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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生死两茫茫 ...

  •   我在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破冰而出,周遭是一片狼藉的焦土,零星散落着些许颓垣断壁在焦木中冒着消弭的烟雾,哪里还看得到叱咤江湖号称天下第一庄的卓刀山庄的半片影子。
      我顾不得过多伤春悲秋的做感慨,赶紧一路小跑到附近的集市上打探消息。
      街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虽然都摆着摊但大家伙交头接耳都在谈论着什么全然没有做生意的形容。
      走到一个卖字画的摊贩处,听到他正和旁边代写书信的老先生说:“那真是一个惨烈啊,好在卓刀山庄没在集市档口,我们被波及得还不深,那离山庄不到半里地买茶叶的刘老板生生被炸断了一双腿啊,那铺子就更不用说了,大半个院子都炸飞了……”
      路过卖包子的又听到:“哪里啊,那卓老庄主在院子被之前就被杀了,说是给那月影公子挡刀而死的,哎好好的一个山庄难道就因为向着月影公子就遭到武林的荼毒?人月影公子做得多义气,这帮号称武林侠士的竟都是些争名夺利的小人!月影公子真是不值啊,不值……”
      我一把抓住那卖包子的小贩的手:“月影公子后来怎么样了?”
      小贩愣了愣拂开我的手:“好像听说被炸死了没能逃出来!”
      我用力又掐住他,身上不觉开始冒冷汗:“你胡说!他怎么会死呢?彩虹谷的人不是在爆炸前就已经前来支援了吗?他怎么会死?你不要胡说八道!”
      小贩瞪大眼睛很是震惊:“这么说月影公子没有死了?我就说嘛,那样一个传奇人物怎么会死……”
      我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不再群魔乱舞的乱跳。集市上的小贩们的消息怕也是以讹传讹,要弄清楚确切的事实还是得赶快去彩虹谷看看!
      由于身上没有银子,最后我以身中三剑为代价成功偷到了一匹马,快马加鞭赶往彩虹谷。当天幕扯下一片幽幽的黑幕,稀疏的几颗星子算得上是最美的点缀,我急急勒住缰绳停在一处高大的草墙跟前,马儿撩起前蹄仰头就是一声高亢的嘶吼。
      这是当初无剑领我和华苍君出谷的地方,和当初一般无二的景物,就连那高大的草墙也未曾长高半分。
      我下了马抚上草墙,可是找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有看到可疑的机关。我凝眉将马栓在一个粗壮的树干上,扬起马鞭使劲儿的抽打着马背,马儿吃痛一声高亢过一声的嘶鸣响彻天际……
      马背上已是鲜血淋漓,我也大汗淋淋,不停地喘着粗气,可草墙没有半分的松动。我也些愤怒也很焦躁,将马鞭掷到一旁,小跑到草墙处,双拳紧握不停地敲打起来:“月影!月影!月影!!”
      不管我叫了多少声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复,我靠着草墙瘫软在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此刻我无比痛恨着自己的矫情,大仇得报就行了,还纠结什么利不利用,他找来了,也恳求了原谅,干劳什子地去说些看不到坦诚,看不到信任,不知是兴趣还是长情的矫情话……
      终于我哭出声来,哭得歇斯底里,像个无助的孩子祈求上天可以给我一颗后悔药,回到那个寂寥的晚上,抱着他跟他说,我从没有怪过你……
      破晓时分,灰蒙蒙的小雨淅沥往下淌,我坐在地上任凭雨水的将自己冲刷得很狼狈。突然草墙的一角开了,无剑撑着姜黄色的油纸扇朝我走来,可以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死寂的心顷刻间又活了过来。
      无剑蹲在我面前将伞朝我挪了挪,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吞了吞口水:“月影他,他还活着吗?”
      他粗鲁地将我拂开,以一种恨不能我去死的眼神盯着我。伞延戳散了我的发髻,此刻我应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是该恨我,但能不能看在我已经这么狼狈的份儿上先告诉我月影究竟是死是活呢?
      我准备又去扯他的衣角,却没想将他彻底激怒。他将伞抛掷空中,一把揪起我的衣领雨水流进他的满含怒意的双目,染红了眼睑,我感到他的手在颤栗,却压低着语气诘问道:“你怎么还活着?!将他害成那样了,你怎么不死在火海里!?”
      脸上大片大片的水渍,分不清哪一片是雨哪一片是泪,我颤抖着很是艰难地问出来:“他死了?”
      无剑嗤笑两声:“他这样躺着同死有什么分别?我早就说过,你迟早会害他,我原以为他就是玩玩,却不曾想为了你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用我们无数个兄弟换回来的命,却为了你毫不犹疑地往火海冲……”
      突然他愤恨的掐住我的脖子,一点一点地用力:“我先送你下去给他掌灯!好让他下黄泉时也有个温存!”
