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女王》公野白

9、巧遇

　　“两位，蓝莓果汁一杯，麦酒一杯，面包一碟。”年轻侍者垂下头来，将木盘里的杯碟依次摆到她们的面前，浅灰色的额发因为他的动作垂落下来几绺，露出他那双专注的浅绿色双眸。抬起头来时，他的目光滑落在阿什莉的身上，微微诧异片刻后又恢复了淡然的样子。
　　侍者抬起头的一瞬间，阿什莉总觉得侍者的样貌有些眼熟，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得作罢。倒是朱利尔斯蹙着眉头思索一会儿后睁大了双眼。
　　“呃……艾斯塔洛？你还在这里？”
　　“嗯，是的。”名为艾斯塔洛的侍者点了点头，察觉到面前垂落长发的碍眼他有些不爽地解下脑后松松垮垮扎着的暗红色丝带。咬住丝带后他重新扎好长发，取下丝带系了上去，露出光洁的前额来。“芙拉里说她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过几天再回去。”
　　无奈地招招手，朱利尔斯又沮丧地趴下来。“好吧，我现在也没心情关心你们长达三年追追跑跑的游戏。再见咯。”
　　艾斯塔洛抬抬下颌，示意朱利尔斯，“不过我提醒你，你得看好你对面这位小姐。”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啊。我又不是不知道。”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阿什莉顺手喝了一口麦酒，有些苦涩的浅色液体流入喉部，“我是洛，抱歉，朱利尔斯今天心情不太好，而且也请放心，我自己会注意一些的。”啤酒杯被放在桌面时几滴酒液被晃了出去，晕湿了一小片木质的桌面。
　　理解性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艾斯塔洛转身离去。
　　嗅到酒香的朱利尔斯一把握住啤酒杯，却感到有陌生的温度停留在上面。抬起眼眸来后她立刻直立起身子，惊了惊，“天，麦酒是我的！”
　　“不要紧，你也可以喝蓝莓汁啊。”麦酒凉丝丝的，也不怎么苦，还有些淡淡的甜味。
　　“……喝多容易醉。”
　　“一杯而已。”
　　朱利尔斯语塞，她有些词穷。眼见阿什莉又要端起来酒杯喝第二口，她趁阿什莉不怎么注意的时候一把夺下了酒杯，灌入口中。像是呛到了一般，朱利尔斯又剧烈咳了咳，但还是没有放弃手中的麦酒。
　　见状阿什莉只得妥协地将蓝莓果汁推到自己眼前，轻轻抿了一口。“有点涩。”
　　“慢慢会变甜的。”朱利尔斯解释一句，很快头也不抬地又灌下一口麦酒，所剩不多的清澄酒液在杯底起伏着，玻璃圆滑的弧度中轻轻摇曳的波纹一漾而过。“总之，你不介意也好，我不清楚该怎么处理那个人了。”
　　“呃，那你……在意他吗？”迟疑地说出声，阿什莉很快又想要扇自己。
　　“他上次趁我没用出全力的时候打败了我，我总想着再打回去。这算不算？”皱皱眉头，朱利尔斯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哼笑一声，“反正不算是讨厌他，不过那家伙再这样做一次，我大概就会见一次揍一次他了。”
　　扯扯嘴角，阿什莉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那我换一个，你……还算信任他吗？”
　　“你会对一个见了面还不到一天的人信任？尤其是他还对你做出这种事情后？”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朱利尔斯毫不犹豫给予否定的回答。
　　阿什莉摊摊手，“我没经验，你也许不该问我。”
　　“那阿尔瑟算怎么回事？”突然打起精神，朱利尔斯浅蓝色的双眸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暗黄色的光芒，令阿什莉不由自主向后挪了挪身子。“他是我的骑士，他从未对我有过逾越之举。”
　　“得了吧。”朱利尔斯再次嗤笑一声。如火焰般灼灼入目的发丝被缠绕在指尖上。“他看你的眼神，不像一个骑士的眼神。”
　　愣了愣，阿什莉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僵硬起来，手指蜷曲而紧攥着裙子的布料，冷汗涔涔沾湿了后背的衣物。下意识要绕开话题，但望向朱利尔斯眸底时她又有些退缩，脸色有些发白。“你喝醉了，他是我的骑士。”
　　“也许我是喝醉了吧。”朱利尔斯长舒一口气，将杯底仅剩的麦酒一饮而尽，“别怪我没提醒你。”脸颊红红的又“扑通”一声倒在桌子上，她感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有些发烫，“我不太想接受阿拉法加，找个机会我得明确拒绝他。”
