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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陨落 ...

  •   我们一路向西行去,大姐秋月追了樱雪去,于叔被蔷薇救了去,我寻思着便决定去西边的雪域峰找方寄航去,无关儿女情长,只有我季家一门的血海深仇!
      华苍君说出来太久也该回去看看,便决定与我一起上路,我也不想追究这话有几分真假,其实一个人走在路上真的很寂寞。
      一路疾驰而下我们很快便到了雪域峰,皑皑白雪覆盖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华苍君说雪域峰曾是他们西域的领土范围,后来他们皇帝爱上一个中原女子,那女子甚喜雪,而雪域峰常年积雪,皇帝便让那女子居住在雪域峰,二人也过着浓情蜜意的生活,然而天妒红颜,女子很快便香消玉殒,皇帝睹物思人,从此便将雪域峰荒弃了,而百官们怕触犯天威,不敢谏言,渐渐的西域人民都自动的将雪域峰摒除在他们的领土外。
      至于方寄航是怎么找着这个雪域峰的便不得而知了。
      我们在山脚下的市集买了两件狐裘,天色渐暗,我们便找了间客栈决定明日再上山找方寄航。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市集的客栈门口上碰到了良久未见面的林妙洁,她跟另一个绿衣姑娘一起走进了一家药铺,因为穿着狐裘又隔着稀疏的人流,她并未发现我。
      只听那绿衣姑娘说道:“不要以为公子心软你就可以赖着不走,你不是不知道公子有多厌弃你。”
      林妙洁不以为然的笑笑:“就算他再厌弃我,只要他想活命就得我留在他身边,不是吗?”
      绿衣姑娘面露愤慨,咬牙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恶毒的女子!”
      林妙洁云淡风轻的笑道:“方寄航离不开我不仅仅是需要我的血活命,更重要的是我的恶毒,毫无掩饰的恶毒。所以他再厌弃我,再不喜欢我,也需要我在身边给他一种真实,那种他很久很久都不曾拥有过的真实。快走吧,晚了你的公子又得受煎熬了。”
      绿衣姑娘紧紧的咬着已泛白的嘴唇,看着林妙洁远去的背影,俊俏的脸庞留下了两条泪痕,绣着合欢花的袖口揩去脸上的泪水,快步的追了上去。
      这真真是上天掉下来的一个馅饼,我疾步的也跟了上去,却忘了嘱咐在客栈等他去给我买素菜包子的华苍君。
      事情来得突然也没有跟小二说一声,待华苍君回到客栈不见我时,不晓得会不会满世界的找我一番。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所以这一场说来就来的毫无征兆的离别也是可以理解的。
      突然鼻尖触到一丝冰凉,接着漫天飘起了白色的棉花,我伸手接了几朵,冰冰凉凉刚落到手心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这是雪。第一次知道雪,是方寄航说给我听的,那时候他好不容易从江南回来看我,本来是要出去玩儿的哪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于是我们偎依坐在屋檐下看着淅沥沥的梅雨。
      我嘟囔着讨厌这下不停的雨,他则笑笑道:“你可知,这雨还有另一种形态?”
