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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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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的天气总是温和湿润的,临近初春,气候也逐渐变的温暖。
时隔八年,此时的佟家在申城有着不俗的实力,因早年发家便是借助洋人,后又利用职务之便结交不少中国商人,虽说算不得地头蛇,可也有着令人忌惮的财权。
自从头一年上海滩新任接管的督军沈之沛到了上海,毓婉便寻了好几个有他出席的宴会前去见他,也许是上一世的记忆太过深刻,她在探听不到他消息的前几年并未格外慌张,她总安慰自己说,沈之沛那样的人物,自然是不可能让身边的人被随便探听出消息的,所以她没有他的消息也是正常的,不用怕,不用怕……
上一世周霆琛除了必须要外出的任务,其余时间全都寸步不离的保护着沈之沛。而这一世,没人听过沈之沛身边还有位“黑鹰”杀手,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
这下佟毓婉是真的慌了神。
这八年间,她虽没有大肆寻找周霆琛的下落,可也是见缝插针的在打听,可霆琛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这漫长的八年间一直杳无音讯……
她不愿意让自己去往更坏的方面去想。
她更不愿去面对那些或许的可能性。
上一世周霆琛本来就是过着刀头上添血的日子,数次都是侥幸活命,若是这一世稍有偏差……
佟毓婉脸色苍白的闭上了眼,捏紧了手中的珍珠钮包,今天陪着父亲来参加宴会,恰逢沈之沛出席,望着他身后陌生的护卫,佟毓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
这一世,她利用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在几次投资中都帮着父亲做了正确的选择,加上后来政局混乱中也是她帮着父亲站对了立场,佟家有了今天的风光,说是她一人撑起来的也不为过。
眼看着心气高傲的额娘日子越过越舒心,爹爹也有了自己的风洁骨气,一切似乎都在渐渐好起来……
唯独霆琛,一丝消息也无。
周围是数名穿行而过的仆人,手中托盘内的香槟晕起浪漫的色泽,偌大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其间各色人群无一不衣冠楚楚风流倜傥,携带的女伴妖娆多姿。明明已是入夜的时辰,这大厅却宛如白天一样,随处可见耳鬓厮磨的欢情男女。
佟佳鸿仕早已不复前世的唯唯诺诺,这个当初被自己发妻尊贵身份压得毫不起眼的男人,此时正站在一群人间谈笑自若,意气风发的样子符合极了佟大学士的身份。
在觥筹交错的热闹场合中,站在角落的佟毓婉却是满心的冰凉……
若是此生与霆琛仍是无缘,何苦还让她重来这一遭?若是为了阿玛额娘,那她能做的也都做了,余下的时光里若是再也见不到霆琛,那她这余生不如就终身不嫁,行尸走肉的活吧……
大厅之内的靡靡之音带动一行男女纵情起舞,她抚摸着冰凉的窗户,一瞬间竟生出不知还为何活着的茫然感。
她为杜佟两家活了一世,总算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遭,打定主意这一生如果有缘死都不会再辜负霆琛,若是霆琛不在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听说是冯家的人来出席宴会,几名宾客从另一头过来迎接,加上周遭陪着的几位富商,一时间门口竟是有些拥挤。
她早听说冯氏老夫妻是上海有名的军火商人,都说商人重利,冯家却是相反,一家人的善举数不胜数,可是好人没好报,年近五十都不曾有儿女,早在五六年前冯家就不再出席这等宴会,两人更是商议着迁往太平处安度晚年。
可今日宴会却是早早就修书知会了宴会的主人,说会到场与各处人员好生叙旧。
进入大厅的冯氏夫妻被大家簇拥着走到了会场中央,四十九岁的冯启元身材高大,面容虽然沧桑但是气色很好,他挽着自己的妻子站在铺着雪白地毯的地板上,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向前一步,将身后站着的男子显露在众人眼前,大声宣布道:“我冯启元今日想将我的养子介绍给大家,希望日后各位与他多多结交,多多结缘。”
他身后的男人一身质地厚重的黑色大衣,少年时便冰冷的眼眸此时更加阴冷压迫,冷峻的面容宛如冰雕铸成,气势强大,令人不敢直视。
周围静了一静,都被这男子通体气魄所震惊,不过这等场合多的是会看人脸色见风使舵的人,不一会场内就被一片恭维声重新炒热了气氛。
而那男子却在那一片嘈杂中,沉默地静立着,像是丝毫不在意因他而起的喧闹声。
…………
佟毓婉一人孤立在窗边,泛着水雾的眼眸怔怔望向那人群中分外孤傲的男子。
她曾无数次想过重逢的场景,也无数次以奢靡华丽的宴会厅当做背景,她总觉得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对他诉说,可当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却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欣喜,好似这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已尘埃落定,而她只想轻轻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冷冽的眼眸说一句话。
我们,好久不见……
这场前尘加起来相隔八十年的会面,终于踏破时光的风霜夏雨,来到了她的面前。
静静地,久久地,一滴泪划过她细嫩的脸颊,跌落在雪白的地毯上不见踪迹。
不远处的男子似是感觉到了这里注视的目光,眼眸微抬亦看向这一边,冰刃般冷漠的眼神在触及少女被泪水沾湿的面颊时,猝不及防的,他的心狠狠一震……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的身形亦掩在角落的阴影里看不清晰,只有一抹顽皮的月光投映在她右半边脸上,他似乎还看见她小巧的下颌上挂着一滴欲坠不坠的泪水……
他看着她,莫名就觉得心痛,他很想顺着心底莫名的心意走到她身边,没什么话想说,他只想抬手,抬手拭去她的泪水。
有他在的地方,总该是不能让她流泪的。
他的心里极突兀地,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