　　“嗯、嗯。”含含糊糊地应着，阿什莉庆幸着自己从那奇怪的提醒中挣离出来，一时也没有注意朱利尔斯刚刚话中的含义。此时，她突兀地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揪走一小块面包，目光顺势上移时熟悉的面庞猝不及防撞入阿什莉的眼帘。“阿拉法加？”她压低声音，有些恼怒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来的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包味道有些涩，而且有沙土味，看来是没有处理干净。我不建议你们吃。”阿拉法加自顾自地说着，舔干净了嘴角的面包屑。他丝毫没有在意阿什莉目光隐含的不悦，径自揽住了朱利尔斯的肩，坐在了与朱利尔斯旁边的木凳上。朱利尔斯察觉到突如其来的温暖抬抬眉，于是她恰巧看到盈满笑意的翠绿色眼眸。酒醉后很明显她思考的速度有些慢，想起来揽住自己肩膀的人是萨尔托兰的长王子后她才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阿拉法加的桎梏。
　　握住朱利尔斯肩膀的手力度逐渐加重，朱利尔斯低低痛呼一声后也不再有所挣扎，自暴自弃地半倚在阿拉法加的怀里。
　　“我来做什么？当然是接我的姑娘回去了，她喝醉了。想必陛下不会介意吧，那张婚约名存实亡，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指尖亲密地划过被衣领遮掩的一小处皮肤，阿拉法加顺手拨开衣领后那抹还未消去的淡红色痕迹赫然裸露在空气中。
　　低低笑出声来，阿什莉伸出手将那处痕迹再次用衣领掩住，“我的侍女还没有承认过呢，你想必也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吧，她的拒绝你也应该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我很欣赏你，但是对于一再纠缠我身边的人这件事我还是不怎么能够忍受的，相信我，你没有那么重要。”
　　阿拉法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地沉了沉，手的力度有所减轻。朱利尔斯趁机推开了他坐在了阿什莉的身边。阿什莉安抚性的握了握朱利尔斯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忧。
　　“也许，对于陛下来说我确实不算太重要，因为陛下足以解决这一切，包括威慑格里威与兰斯？用什么威慑呢？军队？别忘了先王是怎么做的，他不知欠了军队多少军饷，军队现在勉强不解散已经很好了。那么用什么再弥补财政空缺呢？提高税收？拜托，那不知又要有多少地方暴动。”阿拉法加眯起眼来，唇角的笑意疏疏朗朗。
　　蓦然站起身，阿什莉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许久后她才坐下来，声音轻得仿佛会消弭在空气中，“你威胁我？”
　　“可你呢？萨尔托兰长王子，却不是王储，姐姐失踪却没有能力将她找回来。你的父亲又一心想要把你支走，好让他的王储掌握权力。现在萨尔托兰与格里威局势紧张，仗也打过几回，你却连个将领都不是。格里威被前几代国君糟蹋早已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巴尔德再差劲却依然有个‘强国’的名头，也能提供给格里威一定庇护，你觉得，格里威会不会暗地里寻求巴尔德帮助？”她笑得恬淡，“可为什么巴尔德要毫无条件提供给格里威帮助？用木材换，用矿石换！”
　　“陛下心思缜密，我的确不是对手。”眉忽地舒展开来，阿拉法加轻巧地结束了这一番对峙。“但是，婚约还是得有，否则陛下您计划得很漂亮，到时候格里威的行动可不一定如您所想。”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平息起来，阿什莉摇匀杯中的蓝莓果汁，慢悠悠喝完后擦擦嘴角的余渍。像是没有听到之前阿拉法加的建议，她伸手掰了一小块面包，“我觉得味道很好。”阿什莉将面包扫荡一空后将侍女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揽住侍女的腰，向柜台后的芙拉里摆摆手，“芙拉里，我们先走了。”
　　芙拉里远远应了一声，又忙她的活计去了。
　　半搀半扶着朱利尔斯，阿什莉的步伐明显地放缓，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反之阿拉法加则将朱利尔斯又抱回到他的怀里，让她得以倚着胸膛，舒服一些。朱利尔斯本来醉酒后意识有些晕晕乎乎的，此时更是直接直直陷入睡梦。
　　“谢谢了，想来她酒量不太好，朱利尔斯就拜托您带到我的寝宫里，我得照看着她才放心。”自然而然招呼了一声，阿什莉倒也是没有一点不悦。“只是在路上请您不要对我的侍女动手动脚，我回去如果发现她身上又多了些什么，也难保我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阿拉法加步伐加快，虽然未予回答，阿什莉却也自信他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话。
　　谅他也不敢再做出些什么明目张胆的事情。
　　只是阿什莉的的确确对阿拉法加不了解，他最不缺的就是以这种方式表明他形似挑衅的不满。
　　薄雾已经淡淡拢住了大大小小房屋的尖顶，继浅紫、紫红后深紫色又卷席而来，一点点吞噬着亮色的云彩与光辉。群星似乎在一瞬间闪烁起来，如同细沙被洒在深色的帷幕，由浅至深的蓝色天际冥冥中有斑斓的光轻轻拂动。
　　已经快要晚上了啊。
　　阿什莉苦笑着，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