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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蜜香果茶 ...

  •   后视镜中反映出一个法式热吻标准示范,这是他们两人四目相交二十八秒之后必然产生的结果,我实在不想打搅,问题是机场接送通道不能停泊太久。
      “到了,两位先生!”我转头脱下墨镜毫不忌谓的向仍意犹未尽的两人行注目礼,“飞机在三十分钟之后起飞,再不办理登机手续就来不及了。”
      又过了两分钟,热吻终于慢慢停下,嘴角含笑,其中一人望向我,拨弄一下他自己的金发才说:“你还真是大模斯样的在看哪?!”
      我说:“前天晚上你们怎样弄脏我的车,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人一听就即时连声咳嗽,只是垂在额前的红色浏海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原先一人“WELL”地带过,说道:“后来我不是付了你两千美元的租金吗?”
      我说:“所以那盒限制级录映带我没打算公开。”
      另一人摇头道:“滕堂香澄,我真不知道你除了外表之外还有哪里像个女人!”
      “子宫。”我这样回答,没有意外地看到他二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那实在是一件趣事。
      “OH,MY GOD!”可能察觉到我藏眼底的一丝玩味,于是原先一人顺势接下:“那么,如果我们想要个儿子的时候就借你的子宫一用。”
      我愣了一下,因为刹时之间我还捉摸不清他话中的真假。
      另一人适时打断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二十五分钟之后,我在跑道外一直目送着他们乘搭的飞机隐没在云霄,并衷心地祝福他们二人能得到幸福,因为最清楚整件事的人,是我。

      金发的那男人名叫二阶堂红丸,是名日美混血儿,因为家族的关系我们从小就认识,还差点成了未婚夫妻。
      当两家长辈说亲的时候,坐在对面他说什么来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要我娶她?!我的天!我比她更漂亮啊?!”
      而我的反应则是:“什么?!他当我的丈夫,恶,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看到两方家长面面相觑,我们都忍不住露出恶作剧的笑容,然后,因为太了解,成了莫逆之交——这是鲜为人知的事。
      各自深造多年之后再遇,他已经是一名社交能手,工于心计的幕后策划,在草薙企业当副总。
      而我,是职业保镖,受聘于一名豪门贵妇,暗中保护她儿子,也就是那名红发的男人,八神庵。
      八神庵的父亲早逝,他随母亲改嫁到豪门,他不屑于寄人蓠下,而那家族的其他人对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面色,但碍于他的才能又想收归己用,于是躲避家族的追捕导致他要不时上演街头跨栏短跑实录。

      那是个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下午,对身后穷追不舍的家族打手过度的厌恶感使八神庵没有遵守交通规则,或者说没有留意马路对面已经亮起了红灯就直冲过去,没有意外的,一辆黑色四驱车与他下身的某个部位发生了接触,他即时跌倒在地上。
      感谢上帝,那司机及时踩住了油门,令我不致于因为要暗中阻碍追捕庵的人而令他发生交通意外,天知道我赶到的时候见他只是坐在地上似乎没受什么伤还真是松了口气。
      前排司机位置的车门打开,那司机急走到车前,伸手将他扶起,不错,开车的正是二阶堂红丸。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很戏剧性吧。
      后来红丸对我说:“那一刻我以为我撞倒了天使……”
      不错,他正是一见钟情,虽然他曾经极力否认,不过我想,像红丸这种人,和善的笑容下面不可测的人,也许就只会一见钟情吧。
      当时,红丸愣了一下之后说:“你没事吧?要不要到医院检查?”
      庵摇摇头,拨开红丸扶他的手,见身后没有什么人追来——当然,我都解决了——才微微一笑:“没事,只是摔了一交。”
      这时,后坐车门打开,一个黑发的男人走了出来:“喂,红丸,我们赶时间——”黑发的男人在看清庵的脸之后露出惊愕的神情,“是你?!”
      庵也吃了一惊。
      红丸察觉二人神色有异:“你认识?”
      黑发的男人别有深意的笑道:“呵呵,我还真是找了他很久呢!”
      庵哼笑:“有事吗?”
      “为什么我给你的支票会汇到世界卫生组织里去?”没有理会后面汽车的喇叭声,黑发男人悠哉地靠在车侧,这样问。
      “我喜欢怎样处理都是我的事。”
      “那么……”黑发男人燃起根烟,眼中闪着捉摸不透的光芒,“……我还能再买吗?”