      我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看向他,他接着柔声说:“我们这儿是南方四季如春,就算到了冬天雨也还是雨,可是其他地方到了冬天雨就会变作白白的花朵落下来,人们称为雪。到处像是穿上白纱,无边无尽,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我吵着要立马就看到雪,他答应我以后一定会带我去看,要是喜欢就住下来,天天看。我满心欢喜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幻想着我们一起看雪的场景。
      原来这就是雪,的确像花朵,纯洁无暇美不胜收,只是我再无当初期待的心境。我紧紧了狐裘,双脚点地,向着林妙洁消失的方面追去。
      有些人就像开在心里角落的曼陀罗,花开花谢,凋落的毒一点一点的印在了心里,偶尔想起来便牵出绵延的伤痛,模糊了爱恨的伤痛。
      方寄航便是开我心里一隅的曼陀罗。
      在陡峭的青石板台阶前我悄无声息落在林妙洁喝绿衣女子面前,绿衣姑娘立刻拔剑,林妙洁伸手挡住了她,看着我平静道:“你还是来了。”
      漫天飘洒的雪花散落下来,乌发红衣的林妙洁像一抹亮丽的色彩,站在我眼前的她少了一些锐气,多了一丝淡然,这样看美得真的像天上的仙子。
      我微笑回应道:“恩,我来了。”
      她径自走上台阶:“今天最后一贴药,总得喝完吧。绿袖,还愣着干嘛,将客人迎进来,在我熬完药前她能给你家公子止疼。”
      绿袖将信将疑的请了我进去,白雪已经覆盖了青石板的台阶,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一步一步地很快到了一道红漆铁门前,我回过头去来时的脚印渐渐的又被覆盖住了,看不到底,我问绿袖一共有多少台阶,她虽觉得奇怪还是回答道九十九。
      九十九级台阶,记得以前娘带着我秋月去庙里救姻缘的时候,上山的台阶也是九十九级,可我和秋月没爬几步就都叫苦,还讨论着要找住持商量下要不是将寺庙搬到山脚下,不然上一次寺庙就得累趴了,谁还有心情来参拜菩萨啊。可是没想到,曾经叫苦不迭的九十九级台阶现在这么快就走完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完了……
      绿袖将我领到前厅,上了杯茶,转身说要去禀告公子,我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袖子,她讶异的回过头看着我,我立刻便松了手,直到绿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我看向屋外,簌簌的雪花已经如鹅毛般倾巢而下,雪白衣裳裹住了整个世界,冰清玉洁,寂静无声。
      转角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猛地停住脚步缓缓吐出来两个字:“冬雪……”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像是撕破衣料的声音,黑暗里破了一个口子,光顺着口子撒了进来,慢慢来的越来越亮,我看到空中飘着粉色的扶桑花,温暖的风卷着阵阵花香拂动了我头发,一身洁白衣裳的男子慢慢向我走来,他身后舞动了绚丽的扶桑花,一步一步,散落在地上的扶桑花瓣退至两边,他分花而来停在我面前,抚摸着我的脸颊,柔柔的吐出两个字:冬雪……
      以前我一直以为这是方寄航要回来娶我的征兆,现在才知道这竟是注定要无可挽回的分别。
      我淡淡看着他说道:“我叫仇歌。”
      他的脸色很苍白,白衣更加衬得他毫无血色,看来游畅说得没错,没有个三五年的光景是好不了,想来那是一场恶战。
      他倚着柱子愣在原地,眼底的忧伤汹涌的蔓延开来:“叫什么都好,我终于还是等到你来了。”慢慢向我走来,一步之遥,他抬起手臂,像是要抚摸我的脸庞,我立刻转身侧到一旁,他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
      半晌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原来,真的回不去了……”
      雪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厚厚的积雪快要掩盖住门延,心里从没有这般清明过。我看着他冷冷道:“回去?回到那个血染的,硝烟弥漫的夜晚?”
      他轻轻咳了几声:“现下我跟你说那是我不得已而为之的,你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我不禁握紧了拳头,都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咯吱声:“不得已而为之?!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我至亲至爱的家人!你以为你轻飘飘的是说句不得已就能视他们命如草菅!?”
      他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很轻:“所以,我等着你,等着你来拿我的命……”
      我嗤笑一声满眼的不屑:“你还在惺惺作态,还在扮演你的谦谦君子!方继航你怎么是这样的一副嘴脸,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一副嘴脸对着我?!”
