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
-
沙夏所在的研究室坐落在很隐蔽的庄园里。从外观上看，确实是庄园不错，占地数百平方米的豪宅，以及看不到边的院子。但这个庄园的地下二十层却拥有最先进的科技设备，每下一层，每过一道门，都要经过通行证、指纹和瞳孔的鉴定。
沙夏走入研究室，“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敲击着天花板，显微镜前埋着的人一点抬头火大骂人的迹象都没有。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忘情地投入试验中的同事，一张清秀但架着一副蚊香眼镜的脸转过来。
“沙……啊……夏？”迟钝的温和嗓音慢慢地飘出。
“沙夏，不是沙啊夏。”他敲了敲同事的脑袋，对方反应迟缓地在五秒后才轻轻发出一声痛叫。
典型的做实验做傻了的书呆子。
“休息时间到了。”他连忙拉回想重新投入试验中的人，递出顶级员工便当。
“咦……”同事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我呆会儿吃……”
“就是现在。”啪一声把显微镜的电源开关敲下去，劈手劫了同事视如生命的眼镜，强迫地推着便当到同事的鼻子底下。他也不想这么麻烦，可如果不这么做，真的会有人饿死，死的时候还会抱着心爱的显微镜。
“好吧……”清秀男子慢吞吞地接过，一口一口机械地扒饭。一口一口，一个小时后，他就这样慢慢慢慢地把三层便当消灭了。
慢慢放下筷子，开始在桌上摸自己的眼镜。眼睛是心灵之窗，这句话果然不是说假的。呜，他好痛苦。
“听说你前几天回家的时候碰到杀人鬼了？”怎么说两人也是同事，又经常照顾他免于饿死，多少还是关心一下。
沙夏很惊奇这个已经一年没出过研究室的研究狂人居然知道最近发生的杀人事件，更惊奇他还知道自己和这件事的关联性。
清秀男子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服气地说：“你未免也太看扁我了，外面发生什么事我可是清清楚楚的！”
“我现在知道了。”他讪笑道，接着刚才的问题。“我没碰上，只不过恰好这次遇害的人一分钟前还和我说过话。”
“可确实发生在你回家的路上，对吧？”
“嗯。”
“真的好险，如果不是那个人，不就是你了？”话中透着担忧，也隐隐地显示着对事不关己的陌生人的漠不关心。
沙夏习惯性地耸肩。
“你还是换条路走比较好。”
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说：“没关系的，该来的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何况，还没听说他会在同一个地方重复犯案的。”
“只是没听说过，不代表不会。”不以为然地摇头。
“我会小心的。”同样不以为然地敷衍。
“你……唉，算了，你知道小心就好。”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寒风仍然故我地呼呼吹。沙夏缩了缩脖子，不是因为奇形怪状的树荫很可怕，纯粹是觉得有点冷。
研究室又加班了，或许那不叫加班，那根本就没有下班的时间。看了下手表，十点多，还不算太晚。他每天必在凌晨十二点之前到家，风雨无阻，为了一个比十七岁资深法医更惊爆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条路不久前发生了凶杀案，他竟觉得每天都走的路此时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你还是换条路走比较好。]
他想起同事的劝告，也许真的该换条路了。遗憾的是他尚未成年，无照驾驶会让帕克大叔高分贝地尖叫，那遭遇碰上一回就绝对不想碰上第二回，所以他只好走这条近路了。
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手伸进小叮当的百宝口袋，这次拿出一副单边眼镜，复古的造型很像十几世纪的欧洲贵族会带的东西。
手指在镜架上轻轻摸索，嘀的一声，开启红外线夜视功能。心微微放下一点，他不禁苦笑：难道以后都得这样小心翼翼的不成？
他嘲笑自己的胆小，脚步突兀地停下，双眼暴睁，直直钉在地面上，他的影子。
他的头发不短，过了肩膀披在背上，即使现在风很大，也不可能飘得那么夸张；即使地上的是影子，也不可能拉长得那么过过份。那么……
……黑影中那堆在他身后翻飞的头发又是谁的？
丝丝缕缕的黑色线状物拂过他的颊，轻柔缠绕他的手。
不可能！热源感应器并没有任何反应……
十七年来他从未尝到恐惧的滋味，他也非常不想承认现在他的心情姓恐名惧，但一股冰寒的凉气确确实实地由脚底窜上，一寸寸冻结了他的身体。
