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忆(初稿)》苏宁暖

14、VOL. 14

　　水从三楼上直泄而下，重重的打在凌子矜的身上。顿时，水花四溅，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在水全部落下来后还有回音。地面上，还反射出太阳的光芒，异常的醒目。
　　是冰块。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水晶。
　　她就那样直直的站着，低着头，看向地面，一言不发。似乎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而后，一个白色的口袋从楼上扔下，落在她的身上。口袋破裂，白色的面粉飞扬起来，在她湿漉漉的身上附着。许久，面粉停止的簌簌的落下，在她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白色的面粉笼罩着她，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暗夜中的幽冥。
　　所有看见的人都在大笑。笑声是那么的刺耳难听，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炼狱中受难鬼魂的嘶吼。她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着，站着，似乎是在等待下一波的攻击。

　　水祈阳站原地愣了好久，脑海里面几乎已经成为了空白。
　　是的，他默许了他们的行为，恶整这个忽然闯入他生命中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她所遭遇的，竟是如此的不堪。那些从楼上倾盆倒下的冰水，那些从楼上坠落的面粉，即使是打落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上，那也是难以承受的疼痛，何况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甚至是女孩子！！
　　他们，就是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助着他，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
　　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遭遇，会有如此不堪的生活，如此巨大的羞辱，都是因为自己？
　　恍惚的想着，眼中已经将一切屏蔽，只剩下那个在空地上独自站立的人。周围没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突兀的立在空地上，如同绝世孤立的人。只要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吗？看见了她悲惨的遭遇，不是应该高兴吗？心里面不是应该充斥着喜悦吗？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竟然察觉了一丝不忍？一丝怜悯？甚至是一点他自己都无法下出准确定义的感情？
　　脑海里面的空白，在他们做出下一个恶作剧时反应了过来。飞快的冲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她，让一大袋垃圾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口袋碎裂，垃圾四散，恶臭味迅速弥散。
　　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让那恶心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低头的瞬间，看见的是她瞪大了的双眼。里面出现的，是震惊。无限的惊讶，让水祈阳的心忽然痛了起来。钝钝的，却是巨大的疼痛。手上的力气更加大了。

　　凌子矜的身体，在水祈阳的怀里，僵硬的站着。
　　他看见凌子衿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看见她的双眼，逐渐变得迷茫。嘴角也慢慢的绽放了一个笑容。舒心的笑容，劫后余生般的轻松。
　　然后，双眼阖上。
　　身体瘫软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手上的重量很少。她很轻。轻得仿佛是一根羽毛，一片枯脆的落叶，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碎裂。水祈阳无法用准确的形容词来讲述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胸腔里面那莫名的怒气，心脏里面巨大的钝痛，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怒意，在身体里面四散冲撞。撕扯着，撞击着，想要找到出口，只是，更大的更多的恐惧将一切淹没。
　　她的脸很白，苍白得没有一丝颜色。她的身上很冷，冷得如同雪山顶上的冰凌。她软软的倒在水祈阳的怀里，安静的沉睡着，如同最为乖巧的婴孩。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脸抵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逐渐传送到她的身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随即，抬头，冷冷的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注视下低下了头。此时此地，安静得如同黑夜。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如同最高贵的国王，骄傲的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回往宫殿。

　　回到水家大宅后，水祈阳命人放好热水，再让几个女佣将凌子衿的身体洗干净。自己也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让人扔掉。
　　他不像凌子衿，被人泼了冰水之后有被扔了面粉袋，浑身上下不但湿淋淋的，还黏糊糊的。除了那些垃圾的恶臭味，他身上也只有在抱住她时沾上的一些面粉。不多，很好处理，只不过那些恶臭味却让他花费了好些时间，才用沐浴乳和古龙水压盖下去。即使的如此，他也依旧能够闻到身上隐约的恶臭味。
　　想到这里，水祈阳不由得又将思绪转向了在浴室里面的凌子衿。她就是这样隐忍着的吗？有了困难，有了危险，被人欺负，都是这样忍下来的吗？从不向人告状，也不告诉家人，自己独自在硬撑着不倒下。她，在他刻意遗忘的情况下，究竟遭遇了多少次像这样的欺辱？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水祈阳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握起来。
　　可是，就这样放过她吗？就这样简单的，放过她吗？
　　放过她，心中会不甘愿啊！！可是不放过她，又会为她所遭遇的这一切而心疼。那么，该怎么做呢？
　　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微闭的门被人敲响，身后传来了女佣的声音：“二少爷，小姐沐浴完毕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水祈阳愣了一下，点头，说到：“我马上就去。”
　　“是的，二少爷。”女佣回答着，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水祈阳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拿起了书桌上的电话，熟练的按下一连串数字。电话嘟嘟的响了两声后，接通。
　　“水少？”
　　“收手吧……”
　　“嗯？”
　　“……”
　　水祈阳还说了什么，声音却极低，低得只有自己和对方才听得见。
　　说了几句话后，挂断。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水祈阳将电话放回去，整理好表情和衣服，往凌子衿的房间走去。

　　凌子衿躺在床上，蓬松的羽绒被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的小巧。脸上红红的，鲜艳异常。水祈阳皱着眉头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传来的温度让他莫名的生气。
　　“去把罗斯密斯先生请来。快点。”
　　“是。”身后的佣人吓得胆战心惊，连忙跑了出去。
　　水祈阳坐在了床边，将湿润的发丝轻轻的拨到了她的耳后，露出了精致的脸庞。
　　其实，凌子衿长得很好看。
　　她的母亲罗欣然就是一个美人，即使已经三十好几了，依旧有着不俗的容貌。而他也曾看见过凌子衿父亲凌蔚浩的样子，和自己的父亲同样是个俊美的男子。只不过，在凌蔚浩的身上，找不到水修文所拥有的霸气。
　　显然，凌子衿是综合了父母亲优点的人。漂亮却不张扬，美丽却不俗艳，加上她沉稳冷静的性格，更加有一种神秘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女子，却有着倔强的性格。
　　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细滑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柔软异常。
　　明明人们都说，头发的软硬程度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只是为什么有着柔软发丝的她，会如此倔强呢？
　　想到这里，水祈阳自嘲的笑了笑。那些没有根据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是吧？谁都无法说清楚，没有根据的事情。就如同我没有理由的讨厌你。
　　以及那不知道从何而来，又会到何处去的未知感情。

　　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我如此的在意你？
　　你说，你究竟，在我的心里占据了怎样的位置，让我放心不下你？
　　你说，为什么我会如此的看重你？
　　我对你的感情如此矛盾。
　　我对你，如此的，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