      这黑发的男子是草薙京,草薙企业的老总,说到他和庵的交集,时间应该再推前点。

      三个月前,庵决定离开医院,找别的身份掩饰。
      那天晚上,他在医院与草薙京发生性行为,他说草薙京是他第一个感到危险的人。
      他猜估得没错,草薙京后来的确有寻找过他。
      “你打算怎样处理那支票?”我一边帮他烧掉一干衣物一边问。
      他关掉水龙头,赤裸着走出来,耸耸肩:“生态组织,卫生组织……之类的慈善机构。”
      我朝他扔过去一件浴袍:“露体狂!”
      他一笑穿上,坐靠到沙发上,我取过毛巾走过去帮他擦湿淋淋的头发——有时我觉得自己像保姆,庵听我这样说的话一定会笑起来。
      “没想到你真的收下了那支票。”我说。
      “我开头也只是说笑。”他露出无奈的表情,然后,转为疲倦,“香澄,我很累。”
      庵是个怎样的人?是个聪明人,十分聪明,他要的话没有什么事做不到,至少我所知道是这样,只不过还是有些事他无法办到。
      “我想做个平凡人,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所以他虽然聪明,却不快乐。

      再遇之后,庵想,答应草薙京的要求结果可能会更有趣点,家族那边的人可能会气得发疯。
      “哪边比较危险?”
      庵没有哼声。
      我也知趣地没有再追问,转告一个口讯:“夫人说,一周后的宴会你一定要出席。”
      “我知道了。”他点头。
      晚上他到草薙京的别墅过夜,我租下对面的别墅远距离监视,红丸打开房间门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吃惊。
      “HI!亲爱的,好久不见。”他的笑容里四分真诚六分假意,“我给你带来了夜宵。”
      惊讶之后我表示欢迎,作了个“请坐”的手势:“你可真是越来越利害了!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车祸的时候。”他坐到我旁边,直接说出来意,“我想知道八神庵这个人的一些资料。”
      “为了草薙京?”
      “答对了宝贝,我要调查每一个接近他的人,这是我的工作。”
      “和我一样?”
      “有点类似,只不过你在暗处我在明。”
      我笑:“你知道我不能透露客户的资料。”
      “没关系,”他微笑,像是什么也了然于胸,“能请得动你的人不多,八神庵一定大有来头。”
      我凝视他,笑容渐渐隐没,他也没有出声。
      我实在并不希望他将庵视之为敌,于是说:“你放心,庵不会对你的上司构成什么危险。”
      红丸打量我:“他是你朋友?”
      我点头:“不错。”
      他别开头取出西式糕点沉沉的笑了几声:“呵呵呵,能让你当他是朋友,应该也是个人物——”语气中似乎含着某种意思,可惜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将糕点放到前面的茶几上,带笑继续说:“——就像我,既有外貌又有风度更有内涵——”
      我颔首浅笑,知道缓和气氛是他的看家本领。
      隔着窗看到草薙京的别墅二楼最末的房间中亮起了灯,于是从旅行包中取出钩枪和三脚架,来到落地玻璃窗旁,调校高度和角度,瞄准了对面的阳台,再拉过帘布作遮挡。
      他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低笑:“干什么,入屋行劫?”
      我转过头望他,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不是你,我还真有入屋的打算,不过现在嘛——”我打开窃听仪器的开关,逐渐调整波频,“——看情况——汽水?”
      “没,只买了蜜香果茶,”他微笑着转身取出两杯饮料,“来,小心烫口。”
      这时,窃听器械传出了人声。
      (……要不要一起来?)这是草薙京的声音,听不到回答,然后他又说,(反正)停了停(浴缸够大。)语中甚是邪魅。
      红丸捧着纸杯靠近我低声道:“亲爱的,我有必要提醒你,侵犯他人隐私是违法的。”
      我望向他,发现了他眼底没有在笑,只是,不明白他不高兴些什么。
      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疑问,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我捕捉不到,也来不及捕捉,因为在下一刻,他已经放松下来,一切如常。
      (不必了大少爷,我想你家并不止一个浴室。)
      轻微的开门声,紧接着“啪”的一下,门被迅速关上。
      (慢着!)草薙京似乎有点不悦,(我叫你和我一起洗!)那是命令的口气,丝毫听不出有商量的余地,(这种事,你应该也做得熟了,对吧?)
