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唯知未觉

1、第一章

　　月光清冷，月华如水。
　　悬崖绝壁之上，一处危亭，取意自是“手可摘星辰”。崖顶寒风猎猎，吹起衣袂飘飘，一袭白衣，在暗色里也衬出了纷乱的发丝如墨。纵是悬崖绝壁，这凉亭却与别处无异，六角凉亭，只矮矮栏杆环绕，仿佛只是建了在平地上，供路人稍停。柏青斜倚而坐，扶着栏杆的手轻拍，缓缓的节奏，单调的撞击声也极悦耳，听不出是什么曲目，却分明是什么曲子，低低浅浅，缓缓流淌。抬眼望去，是不见底的暗，可是，只需稍等，待得天光亮了，却是云蒸霞蔚，一处人间仙境，想来，这就是自己总不忍离开的因由。
　　亭中石桌上，一壶清酒，两只酒杯。酒早已斟满，盈而不溢，夜风过处，掠起圈圈涟漪，荡在杯壁上，竟有清亮的脆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青玉酒杯，薄如蝉翼，便是那酒壶，也是如此。
　　有人坐定，无声无息。面前虽有美酒，却不取，只是静默的望着眼前的白衣人。只有月华洒入凉亭，白衣人更是清绝出尘，李亦秋不禁看得呆了。
　　“来了。”柏青回头，浅浅微笑。那一笑，却换来李亦秋欲哭的冲动。收回了眼光，微微偏开头去，不敢看柏青。
　　“酒是冷了，却不失为好酒。”柏青走到石桌前坐下，端起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李亦秋却只是回过眼看了看，没有接。只要是柏青想要的，他都竭尽全力，只要是柏青说出的，他都言听计从，只有这酒，这凉亭深夜的美酒，他从来不接。缓缓放下，柏青也不多劝，两杯冷酒，只在那里放着。这酒，冷时更是别有滋味，温热了，反而失了味道，只是，酒虽好，却无人问津。李亦秋不肯喝，柏青，却是从来不喝。
　　两人相对无言，却也只得片刻。李亦秋起身来到柏青身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山顶风寒，柏青的身子也不甚好，却总是穿得单薄。披好了外衣，李亦秋却仍站在他身后没动，而是伸出手缓缓的梳理被吹乱了的长发。长发顺着指尖滑过，冰冷而温柔的触感，让李亦秋沉溺，这三千青丝早已将他死死缠住，但原本想要缠住的却不是他，他李亦秋只不过是一只撞进了网里却死赖着不肯离去的飞虫。
　　细细的把纷乱的发丝拢在了身后，松松散散的编了辫子，这女人家的巧手什么时候到了他李亦秋这里？怕是在见到柏青的第一眼起，他便不是自己的了。一直坐着没动的人微微侧了身，带着冰凉的发丝从李亦秋手中溜走。望着空空的掌心，李亦秋只是愣神，刚刚编好的辫子这么一动就散了，丝丝飘散开去。李亦秋愣了愣，过手发丝仿若流水。

　　“三个月前，他挑战了多情剑楚忧楠，胜了，自此，除了几位老前辈，在年轻一辈中他已是无人能及；二个月前，他破了赤血教在蜀地的分坛，正道人士莫不拍手称快，便是邪道，也忌他三分……”李亦秋收敛了心神，从新坐下来。开口不咸不淡的说着近三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有关那个人的大大小小。
　　“蜀地？”蜀地偏远，他怎么会去了那里？
　　“为什么？”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李亦秋却是知道柏青想问的是什么。
　　“不知道。”转开脸，望着亭外，这凉亭并不大，只两三步的距离，就是万丈深渊。李亦秋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柏青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斜倚着栏杆，紧邻着深渊。李亦秋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认识他以来，他从不对自己说谎。蜀地，那个人还是那么喜欢游荡，这一次，是蜀地，下一次，怕是去了塞外了。
　　“我走了。”站起身，李亦秋又看了看那个独倚危楼的白衣人，眼里透出浓浓的疲惫。刚踏出凉亭，一阵山风吹来，李亦秋不禁晃了晃。
　　“青儿，入夜了还是不要来，风大。”李亦秋没有回身，只留下这么句话，眼前的铁索桥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散去的样子。凉亭是建在孤岩之上，只斑驳的铁索桥与对面的山峰相连。对面，是柏青住的地方，翠松环绕，与孤岩的凄冷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