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照相思》琉璃儿

26、三 云中明月琉璃心（三）

　　温温好奇问道：“山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水声？”
　　梵笙修习水属性，自然能感受到水，于是道：“水声应源于一里处。”
　　为此，温温也加快步伐，驮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去。
　　果然，行至大概一里，原本昏暗的通道渐渐被白光笼罩，前方传来巨大的轰轰水声。
　　为避免被水声掩盖说话声，清月大声对梵笙喊道：“出口居然在瀑布之后。”
　　“你们抓紧我了，我要冲出去了。”温温喊话道，前爪微曲，在地上往后扒泥，舒展筋骨，蓄势往前冲。
　　清月和梵笙赶紧紧抓狐狸毛，温温心疼着自己的白狐皮毛一会后，以极大的爆发力往瀑布方向冲了出去！

　　温温跳出瀑布后，背上的二人借势飞起，解除掉身上的锁骨之法，恢复原本模样，和温温一起落在了一湾潭水旁。落地后，三人衣裳和发丝尽湿，清月在三人外施了一个火诀，很快烘干了三人身上的水珠。
　　温温转身环顾一圈，只见此处应该是深处在丛山之间的一个山谷，一面石壁被瀑布覆盖，另外三面，放眼望去，是一片茂密的古树林。
　　瀑布之水流落于眼前碧玉的池中，水落之处激起白色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带起一片淡白色水雾。
　　“这里真美。”温温不由感慨，随着清月和梵笙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枫叶林，放眼望去如天边红霞一样。许是这里少有人烟，处处充满原始的气息，数棵参天大树屹立在枫叶林中。
　　三人站在一棵大树前，这棵树足有五人展臂合抱之宽，温温沿着树干抬头看到大树中间居然建有一处木屋，对清月梵笙说道：“我上去看看。”
　　梵笙正想让温温小心，温温已迫不及待提气飞起。

　　就在温温飞起的一瞬间，清月和梵笙都感觉枫叶林外一股凌厉的气势朝自己袭来，二人双视一眼后，以梨雨潜行步躲过远处吐出的一股气劲。温温飞起到一半，突然看到一巨大的爪子朝自己扑来，当即后翻躲过，旋身落地与清月梵笙站在一道，幻化出寒冰雪天刃。
　　梵笙业已拔出青缺剑，严阵以待。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只比一人形稍高的凶兽，全身覆盖红铜色长毛，长毛并不如温温狐身的白毛那般柔顺，而是多而毛躁地布满在兽体。四肢巨爪亦是红铜色，前爪指甲锋利，肘臂上还长有倒刺，巨尾在身体后摆动，带起地上砂石，大口处突出巨大獠牙，此刻张开大口对三人咆哮，似因三人闯入它的地界而暴怒。
　　“这是什么？”梵笙问道，见面前这凶兽长得似虎非虎，似狼非狼，不似凡间的凶兽。
　　温温摇摇头亦未见过此种凶兽，清月不敢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梼杌吧。”

　　梼杌！梵笙记得清月从神域弑魂天处偷来的正是梼杌之血。据说梼杌是四大凶兽之一，当年父神征战四方，除去了包括梼杌在内的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一族。他们以为四大神兽在已经不存在于世了，没想到居然在凡间遇到。
　　“古籍记载梼杌身高四人高，眼前这只应该是……幼年的吧……”清月对二人说道，不过饶是如此说，一只幼年凶兽也至少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而他们现在面对还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因而三人都不敢轻敌。