      沉默。
      (你说呢?)庵似乎在笑。
      (至少……我付了钱……不是吗?)草薙京笑着,好像在房间走动,(准备好了就过来。)
      开门声,水声,关门声,模糊的说话声,然后还有,喘息的声音。
      “呵,这是限制级啊!”红丸没有一丝笑意的笑了笑,拿起杯子看似悠闲地喝水,却突然的呛着了,说了句“SORRY”咳嗽着走出另一边阳台,很久也没有进来。
      我旋动按扭,调低音量,直到交欢的声响不再剌耳。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人前失态。
      (为什么要染发,嗯?)草薙京笑,声音中仍透着别样的性感,(我比较喜欢你长长的黑发。)
      庵轻笑,声音有点沙又有点懒,(那是假发,难道看不出来?)
      (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支票的兑现者会是世界卫生组织?你别告诉我你是其中一员。)
      (哦,被你猜到了,正是。)
      草薙京笑起来,很欢畅,(有意思——)衣物嗦嗦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客房。)庵停了停,然后继续说,(我不想明早睡得最香的时候被人以上班或者开早会为理由吵醒。)
      沉默。
      (那好,明早我会差人送你离开。)
      (谢谢。)
      沉默。
      我关上了监听器。
      同一时间,红丸的手机响起。
      “京,是我……行,我知道了。”他挂上了电话,我也走到阳台边,他回过头来,朝我笑了一下:“香澄,你连我的车上也装了窃听器?”
      我没有回答,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的脸上笑得更柔和了点:“亲爱的,看在那蜜香果茶的份上,拆了它。”

      八点二十五分,草薙京的法拉利开出了他的别墅,九点四十五分,红丸进入别墅,十分钟之后,他和庵一起出来。
      庵看到我的时候不由一怔:“香澄?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看正在开车的红丸。
      “我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庵笑:“你坐到后座来更好,可以让我靠一下。”
      “好。停车。”
      红丸将车靠到一边,我坐到了后座,车子重新行驶。
      庵果然打侧靠到我肩上,打了个呵欠,合上眼,似乎还没睡够。
      红丸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两眼,开口问:“八神先生,请问你想到哪里去?”
      “随便。”庵的头动了动,“香澄,你要增肥了。”
      “为什么?”
      “我靠着不怎么舒服。”
      红丸忍俊不禁。
      “停车!”
      刹车声,我下车,拐到司机位置,拉开车门,说:“你,到后面去。”
      沉默一秒。庵先是好笑,然后作了个无所谓的表情。“OK——”红丸侧头笑了笑,给我让了座。
      从后视镜中我看到了,庵靠在红丸的肩臂上,红丸转过头看车外的风景。
      “这样行了吧?”我问。
      “嗯。”
      隔了一会。
      “谢谢。”庵说得很轻。
      红丸淡淡的笑了笑:“别客气。”
      我察觉那笑容里似乎掩盖着什么。

      庵不是同性恋,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与草薙京纠缠,或者只是为了好玩,或者是为了别的。
      周四晚上,他接到了草薙京的电话,挂上之后,他说:“后天午后,草薙京会来接我。”
      我想仍会是红丸,只不过……
      “这个周末夫人希望你出现。”
      “我会出现的,不过在哪之前……”他没有说明,我也没有问。
      既然他有打算,那自然不会出错。
      于是周六下午,我将车停泊在路边,看到,来接庵的是红丸的车,然而在后座却坐了人。
      在庵的指引下,他们到了某高消费的游戏机中心。
      我习惯性地在建筑物附近视察了近三十分钟,正想入内,忽见到一辆黑色豪华侨车从街角转出,却是驶到游戏中心正门停下,前座车门打开,出来一名西装打扮的女性,她过去打开后座车门,里面出来一名一身皮革打扮看上去比她更年轻的银发男子。
      这两个人我都认得。
      银发男子朝那女子吩咐了两句后,独自进入了游戏中心,我连忙从后楼梯飞奔而上,来到游戏中心,很快就找到了正打射击打得忘形的庵,我尽量不惹人注意地靠过去。
      第一个发现我接近的依旧是红丸,他朝我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不过我还是迟了,银发男子比我更不引人注意地接近了庵,并且飞扑到他身上,庵一怔,旋即露出亲切的笑容,罕有的亲切,一点也没有将银发男人推开的意思。
      这时,我看到了,草薙京眼中的微愠。
      红丸望向我,眼光透着疑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点头会意。

      “到这里玩为什么不上叫我?”银发男子半挂在庵身上嬉皮笑脸地问。
      庵宠溺的笑看他:“你这不是来了吗?再说,你是大忙人嘛!”
