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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馨香宽敞的卧房内,肖若芳手握锦帕捂着嘴,无力地倚在床上,脸色发白,床榻下的痰盂内却吐不出什么来。
      倒是她身旁的侍婢采萍,忽然见一个陌生女子进了内室来,吃了一惊。
      来的不是顾大夫么?这又是谁?
      可见锦桢一派淡定温和的模样,采萍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把她请出去。况且……这人表面和气,却透着一股目的性极强的气场,她有些被震住。
      这不寻常的静默也惊动了肖若芳,她费力地昂起头来,在见到锦桢的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直觉——该面对的总归是来了。
      肖若芳摆了摆手,对张大了眼等着她吩咐的采萍道:“你到外间候着吧,有这位姑娘在这儿就行了。”
      采萍犹豫了会儿,目光在锦桢身上扫了两圈,又看自家小姐态度坚决,终是应了后退了出去。
      一时间,内室只余二人,相对无言,两相静默。
      肖若芳只是心中有那么一丝山雨欲来的不好预感,到底不清楚锦桢的身份以及她此来的目的。而锦桢则是有些不好启齿,她以往威逼利诱、装神弄鬼的事也没少干,但当着一个姑娘家的面责备她不守妇道,还是头一回。
      沉默半晌,终是锦桢先开口了,她选了尽量委婉的一种方式。
      “肖姑娘落水之事,不是意外吧?”
      听得此语,肖若芳的脸色更白了一分,眼睛蓦地瞪大了,“你……你什么意思……”
      锦桢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猜对了。
      芙池占地极广,湖水平静无波,纵使游船画舫众多,也不显拥挤晃荡。肖若芳又不是无知好动的小孩子,失足落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是她自己想落水。
      在锦桢想起采萍那熟悉的声音时,她忽然就想到了这么种可能性。
      “怀胎之初胎相不稳,肖姑娘想借着落水之事自然而然地胎死腹中,只是没想到它如此顽强,竟活了下来。”
      肖若芳捏着锦帕的手指关节泛白,直勾勾盯着锦桢半晌,忽然松懈了表情,牵出一抹自嘲的笑。
      有些事情,尘埃落定了也比七上八下地吊在心里强,即使结局糟糕。
      “你说的没错,你待如何?”
      她不问“你是谁”,也不问“你如何得知的”,她只想知道锦桢想握着这个把柄做什么。
      肖若芳有开诚布公、破罐破摔的意思,锦桢倒觉得事情好办许多,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我只想知道,这胎儿与胡庭君有无关系?”
      沉默良久,锦桢才听见了她想要的答案——“没有。”
      “如此正好,其实我此番来,是想请肖姑娘同意退了与胡家的亲事。”
      肖若芳脸色忽变,锦桢像是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抢先打消她的疑虑,道:“你放心,胡家不知你有孕在身,退亲一事是胡公子自己的意愿,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他另有所爱吧。”
      有的时候,明明是甲家想退亲,锦桢却会从乙家下手,一方面是为了给当事人减少麻烦,另一方面也多少让乙家挽回些颜面,在不知底细的外人看来是他们掌握了主动权。
      如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胡庭君心有所属,摆明了不愿与肖若芳成亲,这婚是退定了。何况未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别人的孩子,无论是谁都接受不了。肖若芳定是也明白锦桢底气十足的来源,只不过……
      “他有喜欢的人,我也有,我也不愿嫁给他!可是…可是你让我怎么与我爹娘说我不嫁了?我以何理由说服他们?难不成……”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我已与他人私定终身了么。
      会被打个半死吧……
      锦桢本想说“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与我何干”,可是话到喉咙,见到肖若芳焦虑的苍白脸色,又妇人之仁地咽了回去。
      肖若芳是家中明珠,本该是珠圆玉润、光彩照人的吧。可如今锦桢见到的是一个病弱颓丧,眉宇间难消郁结之气的女子,像是有万千心事压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
      最后在锦桢离去前二人达成了约定:肖若芳会尽量找理由说服父母退亲,而锦桢不能将她有孕一事告诉旁人。

      坐着王府的马车离开肖府的路上,锦桢的眉头仍旧微微蹙着。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分了一丝关注给同在车上的季辰。什么时候连这种事他都负责车接车送了……是不是越过朋友的界限太多了?