      屋子里静极了,静得感觉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像没听到的我话一样,择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向屋外纷纷坠落的雪□□自说起来:“我时常想起还没到江南的那段日子,你要吃什么想玩什么都会扯着我的袖子跟我撒娇,说一些好听得像戏折子里的话。你总说我没表情只会笑,其实你不知道我那会儿心里甜得像蜜一样,我除了笑不晓得要怎么表达。那时我就想着要让你跟我撒一辈子的娇。
      可是从我到了江南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小姑娘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我再一次回去看到已经亭亭玉立的你,心中再无任何的波澜。可你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还是会拽着我的袖子跟我撒娇,可悲的是我发现除了愧疚对你竟再无任何的感情。
      我变得越来越陌生,可是这种陌生我竟然不厌恶,我穿梭在各种各样的虚伪中,每个人都带着面具,高兴,悲伤,愤怒,甚至仇恨都要伪装,时间久了我也变成了这般,深陷在你完全不知道的虚假的沼泽里无法自拔。
      可笑的是我却越来越怀念你那个天真灿烂的笑容,回过头来才发现这是个非常奢侈的念头,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就越是心心念念。
      于是我开始漫长的等待,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我伤得很重,可是我每天坚持喝药,因为我一定要把命留给你,不仅仅是还你季家的血海深仇,还有亲手被我毁掉的一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我兀自的站着,没有伤心,没有感概,只有一脸的漠然:“大姐说相恋的两个人不宜分隔两地,时间久了不是你变心就是他变心。
      可是娘却说寄航这孩子稳重不会变心的,叫我放一百二十心,转头就问夏花锦袍上的竹子绣得好不好。那是一件青蓝色的袍子,是娘在永州的锦绣绣纺里买的,那可是大理最好的绸缎庄,她拿回来裁了件袍子说是等寄航下次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穿。
      爹和于叔指导北师兄射弩,几番之后,于叔敲着北师兄的头恨恨的说,当初教方寄航那小子一点就透,你个榆木脑袋。爹也一边感慨道要是有寄航那样聪慧的弟子就好了,众师兄弟们就在一旁起哄,说下次等二姑爷回来直接绑了跟二师妹成婚,大伙就都心想事成了。
      我当时就想啊,方寄航是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竟然我季扬镖局上上下下无一不欢喜你?
      可是你肯定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有多喜欢你,所以你看不见他们躺在地上血流成河,你不听不到漫天火海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要是知道,你肯定就不会不留一个活口,不会亲手杀死那么多那么喜欢着你的人……”
      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眼里溢满了数不尽的悲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从不曾认识的陌生人:“我以仇歌的身份活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生好像除了报仇就没有别的信仰了,纵然你娶了别的姑娘,纵然你可以无视我季扬镖局被灭门,我依旧不曾对你有任何的怨恨。
      可是!你竟然是亲手灭我全家的刽子手!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情郎!我全家喜欢得不得了的二姑爷!竟然就那么无情无义的烧了我家,杀了我的家人……”
      他的手附上我的眼睛,颤抖着说:“不要用这种漠视的眼神看我,不要,你恨我,你打我,你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对我漠视,不要把我当成陌生人,冬雪,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他猛的将我抱在怀里:“冬雪……”
      我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你知道这世上最令我恶心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颤栗的身子一顿,我弯起嘴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这世上最令我恶心的事情是曾经喜欢过你……”
      猛地肩膀一重,我用力的推开他,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时林妙洁正从侧厅进来,看到方寄航倒在地上,立刻放下手里的托盘,跑过来将他扶起来,我这才看见他嘴角有血迹。
      林妙洁替他把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半响转过头来对我说:“他气息很微弱,估计撑不了多少时间了。季冬雪,你将他快活活气死了……”
      我从靴子里拿出短剑愤愤走向他:“这么死不是太便宜了他!”说完重重的插进了方寄航的心脏,鲜血潺潺的往外流,他竟没有一点反应,鲜血慢慢的变成黑色。
      待我还要再刺下去时,林妙洁伸手拍向我的胸口:“他必死无疑了,你还要怎么凌辱他?!”
      我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弯起嘴角:“凌辱?!他怎么被我凌辱我都换不回我家人的性命!我的家人被大火焚烧,被利剑刺透心脏,在无数个噩梦里朝我哭喊,这些让我喘不过气的噩梦就想是他拿着刀一片一片割我的肉,那是在决绝的凌迟!”
      说完我奋力朝他胸膛刺去,决绝的,不带一丝犹豫。突然一抹鲜红衣衫直挺挺的挡在了方继航跟前,利剑割破衣料穿透胸膛,随即我松开剑柄。
      她双膝跪到地上,口吐黑血,像开在幽冥司的彼岸花,弥漫着死亡的气味。她握住剑柄不紧不慢的将剑一寸一寸地拔出来,我都能听到剑身和血肉骨血摩擦的声音。
      终于将剑整个拔了出来,用力扔给我喘着粗气缓缓道:“他被游畅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又中了剧毒,寻常的医治方法根本就撑不了半年,可是他说要等着你,求我将我的血换给他,让他有命可以撑到你来。他终究还是撑到了……”
      她爬到方继航身边,摸着他的脸眼泪便滴了下来:“还在青山的时候我跟你说大师兄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真心的。他总喜欢跟你说话,摸你的头,那时候我可羡慕你了,我比你漂亮,比你聪明,为什么大师兄就是不喜欢跟我讲话,不摸我的头呢?