      草薙京的耐性也到此为止,听得他冷笑:“新朋友?介绍一下吗?”
      银发男子挑眉,扫视了草薙京一眼,转头问庵:“那家伙是谁?”
      草薙京的眼神更冷冽。
      庵别有深意地看了草薙京一眼,回答道:“他是草薙企业的老总,草薙京先生。”
      银发男子皱了皱眉,继续问庵:“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哼!”草薙京冷笑地接过话头,“我买了他。”
      银发男子一愣,笑了起来,总算肯与草薙京正面相对,口气是那样的大言不惭:“你出多少,我今天出双倍!”
      他们的对峙已经惹起周围人们的注意。
      草薙京缓缓的从口袋里取出香烟,燃起,抽了一口,呼出,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出一百万。”
      银发男子也收起了嬉皮的笑容,抬头问庵:“他说真的?”
      庵莫测地看了草薙京一眼,然后朝银发男子作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不答反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请你到我家囖。”
      “很好。”庵朝他点头,转向草薙京,“我决定今天,不卖。”
      草薙京皱头一紧。
      庵没有理会,只是拍了拍银发男子的肩膀:“我们走。”
      “站住!”草薙京向红丸打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然后,金属手枪口贴到了红丸的后腰,刚才的西装女人不知何时也混到了人群中。
      周围响起了游客的惊呼声。
      “K DASH少爷,你看要怎样处置他?”
      我也抽出枪贴上她的后脑,并且,听到了她的抽气声。
      “放开我的朋友,WHIP。”
      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只有游戏机依旧发出呱噪的声响。
      这樑子算是结下了。
      名叫K DASH(K’)的银发男子脸色不愉。
      “滕堂香澄,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我作对了?!”
      庵向我作了个手势,我迫不得已垂下了枪。
      WHIP朝红丸笑道:“真不好意思帅哥,这会儿没有人帮你呢!”
      红丸并不为所动,依旧笑得和善。
      “没关系,只不过——”他身体一动,蓦贴到K’身侧,手上的枪也已抵在K’肋下,“——失礼了,我不喜欢对女孩子动粗。”
      WHIP想动,我伸手按住她肩膀,她转身,似是准备对我出手。
      庵总算及时喝住,并伸手按住红丸的枪,移开。
      “真是的,两名姑娘一位男士,人都这么大了还在玩玩具枪,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说对吗?草薙先生。”他转头望向一直站在一边不出声的草薙京。
      草薙京随手捻熄只抽了一小半香烟,走近两步,停下,扫视K’一眼,对庵说:“今天你选择他的话,一定会后悔。”语气不轻不重,却处处透着认真和严肃。
      庵的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我第一次看到庵的犹豫。
      无论如何,他也只能作同一样的选择,因为,血缘。尽管,只是一半。
      庵搭着K’的肩转身离开,围着看热闹的游客让出了一条道,草薙京侧过身靠在游戏机边,没有再看庵,默默地燃起了另一根烟,脸上的平静深沉到叫人捉摸不透。

      进入宴会厅之后庵的笑容就变了样,与见到K’时的轻松截然相反。
      几乎是可以预计的说话全部在席上呈现。
      不务正业、去做一些九流的工作、随便和男男女女发生□□关系、败坏家族名誉、甚至做情妇做的事、特别对象还是家族商场上的死对头草薙企业的总裁……
      席上唯一没有脸上变色的只有老爷和夫人。老爷的嘴角总是挂着冷笑,几乎是用看小丑的目光看着席上的众人。而夫人则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温不火。反而,二少爷——如果庵也算大少爷的话——K’的脸色最难看。
      庵一直没有出声,用餐的动作也一如往常,最后他用餐巾抹了抹嘴,站了起来。
      席上众人均不约而同地逐渐静下,向他行注目礼。
      “多谢这么多长辈对我的关爱,那实在是我的荣幸!今天的晚餐真是非常美味,谢谢招待!”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放下,“各位慢用!”