　　梼杌大口往地面吐出一口气，瞬间前面地上激荡起一片砂石直冲清月三人，三人迅速躲开，成三角之位站立。梼杌率先冲向站在中间的梵笙，大嘴獠牙有手腕般粗，梵笙以青缺剑一击，铿锵一声后侧身躲过梼杌的冲势。
　　梼杌一击未中，怒气腾腾仰天嗷叫一声，前脚沉重地往地上一跺，地面出现一道裂缝，它欲再冲向梵笙，梵笙往后腾飞躲开地上扩散的裂痕，落至潭水旁。此时，温温将寒冰雪天刃幻化九刀，飞向梼杌，梼杌侧眼看到直冲自己而来的九刀，前爪往地用力一铲，原本平整的地面瞬间连片凸起，如波浪一样向九刀飞去，地面带起的砂石抵挡了七刀。大片地面朝温温袭来，温温手势一变，身前出现冰刺结界，将迎面而来的连片地面粉碎。
　　余下两刀继续飞驰，梼杌双爪跺地，身躯往半空腾起。
　　梵笙手持青缺剑的手腕一转，另一手捏诀，身后潭水中顿起两条水柱，青缺剑直指前方，身后水柱似带灵性一样打向半空中的梼杌。梼杌为躲避冰刃，未来得及抵挡梵笙的水柱，侧身被击中后重重坠在地上。
　　然后，倒在地上的梼杌再度爬起来再次冲向三人，此刻，清月手中已凝聚出一团红炎烈火，却听到木屋中一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大侠，请手下留情！”

　　听到人声后，梼杌和三人都停下手来。只见木屋里爬出一老者，匍匐在地对树下的三人说道：“各位，落枫不是坏人，请不要伤害他。”
　　原来这梼杌兽也有人名，名叫落枫。想必是取自眼前红叶枫景之意。
　　梼杌兽听到老者声音后，敛起杀气，身上腾出一片红铜色雾气后，三人看到原本梼杌兽站着的地方，出现一半蹲着的少年，这少年一袭红色头发，连眉毛也是红色的，皮肤偏黝黑，身上只穿着露臂马甲，露出健硕的手臂，少年站起来时，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迹。
　　温温睁大眼睛看清，原本凶神恶煞的梼杌居然变成眼前这一少年，虽然这少年不似梵笙那样俊逸，但是五官还算端正，全然不似凶兽的模样。
　　清月也难以想象，方才杀气腾腾的梼杌居然是这人模样，并且还有个那么诗情画意的名字。

　　落枫飞上木屋，什么也没说，背起地上的老者往屋内去。背起老者的时候，三人均发现，这个老者的手脚尽断，只剩下半具残缺的躯壳。当下三人面面相觑，倒是温温先飞身上了木屋。
　　温温飞上木屋后，梵笙和清月也跟上去，还未走进木屋便闻到了一股药味。梵笙突然想起一村民说自己家的药材被盗了，心下思付难道这梼杌兽偷药是为了救老者。
　　温温当先走进木屋，发现里面及其简陋，除了一张木质的床和桌子外，别无他物。
　　此时落枫已将老者背回床上，为他盖好被子，从嘴上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休息。”
　　老者点点头，看到门口三人，对他们点头道谢，缓缓开口说道：“落枫并非有意去偷村民的牛羊和药材，全都怪我，希望三位大侠莫与他计较。”
　　落枫端来煲好的药，坐在床边喂老者喝，老者用残缺的手臂推开道：“无用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落枫，你以后也别为了我去偷村民的药材了。”
　　“不。”落枫坚持要给老者喂药：“你会好起来的！”