他不敢回头，到底是哪个该被千人踩万人踏的混蛋说杀人鬼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重复犯案的？
啊……想起来了，就是他自己。
你就自认倒霉吧……
正当沙夏开始胡思乱想之际，身后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却又不可抗拒地扳过他的脸。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颗人头浮在空中，事实上，他也确实看到一颗人头。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凌乱飞舞的黑发好似有生命般，蛇一样缠绕着，长发和阴影交错，遮住了那人的脸。并不是贞子那样的发型，他仍然可以看到其中白惨惨的肌肤和浑圆的淡金眼瞳，猫一般细长的瞳孔。
很美，美得慑人，美得可怕。
他不确定那双眼睛是在看他，看他隐藏得很深的心底，抑或是穿过他的身体看着身后的某处。
想后退，无奈身体却动不了，他突然觉得贞子姐姐是多么的可爱，让人可以幻想一下头发后面的绝世姿容。总之，他不想看到那双眼睛。
“……我……是谁……？”
然后，那人开口了。飘忽不定的声音，几乎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但又那么有震撼力。
很好，招牌开头语出现了，来者的身份毋庸置疑。
他难得脑子里没有想法，只是觉得脖子仰得有点酸，这人未免太高了……
他恍惚着往下看……还好，还是有身体的，只不过黯淡无光的黑衣就快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那人是坐着的，应该。
可是坐在哪里？姿势是坐着的没错，坐着的还比他高出那么多？！
沙夏差点以为他看到了传说中的巨人，然后才发现那人是悬浮在空中的，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却稳稳地维持着优雅的坐姿，这……有难度。
“……我是谁……？”那人又问了一边，沙夏脑袋清醒了些，抬眼看向那人微张的口。
没有獠牙，不是吸血鬼？
难道是传闻极少出现的异士？他在吸血鬼猎杀队里看到过一个，这一个疯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问每个人这个问题？
那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手慢慢下移，隔着层层的布料，还是能感觉到透心的冷意。
心脏，似乎被冻了起来，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跳出来，他的心在狂跳。
……心脏？
……慢着，心脏！
身为参与调查的法医，每一具尸体的死相纷纷出现在他脑中……天！
怕死的胆小心理激发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赶快后退，而是猛然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扭，另一只手执枪抵着手中枯瘦的手臂就是一针。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他还是对当时的大胆感到后怕，如果不是当时的对方处于精神恍惚之际，他会死得比其他人都凄惨。
针对吸血鬼有强烈麻醉效果的麻醉剂，当然不会对普通人没效果，甚至可以让人睡得和大象一样沉。然而对方仅仅是几秒钟的停顿后，绿眸再次望向他，藏在黑袍下的身躯慢慢有了动作，一下子，看起来更高了。
Jesus Chris！这是什么怪物！
不过对生死边缘的沙夏来说，几秒钟已经足够了，那人的动作明显迟钝下来。
很不幸的是他好像激怒人家了。
足尖弹起，几个倒退跳跃拉开几米的距离，袖珍手枪里咯啦轻响，随着呼啸风声飙过的是货真价实的子弹。
砰砰砰！三连发，发发直逼要害。
对方是连续杀人犯，自己纯属自卫，毋须留情。噗哧噗哧，血花绽开的声音，对方蜷缩起身子，细细的呻吟飘过耳际。他蓦然转身，撒开两条长腿没命地奔跑。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出了偏僻的公路，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还是不停地跑，直到看见家门。仓惶地打开门锁，惊天动地地甩上门，差点在玄关摔个狗啃泥，他扑倒在床上，身体还在发颤。
胸口好痛，好久没这么剧烈地运动了，通红的脸颊磨蹭着丝绸床单，凤眸半阖，思绪流转。
手指碰到床头上的电话，他拿起来拨着帕克警官的专线，按了几个键，却迟疑了。细长的眉攥紧，他瞪着话筒片刻，突然发疯般的把话筒往墙壁上狠狠摔去。防摔耐打抗高温的高科技电话对上防摔耐打抗高温的墙壁，完好无损。