      他转身离席。
      “庵,你跟我来一下。”夫人站起将他叫住,并向他招了招手,离席转上了楼。
      庵跟着过去,却在大厅的电话旁停下,拿起话筒拨了个号码,他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话语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草薙先生吗?我是八神庵。”不知听到了什么,庵笑起来,“是的,我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您,可以麻烦您过来接我吗?对,现在!地址是XX道X号,我会在门口等您。”
      庵没有理会众人惊讶中带点不齿的神色,直接上楼,席上又再喧哗。
      约二十五分钟左右,我将车驶出来,见到他靠在路边。
      他朝我打了个手势,走近低声吩咐:“香澄,帮我查一下坂崎企业和N.E.S.T.S.的资料,K’似乎惹了不该惹的麻烦。”
      我点头,问:“毒品还是军火?”
      “军火,还有人命。”
      说到这里,身后响起了两下喇叭声,我从倒后镜看到了红丸的四驱车。
      庵笑了笑,过去打开车门,镜面反映出那笑容仿佛在瞬间暗淡下来:“草薙京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在开会,所以特别嘱咐我来接你。”
      庵轻笑着上车:“是吗?”
      安置在草薙京别墅的窃听设备在半夜才发出声响。
      (嗯?这么晚啊?)庵在半梦半醒间。
      草薙京不怀好意的笑着。(居然在床上等我……没想到你欲望这么强烈……明天也等不及?嗯?)
      棉被的磨擦声、衣帛的撕裂声……我关上了窃听器。
      即使草薙京得释了庵了的身份,但是二人奇怪的关系仍是保持着。
      周一早上送庵离开的依旧是红丸,从来没有变过。
      “今天早上有个早会,京必须要赶回去。”红丸给他一个安抚式地微笑。
      “京的班机在八点十五分,十点就要到对方的公司,那是个很重要的项目。”
      “合并仪式在九点开始,京是签约代表,要留有一小时准备时间。”
      “X市分公司的剪彩在十点三十分,京坐包机去。”
      ……
      “京今天——”
      “知道了。”庵早一步截住了红丸的话,“我理解,他是大忙人,昨晚半夜就走了。”
      红丸凝视着后视镜中的庵,一会,说道:“我知道他很重视你的,至少他从没让我接送过任何人——除了你。”
      庵笑,笑得很虚幻,然后问:“你好像总是为他说话。”
      “这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红丸微笑着,只是没有到达眼底深处。
      庵靠了靠椅背,说道:“香澄,我想睡一会。”
      我“嗯”了声,示意红丸停车,像第一次一般,让他坐到后坐。
      庵睡得很沉,驶进了车房他仍未醒,红丸朝我打了个“嘘”的手势,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进屋子。
      “喝点什么?”
      我以为我说得够轻了,红丸给我的回答却只能用口型分辨,那是:蜜,香,果,茶。
      五分钟之后,我站在房间门前,抬起手,却并未敲下去。
      庵在床上睡得很好,红丸坐在床边,弯下了身。
      二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到红丸喷出的气息吹动庵额前的红发。随目光移动,他从前额顺着笔直的鼻梁来到唇边,停下。
      双唇微微张开,似欲贴上庵的,却在触碰之前,凝在半空,四瓣唇的距离或许已经不到一厘米,然后,犹豫半晌,闭上眼,合上嘴,蓦地支起身,深吸口气,站直,转过身,目光来到我身上,凝住。
      他一愣,转而苦笑。
      我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臂。
      “红丸……”
      他垂下眼,没有看我,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轮不到我,我知道。”说完,轻轻挣脱我的手,打开门离开。
      我并未留他,站在原地直至水烧开,冲起一杯蜜香果茶,发现不如先前品尝过的甜。

      庵神色轻松地从坂崎企业总部大厦跨栏横越马路——这动作他似乎也已经做惯了,拉开车门,只丢进一个文件包而没有上车,朝我吩咐:“一会跟着K’的车子。”
      包内装着的是一份价值两亿欧元的码头无偿转让合同,对坂崎企业来说已经足够,钱总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两分钟之后WHIP驾驶着黑色豪华侨车由停车场驶出,在庵旁边停下,K’打开后坐车门让他坐进去。
      坐前排的WHIP这时转头望向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似乎……被瞪了一眼……
      WHIP迟早要找我算那天的帐。
      豪华侨车驶进某知名泰拳爱好者俱乐部的空中停车场,下车后K’的神情是既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别误会,他是这里的第一把手,只不过他总想得到庵的肯定。
      日落之前这里是合法的康体中心,日落之后这里是血肉赌场,观众的投注情况决定了场上泰拳手的胜负,甚至性命。
      “这里的人命很值钱!”庵曾经开玩笑的对我说过。
      一路上俱乐部的高级职员一面向K’恭敬地行礼一面对他身旁的庵露出含蓄的好奇,那二人均默契地视而不见——在这方面倒是蛮像的。
      白天的营业已经结束了,职员换上一副新面孔。
      庵不经意地朝腕表瞥了一眼,打住话题:“时间不早了,我晚上还有事。”说着他站起来,向我招呼。
      K’愕然:“这么早?”并且即时皱起眉头,说:“推掉它!今晚怎么也要庆祝一下!”