      抬头望了一下天,天色尚早,锦桢决定先拐去胡府,将事情的进展告知胡庭君,以免他太过担心。
      而且,还得告诉他,这事大概没那么快能完满解决,得等。
      按理说,胡庭君才是她的雇主,她应该一切为他优先考虑。这事有多难办呢?将事实在两家面前摆出来不就成了。至于肖若芳的下场和肖家的脸面,她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何况本身就是女方家不占理。
      可是这一回,她忽然贪心了。她想尽力做到两全,既退了这门两不合意的亲事,又不至于使肖若芳身败名裂,或许…她还可以帮她一把,让双方尽可能都称心如意。
      这又谈何容易……
      肖若芳看起来是个乖巧柔弱的,也不知她是不是真能说服她爹娘。
      为着避人耳目,马车停在了离胡府侧门不远处。
      然而车上的人万万没想到,要避人耳目的不止是他们,同样地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的也不止是他们。
      车帘掀开,锦桢便看见了巷尾紧密相拥的二人。
      身子一僵,她的表情都被冻住了。目瞪口呆地看了有小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放下了车帘,生硬地转过身子坐回原位,同时眼角余光不安地瞄向季辰。
      虽然他坐的位置视线正好,但他应该没看见吧?
      没看见巷尾那俩缠绵相拥的男人吧?
      就算看见了,也没认出来吧?
      然而,季辰那一脸素日平淡此刻却宛如雷劈的表情,彻底打消了她的自我安慰。
      “你……看见了?”
      “嗯。”季辰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此刻锦桢唯一觉得安慰的就是,黄盈与付姿不在车上。
      马车逃亡般地驶离街口,带起轱辘碰撞的声响——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是不是会扰人好事啊,怪只怪他们选的地点不够隐蔽。
      狼狈逃离的路上,锦桢斟酌着开口:“那个…那个人叫李枫。”
      “嗯,我记得他,胡庭君的表弟,只是没想到……”
      “不是,他们不是兄弟,只是至交好友。当初他自称是胡庭君的表弟,来找我为胡庭君退了亲事,想来只是为了避人耳目。”
      季辰低声“哦”了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又回想到方才,锦桢虽也吃惊,却明显比自己更快镇静下来,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有别样的情愫了?”
      锦桢听出他在努力挑选适当的用词,未露出对他们关系的鄙夷轻视,才安了心,说道:“之前是看出了那么一点端倪,不过直到方才,才彻底确定。”
      如果最初李枫独自一人来无名铺找锦桢帮忙的那种急切焦灼可以解释为他是对表哥的关心,那后来他们二人一同出现,那偶尔对视中的暧昧因素就解释不通了。锦桢见过那么多痴男怨女,一下子就看出来他们之间一定不简单。
      那小巷里的二人,正是胡庭君和李枫。那种抱法,也根本不是兄弟之间坦荡磊落的拥抱,李枫就像个小姑娘般,被胡庭君拥在怀里,看起来要多痴缠有多痴缠。季辰就算前半辈子想象不出同性之间还可以生出这种感情,在那一刻也全懂了。
      “怎么看出端倪的?”他倒是对这个更感兴趣。
      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该怎么回答呢……
      “一个人对着喜欢的人,是藏不住的,眼神、动作、语气、神态……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哦…”季辰余韵悠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双眸盯着锦桢,又补充道:“你看别人倒是看得通透,怎么轮到自己就……”
      这话中有话的语气听得锦桢颇不自在,仿佛他在暗示着什么似的。她硬生生地又转了话题,问道:“你对这种……关系,是怎么看的?”
      季辰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男女相恋被认为是理所应当,而若是对象变成了男男,则是不伦之恋、禁忌之恋,是有违天道人伦的存在。
      可是天道一定是对的么,它就不能偶尔出次错么?
      平心而论,季辰与锦桢都不是关心众生疾苦的人,他们甚至对不熟悉的人稍显淡漠。但也正因如此,他们不对他人有过多要求,同时也最大限度地去理解别人。
      季辰认真思索了半柱香时间,才答道:“最开始我很吃惊,不过现在我多少有些想通了,古时还有帝王同时将姐弟纳进后宫的记载,说明这种事情是可以存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胡庭君与李枫视为洪水猛兽?”
      锦桢一直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就松了,她回忆了一下后说道:“我以前也见过一对,那时我也呆愣了许久,后来才想明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规定萝卜和坑不能都是雄的呢——所以这次在猜到胡庭君和李枫的关系之后,我淡然了许多。”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要不危害他人,又有谁有资格对他们指指点点呢。
      这些想法,锦桢之前从未与别人说过,也不奢望有人能理解——同性相恋是禁忌,难道理解这种关系的想法就不会遭人非议揣测么?
      然而今天她面对的是季辰,他宽容平和,理解他们,也理解她。
      那一瞬间,她忽然对季辰生出了一种“同道中人”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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