      每天晨练的时候我都故意跟你讲话,这样一犯错大师兄就会过来跟你说要认真的晨练,不可偷懒,这样我就可以离他很近很近,我总是很贪婪的用力的吸着他身上的独有的清香。总以为只要再一点点,再一点点大师兄就会看到我,跟我说话摸我的头。
      可是还没等到我就变的不干净,不再纯洁的我怎么能够得到大师兄的垂青呢?
      于是我等啊等,终于让我等到大师兄也不纯洁的时候了,这时候我以为我会有再跟他好好说话的权利,可是上天根本就没有眷顾到我,它听不到也看不到。
      你知道吗像现在这样,他安静的躺在我怀里还是第一次,我们离得那么近,我现在才敢认真的看他。
      我这一生过得异常的不堪,纵然这么不堪的人生我依旧想着他念着他,喜欢他是我这一生唯一最幸福的事情。
      你说下辈子,下辈子他能好好跟我说话,能摸一次我的头吗?”
      我弯腰捡起长剑,掏出一块帕子擦拭着剑身:“林妙洁,你这般是还想再诓我第三次?!你总当我如此愚笨,总以为能将我玩弄在股掌吗?!”
      她又是一口黑血,眼神很是迷离,用尽力气摇了摇头:“我这一生我最内疚的是将你诓进了张广海的魔爪……冬雪,你过来,我一直欠你一句话……”
      见她气数已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慢慢靠近她,她看向我,冲我笑笑:“冬雪,对不起……还有对不起……”说完奋力抬起手朝我胸前拍了一掌。
      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化作冰锥猛的掠过我的耳边,只听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林妙洁应声倒在了地上,怀里依旧抱着方寄航,黑色的鲜血将他们浸透,像是那天梦里开出的绚烂的扶桑花,美丽妖艳。
      下一刻我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华苍君!他焦急的问到:“有没有被伤到?”
      脑袋很昏沉,有些想吐,我摇摇头:“没事儿,能帮我看看他们两个是不是确定已经死了?”
      他点点头:“确定两个都气息全无,我们得赶快离开,不然一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他想要上前扶我,我摆摆手:“无妨,我可以自己走。”
      还没到门口便见十几个紫衣女子浩浩荡荡向我们袭来,为首的是那位绿衣姑娘。只听到大声说道,携着冰冷雪花:“将他二人拿下!给公子报仇!!”
      说完提着剑便向我们,华苍君随即用折扇将剑弹开。我迅速移到绿衣姑娘身后点了她的穴。转身对华苍君说道:“无畏再做纠缠,我们速速离去。”
      说完脚尖点地,越过十几名紫衣女子的头顶,急急朝山下飞去。
      待到山下,忽觉头疼欲裂,似有万千般蚂蚁在噬咬。我单膝跪地将剑插进厚厚的积雪里,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华苍君急急从身后赶来:“怎么了?!把手给我!”说完搭上我的脉,双眼震惊的看向我,我擦掉嘴角的血迹:“怎么了?”
      他缓了缓神,笑笑:“没事,估摸着是这极寒的季候你一下不能适应,刚刚又运了内里,寒气入体,我回去给你调养调养便好。”
      我点点头呼吸有些急促:“可能要麻烦你了,我现下并不太好,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他将我扶起来:“还能走吗?”
      我摇摇头,他随即将我背在了背上,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不消一会儿便掩盖了深深的脚印。
      我转过头去看了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中的雪域峰,无比悲凉。没想到我真正意义上的杀的第一人是方继航。娘,众位师兄弟们,我帮你们报仇了,在这漫天冰封的世界里,我手刃了他。那个你们到死都不会相信会杀了你们的方继航……
      原来剑刃轻轻就能刺透胸膛,原来鲜血是那样炙热,原来一个鲜活的生命可以瞬间陨落,原来手刃仇人我并没有感到快乐,原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血腥……
      可是,我不能停……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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