      庵笑着拍拍他肩膀:“小鬼,等N.E.S.T.S.那边也解决了再庆祝吧。”
      K’仍是不死心:“咱兄弟俩今晚聚一聚。”
      “不是前晚才聚过吗?”庵又看了看表,“我走了,再联络。”
      我尾随庵离开贵宾房,习惯性地向走道对面的茶色镜面瞥了一眼,看到K’坐下朝WHIP招手,WHIP过去俯下身,K’对她耳语了些什么,我没有再逗留。
      昨天傍晚,答录机储存着一个口讯,来自草薙京——“庵,明天我有事要去一趟加拿大,大概周一中午回来,我不想取消今周的约会,所以决定提前一天,周五晚上七点,我来接你。”仍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回到车房的时间是六点四十分。
      关掉引擎之后我发现庵一直目不转睛地从倒后镜看着我,奇怪不到半秒,蓦然醒悟到自己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庵别开头笑了笑,说句“算了”就径自下车进屋。
      每次开车接送庵的都是红丸,除了那一次,每次我都没有开车,每到周末我的车总是停放在这车房内。
      十五分钟之后,出现在门前的依旧是红丸温和的面孔。
      “京还有一些事未处理完,他让我对你说声抱歉,还有,”红丸从衣袋里取出一盒笔盒大小的包装得典雅的长方盒,暗紫色绸纸上面绑着十字蓝色丝带,“这是他送给你的道歉礼物。”
      每个周末红丸都会带来一份所谓的道歉礼物,好年份的红酒,老爷古车一比四十模型……费尽心思的礼物。
      红丸总是说着“这是京的心意”或者“京如此这般关心你”诸如此类的话。
      我静静地注视他一会,没有说什么。
      这时,庵如常的一笑接过,看了看,问:“钢笔?领带?钱包?不会是情趣用品吧?”
      红丸轻笑着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目光垂下:“京说,你一定会喜欢的。”我给他放上一杯水,看到了他眼底闪着些许期待。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绒盒,打开之后,庵果然眼前一亮。
      里面整齐的斜放着六发金色子弹。
      “9mm口径的‘巨蟒’左轮专用子弹,柯尔特公司制造。”说到这里庵朝红丸问,“单给我子弹有什么用?”
      “巨蟒”左轮手枪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左轮之一,1955年生产,采用标准柯尔特击发系统,片型准星,照门可调整,双动击发,操作平滑可靠。全长241mm,重量:1077g,弹容:6发,即使只用于观赏收藏,也是相当的优雅古典和气派。
      现在枪在哪里,大家心知肚明——虽然答案并不统一。
      “或许他想让你享受一下期待的心情。”红丸笑着说。
      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取出一颗子弹仔细打量,然后整盒放进房间的收藏柜,忽听得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奇怪,草薙京怎会知道我喜欢左轮……”
      房间很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租来的别墅没有亮灯,红丸阻止了我打开窃听设备。
      “我在工作。”
      “亲爱的,让我睡个好觉。”他疲惫地将头侧枕到我大腿上,金发垂下,他的大半边脸藏在阴影之后。
      这时,对面二楼的房间关了灯。
      我低头看他,依旧看不清。
      “枪在哪里?”
      红丸沉笑:“被你猜到了宝贝,真是料事如神……”
      他自怀中掏出柯尔特左轮,我接过玩把着:“不,我有很多东西料不到的。”
      “例如?”