      我攒出一丝气力,击中他的神阙穴,始料未及他身体失灵往后倒了去。逃离他的桎梏连着咳嗽了几声,迅速离他远些。待顺过气来我很是欣喜,不管怎样他还活着,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但他是活着的!自然地,我非常不待见无剑刚刚的论断,邹着眉道:“他既还没死,就有生的希望……”
      他跌坐在地,双目放空:“我也希望还有希望,但是所谓的名医找了一个又一个,都只能勉强掉着他一口气,全身的皮肤都烧烂了,就在刚刚他换下来的纱布上还满是血水……”
      我将油纸伞捡起来替他挡下越下越大的无根水:“劳烦你将那匹马牵回去给它找个兽医瞧瞧,再去给我备一匹良驹,两日之内我会带回来一位高人,月影一定救得回!”
      无剑起身怔怔的看着我:“真的救得回?”
      我点点头:“我在别院里被蔷薇伤成什么样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救回来了,月影也一定可以!快去吧。”
      无剑慌忙的跑了进去,不肖半刻他就牵出一匹红鬃马,我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草墙里又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人,是无萧。他将一件蓑衣还有斗笠递给我:“姑娘戴上吧,雨太了。”
      我接过穿戴整齐扭头看了看草墙处露出来的一隅屋檐,默默握紧了拳头,将脚下的马镫使劲儿夹住马肚子,红鬃马一声吃痛,撒开蹄子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到达崖底的桃园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同我挡住离开时的景致一般无二,师父依旧在浇着花。红鬃马很有修养,并未发出声响,我想开口叫师父,却发现嘴巴干涸成死皮粘连在一起,终于像撑到了头,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惊动了师父。
      师父急急走来将我扶起,我用力将嘴唇上粘连起来的死皮撑破,温热的血液滋润了嘴唇,我舔了舔:“师父……快,快去救救月影……”
      师父什么也没说,取下我的蓑衣和斗笠,一把将我背起来,我拉住衣服的衣襟:“师父,你不用管我……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快去……快去救救月影……”
      师父继续向前走:“休息一个时辰我们再出发!”
      我们再第二日傍晚抵达彩虹谷,无剑在草墙处翘首以盼,见是我二话没说领着我们进了谷。我在房门口停了下来,师父转身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跟着无剑进了去。
      从破冰而出的那刻起来我的愿望就是见到月影,却没想自己竟没有勇气迈过这道门槛。我竟然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矫情无颜见到他,还是害怕见到他满身缠满血淋淋的纱布……
      不到两刻钟,无剑领着师父出来了,我急切上前:“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面无波澜道:“先找个地方我歇歇。”
      无剑朝师父作了个揖:“前辈这边请。”
      无剑上好茶,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立在一旁,师父抿了口茶,看着我们道:“火yao的威力极大,他被灼烧得非常严重,但好在他吃了跟我一样能变成鱼人的药丸,而且吃的时间很长,错打错着在被火烧的时候皮肤就生出鳞片护了他。我要给他换皮,他才能活,然后像一个普通人那般生老病死。”
      无剑的托盘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我咽了咽口水:“换……皮?是人pi吗?”
      师父点点头:“只能是人pi,不然只能等死!”
      我急急道:“那用我的皮行不行?”
      师父凝眉淡淡道:“他全身有八成的皮肤需要换,就算把你全身的皮都拔下来也是不够的,得找个同月影体型相当的,年纪也相当的,这样的皮肤才是最适合他的。”
      我顺势的坐到凳子上:“去找个同月影体型差不多的不难,但是需要时间,那月影能等吗?”
      师父端起茶杯笑了笑:“以前让你喂毒自保都不肯,怎地现在竟肯亲手去杀人了?”
