药来!”
      “那还不快去。”锦桢对着大致方向踹了一脚,听得楚楚嗷了一声,然而也不好对她怎么样。
      接连三天锦桢被楚楚当大爷般伺候,盛饭夹菜,洗衣喂药,逗乐解闷,楚楚一并包了。
      锦桢胆子不大,但心还挺大。最初得知自己瞎了,真是心急如焚六神无主,先哭自己大好年华就要客死异乡,后愁万一活着却再看不见花花世界,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后来听楚楚一再保证会将自己治好,她才安了心。料来也是,好歹也是女神医,总不会草菅人命吧。
      于是她也不哭了,该吃吃该睡睡。她和楚楚本就年纪相当,经过此次乌龙事件,没有了最初的生疏,关系反倒奇异地变好了,日常斗嘴互相取乐,如好姊妹一般。
      “为何毒药是一颗丸子,解药却是药汁,还是这么苦的药汁?”锦桢刚喝完一碗黑药,苦得她眉头皱成个大疙瘩,还像小狗一样把舌头也伸出来了。
      “现熬的药药效好,而且快呀,制成药丸较费时日,你愿意等么?”
      “………但也太苦了,就不能弄甜一点么?”锦桢咬唇,装得可怜巴巴的。
      “不能。”

      *
      季辰母亲娘家凌家是洛阳世家大族,二十余年前她嫁给了当时的二皇子,后来成了汾阳王妃。凌家中与她最为亲近的是她的同母胞妹,后来嫁给了当时的兵部侍郎章逸。
      可是不知为何,数年前章家一夕没落,他们夫妇二人更在被贬往南地途中坠崖身亡,只余孤女章坤婷独存于世。
      章坤婷在父母双亡后就被凌家接到洛阳抚养,如今已过及笄之年。
      王妃本就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更想对亡妹唯一的血脉多加照顾,因此这次派了季辰亲自到洛阳来接侄女到汾阳暂住。
      季辰在凌家小住了几日,让外祖父母略享了天伦之乐,又与同族兄弟姐妹们见了一面,至第四日才携表妹坐马车原路返回汾阳。
      这日马车行经北郊茶棚,季辰见一面膛黝黑的汉子坐在车前左右张望,神色颇为焦急。他认出了这是锦桢的车夫,似乎名叫马大。
      他心中起疑,便下了马车,走到马大面前,“马大哥,你可是在等人?”
      马大愣了一下,瞧面前的公子很是眼生,不知他怎会认识自己。又见他气度不凡,随从众多,想来也不是歹人。他性子本就憨直爽快,当下便答道:“是啊。锦姑娘本来叫我三日后在这儿等她,昨日就是第三日了,可我等了一天她都没出现。今日我从清晨等到现在,她还是没来。”说到后来,脸上已显出忧虑之色。
      季辰眉间早不自觉地拧了个浅川。他大概知道锦桢此行是为了何事,可是不知细节。
      季辰思索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他本可以让马大去报官,让官府帮忙派人下山寻锦桢,不过……一想到洛阳知府潘岳,他不禁露出鄙夷神情。
      这潘岳他略有耳闻,靠着上京中的裙带关系才混了个知府当,为人最是见风使舵,厚颜无耻,对升官发财没有帮助的事决对不会瞎操心。上行下效,一城长官尚且如此,他手下的人能有几个是好东西?
      马大就算去报官了,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地人,谁会真把事情放在心上?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官府的人嘴上应了,实际根本不会立案派人。
      可是这又与自己何干……
      母亲嘱托他一定要尽早回去,他理应径自上马车回汾阳,却始终狠不下心迈开步子。
      罢了,自己与锦桢也算相识一场,何况还曾害得她狠摔了一跤,说毫无欠疚之情是假。
      路见不平还应该出手相助呢,弃人于危难之中不是自己的作风,这次就帮她一把吧,否则她真有了什么不测,自己也良心难安。
      唉,我果然还是个好人。他心道。

      既已有了决断,他也不再犹豫,当下做了安排:他先问清了锦桢的去处,而后吩咐王府人马与马大等在原地,而他独自一人下山去寻,若遇险则释放信号,其余人再依吩咐行事。
      马大本不必听他命令,可季辰雷厉风行的气概震住了他,再者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于是也就乖乖听话了。
      吩咐妥当,季辰即刻下山。一路上的风景他也没心情细看,山路好找好走,他又有功夫在身,路上所费时间比锦桢少了一半,只一个多时辰便找到了山谷竹屋。
      饶是他轻功好,也已出了一层薄汗。
      季辰深呼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周遭环境,而后朝正弯腰在药圃采药的楚楚走去,语气温和有礼:“神医姑娘,请问五日前是否有一姑娘来找你?”
      楚楚抬头瞧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只空出了一只手指往身后屋内一指:“在里面,瞎了。”
      季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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