      “例如,你打算怎样。”
      他沉默半晌,背向我坐起,缓声道:“我在澳洲买了个农场,很大,以前一直交给当地的公司托管,不过我想,我应该是时候回去看看。”
      “什么时候?”
      “下周。”
      我点头——一时忘了他背向我,不过即使听不到回答,他也不在意——然后举枪向窗外装作瞄准,却在枪眼中见到一辆熟悉的豪华侨车。
      K’找到这里来了。
      那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站起正要过去,红丸忽然按住我:“慢着!”他向另一边的阳台示意,我转头。
      ——该死!
      树荫下中型巴士上下来四名身穿黑色皮衣的人,他们身手敏捷地翻过围墙潜进了草薙京的别墅,然后,车上再出来一名西装男人。
      我在电脑的资料库内见过这男人,他是N.E.S.T.S.组织高层之一,ZERO。
      “这可热闹了!”放下没有子弹的左轮,掏出自己的枪支,凝重地说着。
      红丸自也认得那男人,据我所知,草薙企业与N.E.S.T.S.也有些生意来往,不过他这时却说:“真是的,一个两个怎么有正门不走都喜欢爬墙了?!作为良好市民的我应该给警察厅报个案吧。”他嘴上这样说,果真用手提拨了个电话,“喂,XX警察厅吗?我的名字是二阶堂红丸,来报案的。在XX道X号有人私闯民宅,手上还带有攻击性武器,请你们赶快派人过来保护我们良好市民的安全。”
      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微笑着拉我跑到草薙京别墅的大门前,微抬头,里面二楼已经亮起了灯。
      他用钥匙打开门,笑说:“亲爱的,我们是用正当途径进来的,所以你记得控制你的自卫工具。”
      楼上突然的响起了一下枪声,本来正微笑着的红丸脸上即时一僵,飞快地冲将上楼。
      “别动!”我们二人同时被AK型号的步枪抵住后腰。
      太大意了,我没有对他们的人数作出估量。
      红丸回过头来朝我看了一眼,有安抚的意思,我心下疑惑。
      “走!进房间。”
      房间内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应该说,糟透了!
      WHIP和我一样被一名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制住,K’的额侧与某枪口紧贴,握枪人正是ZERO,他脸上挂着冷笑看着坐在床边的二人。
      “怎样,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草薙京还是你弟弟,或者,你还想帮草薙京挡一枪?”
      血从庵的右腿小腿不停地涌出,染红了床前米白色的地毯,他伏在草薙京身前,身体挡住草薙京的致命要害位置,笑了笑,说:“那要看看你下一枪要打我哪里了。”
      草薙京一挑眉,伸手撕开床单缚住庵腿上的枪伤,然后神色镇定地说:“ZERO先生,今天的拜访是你的意思还是伊格尼斯先生的意思?”
      名叫ZERO的男人没有回答草薙京,反而继续向庵说:“你杀了他我就放了你弟弟,上次的事一笔勾销。”
      庵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你的这个建议,我以为我已经在电话上回绝得够清楚。”
      草薙京笑了几声,站起来笔直走到ZERO跟前,丝毫没有理会围在他身周的枪,一伸手抓住ZERO抵在K’额侧的枪身,强拉到自己胸前,贴紧心脏位置,冷冷地道:“开枪!”
      ZERO一动也没动,脸上神色古怪。
      草薙京冷笑:“我死了,我看那张年利润高达天文数字的合约你能找谁履行,嗯?!以伊格尼斯先生的性格,你又会过怎么样的日子?!”
      房间内一片寂静。
      “嗙!”草薙京突然大叫。
      ZERO全身一震。
      草薙京大笑起来,一边拉开ZERO的手一边安慰式的说:“别怕,我只是在造气氛——”突然一反手,众人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夺过了ZERO手上的枪抵住ZERO的后脑。
      “游戏结束!全部放下武器!”
      我身后的枪松开了。
      街外响起警笛尖锐刺耳的声音。
      草薙京笑着望向红丸:“真是好拍挡,时间刚刚好!一切都在掌握以内——”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快速地向仍坐庵望了一眼。
      庵看了K’一眼,对ZERO说:“ZERO先生,我这一枪换我弟弟的安全,你看怎样?”