      我苦涩道:“只要能让月影活过来,杀一百个我也是愿意的。”
      无剑将托盘捡起来:“不用去找了,用我的吧。”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咧出一个寂寥的笑来:“我活着本来就是为了公子。”继而看着师父道:“前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师父端茶的手僵了僵:“你可想清楚了,要是开始可就没有回头箭的。”
      无剑郑重点点头:“我想得非常清楚,前辈你先休息休息,我得将谷中事宜先转交一下。”
      师父从袖袋中透出一颗药丸递给无剑道:“好,切莫自行了断了,不然皮就死了。你焚香沐浴后将他吃下,明日午时我来替你剥皮。”
      午夜的风吹得冰冷刺骨,师父的一席话更令人毛骨悚然,要活生生将皮给剥下来……我在寅时突然惊醒,自知再无睡意,披了件衣裳准备去月影房中看看。夜深,万籁俱静,我轻手轻脚推开了月影的房门。
      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还有些许血腥味,应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又在屋里点了熏香,一时间五味杂陈,幽幽然间,我似乎闻到一丝月季香。
      白色的床幔里有个姑娘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看背影应是春雨。我慢慢靠过去,撩开窗幔,月影整个头都在纱布里裹着,露出的一丝肌肤上也是黑黑的结痂,我抚上他的脸,指尖没有任何的温度,纱布上很快就被血水浸透。
      我慌乱的拿衣袖想替他擦掉,奈何越擦血水越多,我只好将手收回,果然血水不再继续渗透。我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响来,模糊中似乎看到月影动了动嘴唇。
      我赶紧俯下身去将耳朵靠近他的嘴唇却不敢再去触碰他,声音像是从深渊的幽冥司传来,他说的是,冬雪……
      我怔住了,这世间怕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令我心痛的了,也没有比这两个字更令我幸福的。
      月影……月影……
      出了房门见不远处有个凉亭,我缓缓踱过去,呆呆在坐在石凳上。突然草垛里爬出一青蛇停在我脚边,我踢了踢,它没动,我又踢了踢,它还是没动,我再踢了踢,它一口咬了上来,爬进草垛里一溜烟就不见了。
      好痛!真的好痛!不然我的眼泪怎么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咬着手背生怕出了声惊醒了谁。听得“咚”的一声,是酒壶重重落在石桌上的声音,无剑手持两只酒盏冲我微微一笑:“武夷山的大红袍。”
      我抽泣着看他坐下来,说来我一次也没见他笑过,没想到他笑起来也没那么令人讨厌。我不说话,他将酒盏倒满自顾自地喝起来:“以前我同你说,你是他的劫难是真的,你看你果真是他的劫难。但是较真起来,这也是他自找的,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从六岁起就被卓老庄主收养,直到十八岁那年老庄主带了个粉面玉琢的小子说,以后让我就跟着他。当时我见到他,我就知道此生我定是要为他拼命,就像秤砣是为了秤效力,砚台是为了笔效力那般。
      这么多年我尽心尽力的为他打理一切事物,我一直都做得很好,真的。直到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世界。他很生气,甚至用剑抵在我脖子上,我知道你对他真的是不同的,也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可是我不甘啊,他是注定要成为霸主的人,怎地可以为了儿女私情做了那么多无用的事。当时你没有原谅他我高兴坏了,想着他终于可以做回原来的自己,做那个一统天下的霸主。就是那么一瞬间,那个老东西说了句你在拆火yao,他就……”
      又是一杯下肚,瞥见我的脚上浸透的血痕,他倒了一杯酒洒在我的伤口上:“你要好好的活着,此生都要好好的照顾他,他会很高兴的。”
      我拿着酒盏摩挲着,平复了下心情,带着浓浓鼻音道:“这大红袍我依旧品不出来。”
      他有些迷离,笑意更深:“品不出来就品不出来,毕竟这酒烈得狠,你以后还是同他一起喝茶吧。”
      我放下酒盏:“无剑,我知道我说这话没有立场,但真的真的谢谢你。你还有什么愿望,我倾尽所有也会帮你实现。”
      无剑怔怔的看着我,思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有个自私的愿望,希望你五年之内不要见他,让他找不到你……”
      我微笑着朝他举杯:“好!我答应你!”

      我一觉睡到翌日酉时,恍恍惚惚地醒来师父正在我房中小憩,听得我下床的声响,师父支着头笑吟吟道:“你这一觉倒是睡得好,可我把累坏了。”
      见师父这副神情,我晓得这换pi应是换得很成功,我悠悠移到她身边坐下倒了杯冷茶递给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师父疲惫地点点头:“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等七天他能醒过来就没事儿了。”
      我摩挲着茶壶的手柄,有些好奇:“月影他是您的儿子吗?”
      师父好气的敲了我头:“如假包换!我一个人生活了近二十年,虽说血浓于水,但情感上我并没有很快的去接受他,我先想着要如何去救他,再来想他是我儿子。”
      我咧嘴一笑又给师父添了杯茶:“您不要生气,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不过说真的,您就留在彩虹谷吧,留在他身边,让他好好孝敬您,月影他一定很高兴的。你不要再回去一个人孤单单的了,我不忍心。”
      师父道:“我至少要这儿留三个月观察他的情况,至于回不回去……再看吧。”
      我莞尔一笑,师父说这话大约是不会回去了。这样甚好,我也放心些,不管是月影陪着她还是她陪着月影,对我而言都是最好的心安。
      第三日午时,月影醒了,春雨哭得稀里哗啦,整个彩虹谷都哭得稀里哗啦,也不过一刻钟,又是欢天喜地的,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的生机。
      春雨一人领了照顾月影的职责,我想去看看月影,可近不得身,无剑说他抱回奄奄一息地月影时跟大家宣告我已经葬身火海了。我想自己是该离开了,我拿出早已经写好的离别信放在桌上,到谷口的时候驻足回望,月影你要等我,五年后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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