　　温温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个梼杌兽不似方才那么可恶，突然想到清月给她的灵药还在她身上，马上从墟鼎变幻出来走上前去，梼杌兽对温温仍然有敌意，在看她走前时候，用身子挡在老者前，温温闪烁着大眼睛，抿嘴微笑地把灵药递给他说道：“这是清月姐姐的灵药，你给大叔吃吧。”
　　落枫看了看灵药，又看了看温温满是笑意的脸，抬手拿起灵药，拿到灵药的瞬间，他的手指触及温温羊脂般细滑的手指，突然觉得心头一颤，心上竟然浮现出温温的笑脸。
　　清月走到木屋内唯一一张桌子前，看到桌上散布这一张张宣纸，宣纸上横竖写着零散的字，突然三个字映入眼帘。
　　“张洢水”，清月猛然回头看躺在床上喝药的老者，心下盘算，昨日他们是沿着萝河逆流而上，萝河为大尹南方领域的第一大河，河流分支众多，外面的瀑布也许就是萝河分支之一。张洢水曾经提到，当时和心上人逃亡至萝河旁后，刘仕贤被抓惨死在王常康手下之手，如今看来眼前的老者极有可能就是刘仕贤了。
　　清月试探地喊出刘仕贤名字。
　　果然，老者听到这名字后身躯为之一颤，肩膀微微战抖而后竟然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呼吸不畅一直咳嗽。落枫着急把手上的药碗一放，用手轻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同时，温温在旁拿过灵药倒出一颗塞到老者口中。
　　吃了灵药后，老者的呼吸终于慢慢平复，缓缓转头看向清月。
　　清月看见此刻的老者，脸上已湿润，泪液黏着半黑发灰的头发，张洢水曾说他的心上人虽然只是个教书先生，但是却长得温文儒雅，完全不似现在这般颓废残缺。按照年龄推算，刘仕贤现在不过三十出头，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刘仕贤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梵笙和温温之前已听过张洢水之事，大概也猜到了老者的身份，不由有些担忧，若是他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梵笙使眼色给清月暗示，清月是看到了，但是仍然继续说道：“是张洢水小姐告诉我的。”
　　“洢水……”听到这朝思暮想十年的名字，十年来无数次在梦里都期盼着与她相聚。十年前从地上醒来，他看见了面目凶狠的梼杌兽，他以为自己要沦为他口中食物，却不料梼杌兽比他更恐惧，梼杌兽害怕惊恐到他，放下食物后不敢靠近他。他昏迷后再度醒来，看见自己被砍断的双手双脚已经被拙劣地包扎了，才知道救他的正是那面目凶狠的梼杌兽。
　　“她……还好吗？”他心下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得到她的消息。
　　“你觉得她能好吗？”清月反问道：“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去找她？你可知道她被抓回王家后受到多大的伤害，最终被暴晒而死，死后被困在张府十年……”
　　梵笙赶紧拉住清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刘仕贤听了张洢水惨死的消息后，又继续痛哭，原本平缓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落枫看到后，觉得是清月让刘仕贤如此的，瞪大眼睛恶狠狠望着清月。
　　刘仕贤断断续续地说道：“那日，我被抓后，王常康说洢水已经……”，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拉着张洢水的手，从茗城逃出，沿着萝河走了三天三夜，但是还是被王常康的手下追上了，为了让洢水可以顺利逃去她外婆家，他暴露自己行踪引走追兵。被抓后，原本以为洢水得以逃脱，自己虽死无悔，却被告知洢水已经死了，他心如死灰，欲自刎跟随他而去，可是王常康却非常残忍，将他四肢生生剁去后扔到萝河里。

　　清月其实也看出刘仕贤并非故意不回去救洢水的，就算他回去了，以他现在残缺的身体，又可以做到什么事呢？方才不过是想到张洢水生前凄惨经历，心中一时不忿，语气上重了点。现在看到刘仕贤如此模样，她缓下语气说道：“张小姐现在已经下冥域中等待轮回了，临走前，她还很惦记你。”
　　“洢水……”刘仕贤轻呼出张洢水的名字后，胸口剧痛，像是有个大石堵在胸上，无法呼吸。
　　落枫握住刘仕贤手臂，想给他传输自己的修为续命，刘仕贤却推却，说道：“不要再为我浪费修为了……落枫，你虽是凶兽，却胸怀善良，比这世上的一些人还要善良，只要你保持赤子之心，我相信终有一日你可以得道的……”
　　落枫道：“我不要得道……我要陪着你……”在救刘仕贤前，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山谷里生活了多久，他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如何修炼，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洞穴里。直到十年前救了这个凡人后，这个凡人开始教他为人之道，教会他说话。那时候他不懂，这个凡人已无手脚，却坚持以嘴咬笔反复去写那三个字。

　　刘仕贤伸出断臂，温温赶紧上前握住。刘仕贤对温温道：“请你们……在我死后……让我与……洢水合葬在一起。”
　　温温用力点头。
　　“我还有一事请求，我知道你们均是修道人士，在我死后……可否请你们带着落枫修炼……他虽是凶兽，但是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话还未说完，刘仕贤又咳出一口血，落枫为他抹掉后，只见刘仕贤目光停留在一处空气中，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断臂，似要触及前方空气，嘴唇轻轻吐出二字：
　　“洢水……”
　　刘仕贤手臂无力垂下后，落枫紧紧抱住刘仕贤身体，温温在一旁也垂眸不想再看这般伤感的画面。
　　站在桌子旁的清月，低头看了看桌上歪歪曲曲的字，心中也流淌过一片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