      ZERO考虑了半晌,不甘愿地点点头。
      听到脚步声,草薙京将枪放到红丸手上,说:“剩下的你来处理,我要提早过去向爸交待今晚这件事——”他取过椅上的衣服,在门边停了停,半转身看了庵一眼,“还有,送他去医院。”说完,径自离开。
      庵没有看他,却嘲弄的笑了。

      N.E.S.T.S的事也解决了,腿伤给警局的口供是走火。
      子弹没有留在肌肉内,也可幸地没有伤及筋骨,只需定时换药便可痊愈,甚至不需要留院观察。
      K’被夫人亲自接回本家,ZERO和他的手下交了大笔的保释金后也离开了警察厅。
      凌晨三点,红丸驾车送了我们回去。
      “要喝茶吗?”
      他点了点头,我到厨房烧水。
      周围很静,静到即使压低说话声,也能听得清楚。
      “京到加拿大干什么?”庵忽尔开口。
      “向伯父说今晚的事——”
      “我说的是原来计划。”
      红丸沉默。
      “他是去结婚的?”
      “我不太清楚。”
      “戒指就放在外套的衣袋里。”
      红丸再一次沉默。
      庵见状沉沉的笑着,然后说:“麻烦你,扶我进房。”
      水烧开了,我冲起了两杯茶,棒出厅,放在茶几上。
      庵背后靠了个棉枕坐在床头,红丸弯身拉过棉被,庵的目光忽尔停在了他的腰间。
      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光芒,并且,我知道那光芒内里的意思,于是,不自觉的笑了。
      红丸没有察觉,直至庵毫无预兆地伸手到他衣襟内,他才猛然停住,怔怔的看着庵缓缓地自他怀中掏出一支柯尔特左轮。
      二人对视了良久,庵的嘴角逐渐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是的,他笑起来了,像是松口气般说道:“我一直还以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红丸不明所以:“自作多情?”
      “我以为那个一直对我无微不至的人……”他笑,没有说下去。
      因为,红丸不是笨蛋,从他开始上扬的嘴角就可以看出。
      他缓缓低头触上庵的唇……
      我过去轻轻带上门,蜜香果茶的气味飘了满屋,很甜。

      两天后的早上我收到了一个电话,在无人的公园与WHIP干了一架后以平局收场,一辆法拉利停在马路边,我从后门进屋,明显已经迟了半分钟,草薙京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一脸冷冽地盯着床上两人。
      他深呼吸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问:“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嗯?好拍挡,你说?”
      二人相视一眼,红丸握住庵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才转向草薙京说:“京,你错过了很多,错过得太多了。”
      草薙京听罢呲笑,转向庵:“你说呢?”
      庵注视他,微笑:“我不卖,FOREVER!”
      良久,草薙京“哼”笑了一声:“你会后悔……”转身走了一步,停住,说道:“今天3月25日,我买了生日蛋糕来,放在桌上,来不及下毒。”
      这时我才注意到茶几上的物体。
      “你不是回加拿大结婚吗?”
      草薙京又再哼笑:“我是回加拿大退婚,再赶乘今天最早的航班回来……”
      法拉利离开了,屋内的人各有所思。
      “太晚了……”庵突然开口。
      “嗯?”
      “起来得太晚了,今天周一,你要上班。”
      “呃?!”
      我偷笑,悄悄从后门离开再从大门进来,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是,在十点半的时间,给草薙京发了封电子邮件,一个视频。AK型步枪在他公司楼下的一辆黑色越野车中瞄准了他,发射,枪口喷出无数彩带。完毕后自动销毁程序启动。
      十秒之后,我看到他在窗边望下来,准确地向着我的方向,于是,我打开车窗,用手指作了个开枪的动作,并装着枪口在冒烟般一口吹熄。
      这个警告他应该很明白,因为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应该会留意到停泊在法拉利后方的黑色越野车。

      打开窃听器,我收到了偷入卫星系统收来清晰的信息。
      (庵,你说香澄有没在我们的随身行李中装了窃听设备?)
      (这里是飞机上,有也应该收不到。再说去到澳洲……)
      (我还是不大放心……庵,不如……)
      (嗯?)
      (我们到洗手间仔细‘检查’一下……)
      我莞尔一笑,关上窃听器,拉下车窗,忽地大笑起来,笑声随风洒满了高速公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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