凤眸瞪得大大的，走过去捡起话筒，不甘示弱地砰砰砰再次给予三重打击，电话还是一丝裂痕都没有地嘲笑他。
他恨！
愤愤地坐在地毯上一个人独自耍赖，最后虚脱似的向后靠在墙上，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真不敢相信，他竟然逃出来了，第一个从杀人鬼手底下活着、而且毫发无伤的生还者。
可是……
他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手，为什么不打电话？有了他这条明显又可信度高的线索，对破案绝对是有非常大的帮助。他也想休假，也懒得再看到下一个死者出现，可是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帕克警官？
那只冰凉的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上，他真的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直到现在，他仍然感觉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波动。
生命被严重危及的情况下，心跳加快正常，但兴奋就很不正常了。
无言望天，其实他有SM倾向吧？
警局里还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迷糊的小警察还是照样混日子。杀人鬼已经两个星期没犯案，虽然不是说他希望再有人死掉，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完美犯罪者如果不杀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儿。
同样的死法出现四次，上面已经开始施压，再不破案的话会在普通群众之间引起恐慌，他们也会全数调到北极去。
他怕冷，他不想下半辈子都呆在冰天雪地中啊！
“好几天没来事了，会不会是凶手已经走了？”听闻杀人鬼是天涯海角走透透的，搞不好已经离开了。维亚半是乐观半是悲观地说。
“沙夏，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要我说什么？”手指翻过书页，头都懒得抬，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没告诉他们其实他遇到袭击了，所以杀人鬼并不是两个星期没犯案，而是一个星期。
“说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心头一跳，冷笑道：“很可惜我不知道，别把我当成人小鬼大的四眼小鬼。”
小吴失望地哀叫，有句话藏在心里没敢讲出来：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还不是人小鬼大！
不过说出来会被秒杀，见识过沙夏拔枪速度的人都不会想和他比上一比。
“沙夏，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加入警队？”
“没有。”他连法医都不怎么热衷，还警察呢！
“你就不能别回答得那么快吗？”他听着好伤心啊！
“假如警队，然后呢？”沙夏勾起嘴角，戏谑地说：“跟你这个迷糊蛋搭档？”
小吴用力咳了几声，痛苦地捂着耳朵摇头。
维亚指着小吴哈哈大笑，转头一看沙夏，奇道：“沙夏，你脸色有点苍白，没出什么事吧？”
“咦？”沙夏一愣，摇头道：“没事。”
“真的？”
“真的，大概是有些低血压。”
“贫血？唬谁啊？下午一点才来上班的人居然低血压？！”小吴大惊小怪地叫道。
沙夏凤眼一瞪，伸脚毫不客气地踹过去。“谁规定只有没睡好的人才可以低血压？”
嘴贱被人踢的小警察眼泪汪汪地扑进维亚怀里，寻求母爱光辉。
沙夏抽了一下嘴角，缓缓别过头，喃喃道：“真希望这个案件快点结了……”
“耶？”小吴眼睛一亮，“原来你不是不关心嘛！”
“如果案子不破你们会怎样？”他是法医，又是未成年，怎么罚也罚不到他头上来。
“调职换人吧。”
沙夏眉一挑，“如果是杀人鬼消失了呢？”
“嘎？”
“不是说他在一个城市游荡一段时间就会离开么？”
“也不无这个可能啦。”若真是这样也不错，十几年都没被抓住的凶手就算又消声遁迹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能会降职。”
“是么？”他垂下眼，定在行行句句间的某个字上停止不动。
生命中的首次，沙夏尝到了挣扎、犹豫，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走出哪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