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生局》欧露阳

1、小方子的故事

　　初雪。
　　小卓子是给公主端茶递水的近身小侍。
　　今日不知怎么，他吃坏了肚子，流连茅厕，不得已把差事暂时交给了平时交好的偏房扫院奴小方子。
　　小方子从未接触过关于公主的近侍规矩，而腹痛难忍的小卓子以为这些都是进府都该交代过的，便也忘了特地交代嘱咐好今日公主只饮晴雪茶这事。
　　他便煮了水，沏了惯例的花茶，放到八成热度后，捧着托盘奔向弈亭。
　　正处严寒的时节，昨夜又下了大雪，下人皆知雪日里公主必到弈亭久坐，早早把路上的积雪清了，这倒是方便了他。
　　小方子怕茶水凉了，紧赶慢赶，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地方。
　　他还是头一次有机会接触到这座府邸的女主人——据说是可与平阳公主相当的倾国倾城之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的脸谁都想看看，即便不是美人，能见到南齐国最受宠的小公主也是他这等卑贱奴才一生之幸。
　　可小方子还是下意识低了头不敢去看公主的面容，轻步迈上台阶，缓缓走到棋桌旁，乖乖地双膝跪地，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然而，很久过去了，公主都没有碰过茶盏。
　　地面的寒气渐渐透过棉裤，小方子的双膝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冷，逐渐发麻，紧接着便是蚀骨的痛。
　　时间仿佛被谁拉长，寒冷不停折磨着他，再加上公主现在莫名的神色，令他全身僵硬。
　　据说，自从三年前原本天真活泼的永乐公主来到齐城后，开始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刚要因为好奇这位公主而接下了这个差事。

　　直到他开始不自觉地打颤，头昏得要晕过去的瞬间，才隐约听见一道清冷平淡的声音。
　　“下去吧。”
　　三个字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他才反应过来公主吩咐了什么。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亭外的青石板路上又覆了一层白，掩去了片刻前万物的踪迹。

　　永乐放下手中的棋谱，接过身侧女婢递上的雕花手炉。
　　她回想起不久前来递茶的奴仆。
　　发红的双颊，发青的薄唇，微抖的身形，恭谨的举止。
　　其貌不扬的脸上，却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永乐望向亭外渐渐阴暗下来的天空，柳眉轻蹙，思索着什么。

　　而小方子直至回到厨房放下托盘，靠着墙滑座在地，才敢压着声抽泣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强撑着回来的，膝盖已经肿痛到麻木，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
　　做错了什么呢？到底怎么就让主子生气惩罚自己了呢？
　　小方子不停地想着，却没人能给他答案。

　　这一天，雪下得出奇的久，深夜才消停。